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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趾离 ...

  •   5 趾离

      林应去医院探望韩家父母。老人本来就有慢性病,小儿子一死彻底垮了。退伍之后韩一龙自己做生意,钱并不太够。林应到的时候韩一龙不在,院方过来送催款通知,林应跟着护士去把医药费缴了,顺便往医疗账户上存了钱。
      回病房撞上韩一龙。
      原来是个粗壮汉子,现在瘦得两腮下陷。林应拍拍他的肩。
      “奇怪,我们一家人都没梦到虎子。”韩一龙用一根香烟颠过来倒过去地敲烟盒,非常焦躁,“连头七的时候都没有。”
      林应叹气,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死了之后万事空,大家都知道。当年一起当兵的时候也没有惜命的念头,牺牲就牺牲。轮到自己亲人,全不是那回事。
      凄凄惨惨揪着个希望的尾巴,不松手。

      从医院出来,林应叼着烟去地下停车场。一刹那间他突然有种幽幽的,毛骨悚然的本能反应。有人在暗处观察他。
      林应迅速上车,伏低身子观察。胸前消失了一半的蝉突然剧痛,仿佛挣扎着破皮而出。林应对疼痛非常熟悉,他用手指扣住皮肉往里挖,一面冷静地观察车窗外。
      他有枪。轻易不会带出来。这种带着杀意的视线让林应兴奋地战栗。林应怀念以前的岁月,虽然他谁都没告诉。大哥说母亲生林应前一天晚上梦见一个金甲将军,可惜林应从小除了特别能打架没有什么地方异于常人。
      母亲在的时候,一直反复说那个梦,足够让她骄傲。金甲将军,高头骏马,手持长枪,站在云端。林应对一切梦都嗤之以鼻,他对林召笑,估计那个时候咱妈看了什么戏,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林应很少做梦,他对梦的预示也不感兴趣。
      不过昨天晚上,他梦见自己逮了一只流浪猫。那只小猫身体圆圆软软,眼神也是圆圆软软,热乎乎地蜷在怀里,扑腾两下,便乖乖地看着自己。
      好梦,总算能让人心情愉快。

      言辞坐在咖啡厅的窗边晒太阳。阳光温暖地抱着他,空气被晒得膨胀,慢吞吞地。言辞眯着眼,用力感觉一切热度。
      咖啡厅里人不多。隔壁座几个姑娘聊天,偶尔忘了控制音量,马上压低声音。

      “我梦见一只蝴蝶停在花上。”
      “你等等。啊这里有写,这个梦预示着你大富大贵。”
      “真的真的?梦都能成真吗?”
      “当然是真的。”
      “可是我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其实这个也不都准啦。”

      过一会儿来了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她把婴儿车推到言辞旁边的座位,点了咖啡甜品,开始玩手机。小婴儿在睡觉,安安稳稳,气息都是甜的。
      言辞依旧趴着,只是偏头看婴儿。小家伙突然蹙起眉头,小拳头晃来晃去。年轻妈妈没有在意,言辞眨着眼睛,很虔诚地观察婴儿。小家伙挥动拳头的幅度越来越大,闭着眼轻轻抽泣。
      做恶梦了。
      言辞隔空做了个亲吻的动作,啧一声。小婴儿安静下来,小胸脯沉稳地呼吸。
      ……没什么味道的梦呢。言辞舔舔嘴唇。婴儿连噩梦都是纯净的。最接近神明的阶段,最不沾染尘埃的时刻。
      言辞用手指在空气中悄悄划动,写下神明的名字,对着婴儿轻轻一点。温柔的金光瞬间没入婴儿的眉心,小婴儿在梦中咯咯一笑。
      一个祝福。
      今生不会做噩梦。

      那一桌女生走了之后,来了一对夫妻,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到处疯跑,撞翻了言辞的咖啡,差点泼言辞一身。幸亏杯子里剩的不多,言辞坐直,低头看桌面上的一片咖啡。夫妻俩道歉,言辞笑着摇摇头。他随手拿起咖啡勺,就着咖啡,画起来。
      小男孩扒着桌子边看言辞画画。液体听言辞的话,小男孩看得入神入心。
      “这是一片森林。”小男孩很肯定。
      言辞带着笑意继续画。阳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跃,美得奢侈华贵。他身上有暖洋洋的味道,平静安和。
      “这是太阳。为什么只有一半。”
      “因为快下山了啊。”
      言辞用泼出来的咖啡花了一副森林与夕阳的剪影。太阳即将下山,生命之地进入休眠。睡眠却不等于安定,灵魂中的警惕永不停歇,自我保护的意识逃避危险,微小的不安带着不可思议的憧憬繁衍生息。
      “梦。”
      言辞画完,轻声笑:“你做梦吗。”
      小男孩想了想:“我梦见我在飞。”
      “你想飞吗。”
      “想。”
      “为什么?”
      “这样我能想去哪里去哪里。”
      言辞出神地想,自由啊。

      咖啡厅里的光线一暗,推门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黑衬衣牛仔裤,衬衣袖子挽着,露出胳膊上完美漂亮的肌肉线条。偷懒的店员抬头眯着眼观察他,他是个英俊的男人,高鼻深目,仿佛是神祇的雕塑。
      他坐在言辞对面,小男孩被他吓跑。言辞点头:“林先生。”
      林应手指在桌面上轮着一点:“最近在忙什么?没看到你的直播。”
      言辞笑一声:“你还看我的直播。”
      “为什么不看?赏心悦目。”
      “……我直播大多数是讲鬼故事。”
      “没关系,反正我不害怕。”
      言辞的目光落在林应胸前。林应指着心脏的位置:“正在痊愈。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告诉你,多谢你救我。”
      言辞犹豫:“我能不能问问你是怎么招惹的?”
      林应很爽快:“我是个保镖。所以说完全不关我的事,也不对。”
      言辞又圆又大的眼睛清澈得可爱。他看人总是特别直接,好像猫咪看人也从来不带拐弯。阳光笼着言辞,绒绒一层,挠得林应血管发痒。
      言辞盯着林应,过一会儿泄气:“不行。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林应好奇:“什么意思?”
      言辞玩自己手指:“一般来说,一个人在我眼前就像一本书,基本不有趣,翻几页就知道结局。可是你不是。”
      林应抬高眉毛:“哦。”
      “奇怪。翻不开。”
      林应点头:“总算有个好消息。”
      言辞手指上戴着很多戒指。亏他手指长,戴得下,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这叫什么好消息。”
      “你如果一眼就能看穿我昨天晚上吃的什么,你是不会爱上我的。”
      言辞被林应震呆了,眼睛越睁越大,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应低头看桌面。倒着的图画,森林,下面才是夕阳。图画的另一面,坐着个漂亮的年轻男孩。
      “你一直一个人。背着全部家当。对不对。”
      言辞有点想跑,一只手攥着大背包。
      “你做梦吗?”林应问。
      言辞对林应完全不得要领,反应不过来他东一句西一句的问话。
      “我几乎不做梦,但是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好梦。”林应伸手,穿过夕阳与森林,握住言辞的手指,那些漂亮的戒指熠熠生辉。
      言辞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许多戒指刷拉一刮。
      林应手背红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背,还真挠人啊。
      言辞抱着背包打算逃跑,林应不慌不忙:“你整天背着家当游荡,去哪里不是去。不如去我那里吧。你随时可以走,是不是。”
      猫咪愤怒了。
      言辞第一次明确表现出愤怒,生气,想一爪子挠死林应的生动情绪。他怒火万丈地抱着背包冲出咖啡厅,撞了个人。言辞慌张道歉,对方是个提着大包的斯文男子,微笑着摇摇头:“没事没事。”

      林应目送言辞跑掉,觉得莫名其妙。他生什么气?那一家的小男孩突然放声大哭,吓林应一跳。这熊孩子想学言辞,把咖啡往桌上倒,他妈伸手就是一耳光。
      拉锯一样嘈杂的哭声锯着林应的脑袋。
      他不知道为啥特别想笑。

      言辞跑出咖啡厅,坐在花园发愣。烂尾楼还在警方的掌控下,他想接近比较困难。应该去看看,但不是现在。
      林应问他做不做梦。
      做的。
      全是白日梦。
      梦是被遗忘的愿望提出抗议,它一直存在,扔不掉。
      言辞想有个能回的地方。
      不是“去”。
      是“回”。

      柔软的春风涂开夕阳的金色。警察学院们队列整齐地走过去,对树下提着大包的斯文男人熟视无睹。
      那男人闭上眼,陶醉一嗅。温暖的馨香。
      “他在这里。是不是?”
      斯文男人在树下挖开一个洞,打开提包,搬出一只坛子,郑重地埋进去。
      “他每天都路过这里。这种花让他过敏。”
      斯文男人填上土,温和地拍一拍:“等你醒来。”
      做个好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趾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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