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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修) ...

  •   传闻里的沈延是个出门走一圈就能掷果盈车的男人。
      如今的沈小侯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兼还肿了一半,眼窝上躺着一双疲惫的眼袋,除去明亮的一对星目,倒不大能瞧出所以然来。

      赵安歌干坐着打量他,大眼睛忽闪出一丝不谙世事的意味。
      沈延把门一掩,大喇喇坐下来,就着桶里的水拧布巾,边拧边道:“我方才话重了点,你别忘心里去,不是有意的。我去取药时候想了,咱俩从今儿起就算栓一根绳上了,只能共进退,不能互相拆台。你瞧我脸上这个……你也算有一半功劳,不打算帮个忙吗?”

      赵安歌回过神来,虚头巴脑地凑到他跟前,“帮,你说怎么帮?”

      沈延受累抬头看她一眼,把手里的布巾塞她手里,又摸出两瓶药膏递过去,“先拿凉帕子冰,再上药。白瓶在黑瓶前,别弄反了。”

      赵安歌把手里的布巾折了两下,搭在沈延的额头上,又从木桶里捞出另一条,拧干水轻手轻手放在他肿起的脸颊上。

      “你把头抬一抬,要掉下去了。”赵安歌说着,边顺手一勾沈延的下巴,想让他保持住一个艰难的角度不叫布巾滑落。
      沈小侯爷从生下来还没被女人这么勾过下巴,脖子登时一僵,被赵安歌手指划过的地方又痒又凉,细腻柔软的触感刻上上面一般,让他无端生出一丝别扭来。

      赵安歌未察有异,换了几趟布巾,试试伤处已凉下来,便用干布沾掉了沈延脸上的水珠,凑近了想替他擦药,哪知沈延却一巴掌推在她肩头,别开眼道:“男女授受不亲,贴那么近干什么。”
      赵安歌眨巴眨巴眼,“可我俩都成亲了,”还同床共枕了一夜,“早就授受完了,你怕什么?”

      “让你离远点就离远点,哪来那么多歪理。”沈延掐住心里头藏的那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脸凑过去嘴硬道:“赶紧,上药吧。”
      赵安歌觑他一眼,就着躬身扎马步的姿势给他涂药,心想,沈小侯爷的火药桶脾气还真是名不虚传。

      上完药,赵安歌盯着沈延脸上明显两片黄澄澄禁不住发愁,“待会儿被人瞧见你这样,会不会招惹闲话?”

      沈延对着铜镜左右看看,道:“方才出门已经被人看光了,该传的话早就一字不落进爹娘耳朵去了,这时候才担心是不是晚了点。”

      沈延满脸不在乎的样子倒让赵安歌益发不安,她前脚才大尾巴狼似的跟冬青说完要“夹紧尾巴”,后脚就让沈延一张脸“毁”了半张。
      听说武安侯夫人一向偏疼沈延,这回正撞刀口上了。

      沈延转过身,两手撑在膝盖上,仰首看着赵安歌语重心长道,“我说公主大人,你这样可不行,你把什么都写在脑门上,那任谁瞧见都会揣摩你我方才大婚便不和,说不定洞房花烛夜还大打出手——坊间都传平乐公主力大无穷,你总不想坐实这传闻吧?”

      “当然是不想,可木已成舟,只能硬着头皮扛了。”赵安歌慢悠悠叹了口气,想着事已至此,出宫时母亲的谆谆嘱咐就算噼里啪啦碎干净了。

      沈延摩挲着手边的一只瓷杯,略一思量,安慰道:“我爹知道我酒量不济,一醉酒就误事,喝多了摔几个跟头不稀奇。”
      说完了把自己脸往前一伸,“不当心摔着脸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方才门口候着的下人就没问你?”赵安歌紧握着手里的药瓶,眉心中间拧了个疙瘩。
      “问了,可我什么都没说。”沈延眉峰一扬,“咱俩都成亲了,自然要互相帮衬着,不能头一天就捅娄子。”
      赵安歌略一思量,他说的确有道理,不管他们成婚前有多不情愿,可既然都已成事实了,那就不得不接受。

      磨蹭片刻后,沈延领着他的大力士新媳妇去给二老请安。
      两人沿着回廊边往外走,沈延边偷瞄赵安歌,心说她虽身无二两肉,但单瞧模样还是勉强能跻身到美人儿的行列里去,就是脑袋好像不大顶用,显得有几分憨气,白瞎脑袋长的还挺大。
      回头望一眼,大脑袋的美人儿正亦步亦趋跟着他,边走边跑神。

      赵安歌神思乱飞,眼大漏光,没留神脚下碎石,所幸沈延这么一回头正巧瞧见,便拽了她一把,赵安歌脚下不稳,冷不防一仰险些摔个屁股蹲,沈延不以为忤,挑起眉扬声道:“诶,我说你走道能不能当心点?待会儿你也摔个花里胡哨那可有的看了。”

      赵安歌胳膊被捏的生疼,却愣忍着没说什么,脚下便跨过那几块碎石,没闹明白沈延为什么要突然出手拉她。
      后来才咂摸出味来——许是报她害他破相的一箭之仇?

      从沈延的容安居到前厅,不少丫鬟小厮都佯装经过却偏过头偷看他们俩。赵安歌余光里瞥见几个尤其活泼的,远远地指着沈延嘀咕,想必不会是什么中听的话。
      赵安歌这一路都走得不踏实,目光总在沈延脸上扫来扫去,感觉这事就是给将来埋了个雷,沈延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可碍于脸面还得装着从容不迫,只得脚下紧走。

      装潢规整的前厅中,武安侯沈文忠召集了侯府里能说得上话的一干活物,正齐齐候着赵安歌。
      沈文忠一向拎得清,君臣之分他心头有数——不管赵安歌在皇宫境况如何凄凉,她脑袋上顶的都是大梁公主的尊贵,而他武安侯纵是大梁第一武将,朝廷肱骨之臣,在她面前,还是臣子。
      武安侯少有居功自傲的时候,这回与天家攀上姻亲,不管他心里头有多不乐意,但面上还是抹得十分平整。

      赵安歌喘匀了气跨进门,未料想竟见到如此阵仗。

      满当当一屋子人,却静得只剩下呼吸声,没人敢放肆打量,也没人敢交头接耳。沈文忠垂目跪下,夫人周氏及身后一干人等顷刻便呼啦啦跪了满地。
      赵安歌腿肚子一转筋,差点跟着跪下去。

      沈文忠浑身裹着战场里带下来的冷冽,饱经风霜的面上被西北沙尘吹出了错落沟壑,一双锐利的鹰目刻意掩去锋芒,捏出几分不相称的慈爱来。他伏低的肩背宽厚挺拔,只有那些藏在黑发里的银丝张扬跋扈。
      夫人周氏一丝不苟的发髻簪着不华贵却精细的金钗,湖蓝的衣裳平整无褶,可料想打理得细致。夫人经年留居侯府不曾随军,面庞上除去自然衰老的些许纹路,皮肤之白皙竟比之二八少女也不逊色几分,只嘴角微微低垂,攒着常年整饬侯府的威严。

      赵安歌踏上一步扶起沈文忠与夫人,口中道着“受不起”,却心知肚明规矩是规矩,人心归人心,如今有个过场就算把皇室那一张薄薄的脸面挂住了,往后的日子该怎样还是怎样。

      沈延一拉赵安歌的宽袖,赵安歌回过神来,两人齐齐拜倒,这才正经向二老磕头。赵安歌奉上茶,与公婆彼此说了几句飘忽的客套话。
      平乐公主主动低头已可说明不少问题,往常只跪君父的“千岁”如今肯稽首跪拜,将武安侯高高地抬上去,他们即便此时想挑理,也张不开嘴。
      周氏目光在沈延脸上转了两圈,面上隐有愠色,可这满屋子的人她总不能失了分寸,何况这儿媳妇还有个贵重的身份压着。武安侯觑着沈延,只觉这小混蛋平日里没正形也便罢了,如今都已成婚却还一副没出息样,懒得多看他一眼。

      “昨个儿一通折腾,想来公主也未休息好。”沈文忠沉着脸看沈延,“承裕,你且陪着公主回容安居歇息,旁的事,随后再说。”
      沈延一听,心说可算解放了,赶紧拉着赵安歌告礼离开。
      他们一走,前厅里堆着的人自然也作鸟兽散。

      待人散的差不多了,沈文忠才蹙起眉道:“知道你疼承裕,可也不能摆个脸色给平乐看,你叫这一屋子人都瞧着,回头不得心里头犯嘀咕?再者,这俩都还是十来岁的孩子,免不了有些娃儿心性,你还当真要计较不成。”
      周氏不满,“承裕腿上旧伤未愈,她不顾着就罢了,怎的还叫他摔伤了脸。说实在的,她也算不上真正的金枝玉叶,贤妃当年……”
      “切莫胡说,”沈文忠沉声打断她,“宫闱之事咱们不可妄议,她既是皇上骨肉,那便是金枝玉叶……我不日就启程回西北去了,不在的时候府中诸事还要你费心。旁的不说,只怕伶儿心里有怨,你要多开解。”
      “这我晓得,”周氏面上缓和几分,“伶儿那边老爷就不必分心了,姑娘家的心思我清楚,回头会为她安排个顺心的去处。”
      沈文忠叹了一声,“当年是我愧对她爹,咱不能亏待于她。”
      周氏颔首,“那是自然。”

      赵安歌和沈延从前厅出来,也不知外面人有心还是无意,才走到一半,就听躲在廊后的两个小厮嚼舌头——
      “你可不知道,夫人方才气得把茶碗都砸了。”
      “那是,夫人的心头肉叫人给揪了下,这仇还不知要记到哪辈子去。”
      “看来外头的传言也不是胡传,就是个不懂规矩的野丫头。”
      “嘘!别说,你小子不要明命了!”

      赵安歌脚下一顿,神色颇复杂地看一眼沈延。沈延一阵懊恼,心说这群棒槌,嚼舌头也不知道分个场合,这不是作大死么。
      沈延想着就要过去收拾两人,却没想被赵安歌一把拉住,压低了声音道:“算了,由他们去吧,总归是事实,不能不叫旁人说。”
      沈延叹口气,拉着她的袖管把她带远了些,道:“你要生气可别憋着,我教训他们替你出口气。”
      “我不气,”赵安歌摇头,“我从前听过难听的可比这糟多了,没什么。”
      沈延垂眼看看她,嘴还挺硬,明明“气死了”仨字都写脑门上了,还要装着全不在乎。可转念一想,她嫁进侯府这是初来乍到,要真打了小厮们板子怕也有失人心。
      “行,那便饶了他们。”沈延嘴角一提,道,“方才乌压压一片人,你怕是谁也没看清吧?走,咱们边走我边跟你说说哪个是哪个。”说着,他揉揉咕噜作响的肚子,“早起一折腾都没用膳,这会儿肚子也饿了,回容安居让秦婶炸油条,可好吃了。”

      赵安歌也扯开嘴角笑起来,面上阴霾登时散去一半,看沈延的行事做派与外间传言想去甚远,也不知他是开罪了什么人,叫人给说成个瘟神一般。

      “方才站在娘身旁的是父亲妾室余氏,寻常时候都与母亲相伴,”沈延道,“余氏身后是府里的姊妹们,统共姊妹三个,除了长姐与我一母同胞,二妹三妹乃是二姨娘所出。如今大哥不在了,三弟四弟还小。不过三弟已经在城防营历练,近日不在府里,四弟是个小屁孩,烦得很,你可躲他远点。两月前爹把他送武当山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姊妹们都还未出阁,住在西院,日后闲了闷了可去串串门。”

      赵安歌点点头,只觉听了满脑袋浆糊,一时也闹不明白谁是谁。沈延悄悄睨她一眼,想起她从前在宫里的处境似乎不大顺遂,听说兄弟姊妹没少给她白眼,大约对骨肉亲情看得十分淡薄。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沉默下来。正并肩往前走着,忽见一个绿衫丫鬟急匆匆沿着回廊奔来,喘着粗气停在沈延和赵安歌几步之外,怯懦又慌张地行完礼,偷看着赵安歌把两片嘴唇抿得发白,一时踌躇着不敢开口。沈延无比纳闷,正要相询,却听丫鬟道:“卫姑娘方才挪东西时候不小心崴了脚,二小姐差奴婢来请世子去一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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