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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决战(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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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无常在一瞬间突然内力暴起,一剑砍下,舒尺来不及退后只能抬剑挡住,铿一声,长剑几乎被震断,舒尺只得一脚后撤,仍被庞大内力压得矮下半步。
凤无常剑上内力浑厚,激得一圈风起,舒尺只能松手,将剑往左一推,使个黏字诀,剑身贴着凤无常的剑转了半圈卸下力道,再反手握住,往前一步侧身躲过他剑尖,双手握剑顺着剑刃反削,擦出一串火星。
然凤无常全然不惧,冒着胸前被砍一剑的危险不退反进,另一只手五指成抓急袭舒尺脖颈。
武林盟众人不由一惊,都为舒尺捏了把汗,路无尘更是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劈死凤无常。
但高手搏命,容不得半点差错,路无尘不敢动,怕的是适得其反。
好在舒尺并无意与凤无常同归于尽,再使出一个黏字诀,又将长剑绕着凤无常的剑转了半圈,剑落回手中,身形微微后仰,趁势往侧面滑了开去。便是如此,还是被凤无常手指贴着头顶而过,在额头留下两道猩红血痕。
舒尺站定,长剑一抖,震起一丝烟尘。凤无常站在深渊边上,衣发散乱,被突起的山风一吹,失去一贯的温文儒雅,显出不同往日的不羁狂放。
凤无常又多新伤,胸口一块血迹,应是狼狈的,但他此刻背临深渊,衣袂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持剑朗声大笑,倒似个遗世独立的奇伟之人。
武林盟一众见凤无常突破,越发警惕,舒尺看着凤无常狂狷模样,双手握住剑柄,扣动机关,将剑拆成了一对。
凤无常看着舒尺的动作神色有些复杂:“舒将军原来还没尽全力吗?”
武林盟众人也是一惊。冷月台自入朝堂后,武功已鲜少现身武林。便是多年前舒尺在少侠盟会打败路无尘的那一场,她也是单手执剑。在场竟无一人知舒尺原来会用双手剑。
凤无常没有想太多,只看到了舒尺更加认真,便也伸指拂去剑上血迹道:“心外诸法,择取识心,心有神识,识道可尊,太上无败,败而有成。①舒尺,你我最后一战吧!”
舒尺双剑起势,应声道:“当全力以赴。”
二人再度交手,都拿出了十分的本事,说战得天昏地暗有些过了,但剑影也晃花人眼。
公孙邪武学上的造诣比不得一干武林高手,判断不出凤无常突破后到底谁占上风,但他精通医理,倒能从两人气息辨别一二。再看路无尘和卫闲等人神色都越发凝重,公孙邪亦知突破后的凤无常更难对付了。
论武功智谋,舒尺和凤无常都是当世武林翘楚,若只是切磋,大约能战上一天一夜。然此时以命相搏,结局就来得快些。
凤无常的剑在舒尺腰间划出一道血口子,舒尺左手中的剑已经再次刺进他胸口。
“教主!”陈江疯了一样提刀要上前砍舒尺,张年拉不住,武林盟的兵器已经架在永生教仅剩的几人项上,动就只能人头落地。
凤无常笑了,轻轻一叹:“我输了。”松开手,长剑落地,一代枭雄终还是败北,做出束手就擒的模样。
舒尺撤剑后退一步,仍是淡然道:“你选的路不对。乱世出英雄,而无故搅出乱世的人则会为千夫所指。”
凤无常又笑了一声:“成王败寇,多说无益。”捂着伤口向舒尺走了一步,突然又道,“舒尺,你不想知道我唯一的要求吗?”
舒尺一顿,将佩剑合二为一后道:“你若想说,我可以听。”
凤无常道:“你过来。”
舒尺没有动,卫闲则道:“凤无常,事已至此,就不要耍什么花招了。永生教勾结康王谋反,将你交给官府,也是午门斩首的下场。凤教主,自戕吧。”卫闲劝说得平淡,要得却是要凤无常的命,短短几句倒是比山风更冷些。
凤无常失笑,看了眼舒尺又看向陈江张年等人,眼中多了些悲悯:“永生教教众都是听我号令,走到今日我是罪魁祸首。如今永生谷几乎已被夷为平地,武林盟自诩正义之士,何不放过我的那些教众?”
舒尺也看了眼陈江和张年,先于卫闲道:“普通教众直接遣散,至于坛主护法之流,两国交战尚可接受降将,我想卫盟主会有安排。”
卫闲对于舒尺斩草不除根有些意外,心思几转多少也猜到一些,便道:“废去他们武功可免去一死,之后需前往武林盟安排之处落脚,接受新的教化。”
陈江“呸”一声道:“废老子武功不如杀了老子!听你安排你们还会把老子当人看吗?老子岂会当一条任你安排的狗!”
控制陈江的武林盟弟子往他膝弯踢了一脚,再封了他哑穴,卫闲笑笑接着道:“至于那些顽固不化的,也只有同凤教主一起上路了。”
张年没有反抗也没有谩骂,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凤无常闻言又大笑起来:“武林盟真是令我输得心服口服!比起空口白话的仁慈,你的清醒直白称得上睿智。”
卫闲仍平平道:“你主永生教,我领武林盟,英雄所见大同小异,可惜正是这一点异,让你走错了路。”
凤无常冷哂叹道:“时不与我。”再望了眼永生教,附身捡起佩剑双手递给舒尺,“若我要死,也想死在你的手上。”
舒尺接过来,垂眸看剑,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无常自己握起剑尖对准自己胸口:“舒尺,当日你所提的条件,今日我愿意答应了,可惜我已无命继续。但若能重来一次,我定还是要搏上一搏,若能成事,天下、美人不都是我的?何愁得不到红袖添香!”他看着舒尺的目光仍有不甘,剑锋划破手掌,又滴下血来。
舒尺面色冷了一些,又有些无奈,终只是道:“那便望凤教主来世生于危难时,可以顺应时势做个力挽狂澜之人,成就霸业之梦。”说罢将剑往前一递,把凤无常刺了个对穿。
众人都怔了下,没想到舒尺竟如此果决。
“教主!”陈江强行冲破穴道,口溢鲜血,拼着一死也要冲过去,但被武林盟弟子强行压下。
“啊——”陈江被摁在地上,一脸尘土,目眦欲裂,却是无能为力。
张年一直安安分分,此时突然动手,倒是摆脱了控制,但刚上前两步就被一旁的路无尘拦截,不几招被一掌打飞出去。
凤无常最后看了眼陈江和张年,心知这两个心腹多半也是活不成了,君败臣死,也都是意料之中。凤无常想着呕出一口血,脸色因失血而越发苍白,他似乎努力对舒尺笑了笑,眼睛慢慢闭上,朝着舒尺倒了下来。
剑刺得更深,眼见凤无常要倒在舒尺肩上。
舒尺手一抖,想要抽剑。抽剑无疑凤无常立刻就死了,舒尺顿了一顿,就是这须臾的一顿,凤无常突然睁眼,扣住舒尺手臂,急速向后跃去。
卫闲和路无尘见情况不对上前要拉舒尺,凤无常却扬手洒出一片暗器,逼得两人回退。凤无常拉着舒尺往深渊跳下,路无尘等人赶紧到崖边救人。
被凤无常拉着跳崖,舒尺反应过来,当即反手将自己佩剑插入崖壁止住下落之势,低头看凤无常,见凤无常却是神色凄楚地望着她。
“阿渺,跟我走好不好?”凤无常哀求道,嘴角不断落下鲜血,已是强弩之末,抓着舒尺手臂的力道也慢慢小了,眼见支撑不了几时,“我最后只求你一事,你我既不能同生……只愿共死。”凤无常说话已开始勉强。
舒尺看着凤无常片刻,没有回答,但终究伸指扣住凤无常的手,慢慢开始向上使力。
崖上众人已经搭成人梯要来救人,舒尺抬头去看,凤无常见状笑了,凝起最后的内力使出千斤坠往下一沉,听得“珵”一声,长剑折断,凤无常扯着舒尺落下深渊。
“阿姊!”
“舒尺!”
路无尘与卫闲呼喊的声音落入深渊,惊起漂浮的云雾,再看不到舒尺和凤无常身影。
永昌十二年秋,康王谋反案尘埃落定。祸首一杯鸩酒伏法,乱党相关人等斩首的斩首,充军的充军,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武林中,和武林盟对立数百年的永生教覆灭,永生谷随后被朝廷接管,修桥铺路,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镇子。
太原府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剿灭康王的战斗,但出了许多良策,尤其舒尺悉心布局谋划,又带领武林盟剿灭永生教有功,太原府也受了嘉奖。皇帝在舒尺天元上将之上追赠她太保,谥曰武穆,并允了过继兄长舒直之女舒明月于膝下,并袭太原府藩职。
又到桃花四月,山中花开似锦。
公孙邪头天下午往隔壁峰山崖去守婆罗花开,在山上蹲了一宿,回到玄门山下和路无尘同住的院子,发现路无尘又不见了。
自永生教之事了结后,二人回到玄门山脚,很是过了一段平静日子。玄门已散,玄门众多的房子都捐给了临近的郡县,公孙邪找人把小院翻建成一座别院,才堪堪能放得下玄门带出来的许多书籍和其他藏品。又雇了些奴仆照料生活,要了几亩玄门名下的田产租给附近农人,俨然成了个小地主。至于剩下的时间,则是和路无尘出门游历。
公孙邪是医师,如今玄门散了,也无心插手武林之事,便打算效神农、尝百草,走遍金元编纂一本医书记录自己心得,为百姓做些事情。
自舒尺死后,路无尘也不大爱管武林盟的事了,也就由着公孙邪东奔西跑,和他一同外出挖草找药、悬壶济世当游方医生。游着游着路无尘也起了惠民之心,拉着叶雨薇改进了不少日常所用之物,使之更为便利。
如今路无尘和公孙邪好了,说不上如胶似漆,差不多也是形影不离,公孙邪欢喜得不得了,除了一件事情——路无尘偶尔会失踪。
说是失踪也不太恰当,因为每次路无尘离家都会给公孙邪留下字条。可是字条上永远只有“出去几日勿念”几个字,并且找楼外楼都打听不到半点消息,让公孙邪很是焦灼。公孙邪有时候忍不住怀疑路无尘或许是个仙人,偶尔下凡来逗逗自己这个凡人,烦了就消失不见,只留下凡人痴痴守着,望成石头。
公孙邪看着空荡荡屋子有些失落,这一次没有找到路无尘留下的字条,或许他真的厌了离开了。
公孙邪打算去看看路无尘最近几个月专门弄的房间,之前一直不让进,如今他走了,总可以去看看里头的秘密了吧。
正当公孙邪陷入忧伤,门外有人急匆匆进来,看到公孙邪木呆呆的模样嫌弃道:“在外边呆了一晚上回来也不知道洗漱,太脏了快出去,离孩子远点儿!”
公孙邪回头,看路无尘抱着个娃娃进来,刚被呵斥了脏也不能凑上前看,只好问道:“无尘,你把谁家的娃娃抱来了?”
路无尘道:“我女儿,路□□。”
公孙邪看路无尘小心抱着婴儿的模样心头软得不行,口中却埋怨道:“你女儿就是我女儿,起名字都不告诉我一声。”
路无尘抬头看了眼公孙邪,很快又低下头看娃娃:“大名已经定了,小名让你起。”
公孙邪这才开心地笑了:“无尘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浴换身衣服一定给咱闺女起个特别好的名字。”说着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看到外头候着一个家仆,旁边不认识的年轻妇人朝自己福了一福。公孙邪停下脚打量妇人。
“是小名。”跟着出来的路无尘纠正,把娃娃交给妇人。
公孙邪趁娃娃换手的时候瞧了一眼,瞥见娃娃瓷白的小脸特别可爱。
“宏福,带奶娘去房间,小姐的东西都检查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先生放心。”
路无尘挥手让宏福领着抱娃娃的奶娘去了,这才向公孙邪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洗洗。”
公孙邪道:“无尘,你也从外面回来,不和我一起洗?”
路无尘道:“也好,正好有些事情要跟你说。”兴味地看了他两眼笑道,“希望你保持神志清醒,不要到时候我说了白说。”
公孙邪也笑了,抓着路无尘的手道:“那还是过后再说吧,色令智昏,万一真不记得,多不好意思。”
路无尘任他拉走,一面道:“不记得会不好意思,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从前会不好意思,如今早就坦荡荡了。”
“小人得志。”
“是是,大人就随我一同去洗浴吧,我给你擦身。”
“图谋不轨。”
“不图‘谋不轨’,只图你……”
山中四月,桃花盛开如烟霞,美不胜收。
(完)
注:①“心外诸法,择取识心,心有神识,识道可尊”出自道教类书《云笈七笺》,“太上无败,败而有成”化用《墨子亲士》中“太上无败,其次败而有以成”的句子,共同用作永生教太上真经的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