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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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顾瑜躺在床上，忽的唤出声来，声音悲悲切切的，叫人心里头酸酸胀胀。
“五少爷！”侍候的丫鬟忽然扁了嘴，牙齿咬着唇瓣，红通通的眼便落下泪来。“五少爷，前路尚且茫茫，千万要振作”丫鬟哭喊了出声，后又扑通跪下，结结实实的在青石板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压抑地呜咽着。
“欢歌？”顾瑜扯了扯嘴角，虚弱的身子翻转过来，正对上欢歌还盈着泪的大眼睛。
少年伸出手来，去摸丫鬟的脑袋，那只手很是纤细白嫩，手腕也细细弱弱的，竟像是能一把掰断。他摸着丫鬟的头时，双眼也像是含了一池秋水，温温柔柔的看着人，似有无限情意荡漾。“你为何还不走啊？”少年似是疑惑，又似是厌烦。
“你早该走了的”少年呢喃，翻了个身，继续盯着床顶那一角香囊。
“少爷！”欢歌声嘶力竭的喊了声，膝行到床前，抱住顾瑜的一只手，肝肠寸不断的哭喊起来。“少爷婢子不走，不走不走，真的不要走！！”
“你这又是，何苦呢？”顾瑜竭力放松自己已然僵直的身子，反身抱住了欢歌，“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啦，乖，快走吧，找个好人家嫁了，别跟着我受罪了。”少年声音温温柔柔，说出的话却分外绝情。
“毕竟，这是个必死的局”顾瑜幽幽的叹了声。
欢歌红着眼，紧紧抱住顾瑜的手，坚定道“婢子愿永生永世跟着少爷，绝无二心，否则————灰飞烟灭！”
顾瑜抬眼，眼中是汹涌的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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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歌，我能信你吗？”似是祈盼，又似是自嘲，少年喃喃。浓重的夜色中，翻腾着无尽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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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贵妾卢氏下葬的日子，说是下葬，也不过是一卷草席，裹了尸体，埋到顾氏的乱坟岗。
顾瑜站在荣喜堂前，从日出站到日落，从站到跪，脸色早已苍白不堪，顾氏的主母，仍未允他去见自个姨娘最后一面。
富贵的妇人站在堂上，浑身笼在光下，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出千刀万刃。
“五郎，你是我顾氏正儿八经的少爷，你的母亲是我，是顾氏主母，范阳卢氏！”
她冷冷的看向堂下跪伏的少年。“你是我的亲生子！！！”
顾瑜握紧拳头，泪水打在青砖上，低低的哀求着，“是，母亲，可是我娘，她也是范阳卢氏，是您的嫡亲妹妹啊！也是她养育了我十二年啊！”他一声比一声凄厉，身子也微微的颤着，很是惹人怜惜。
卢氏几不可见的憷起了眉，脸上也带了丝温柔来，她爱怜的看着他，语气温和“瑜哥儿，明日我便同你父亲说，把你记回来，从此你便是真真正正的嫡出子了，你会有锦衣玉食，鲜歌怒马，会有我顾氏的百年富贵！再不必记着那个卑贱的庶妾了。”她这完全是慈母的做派，听起来也是真心实意的为幼子做打算。
天知道，这些年日日夜夜，她都思念着这个不得相认的幼子，她希望幼子与她笑与她闹，摇着她的手撒娇痴缠，欢欢喜喜的喊着“娘亲”，眉眼间盈着对她的笑意。或者长大些，对她彩衣娱亲，为她包裹受伤的手指，倚在她的怀里歪着头听她唱小曲儿。待他再长些，她会为瑜哥儿寻来最好的老师，让他拜读四书五经，去考那科举，谋那仕途，为她赚一份诰命加身！
可她日日看到的，却是顾瑜倚在卢曳香的怀里听她讲那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痴缠着他的姨娘放那风筝，玩那蹴鞠，或者为他的姨娘摘下发间沾上的一朵桂花，在桃花满枝时偷偷到她的荣禧堂摘开得最好最艳的桃花送给他的姨娘。。。。。。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幼子，却在别人身边做最好的儿子。每每午夜梦回，总止不住涕泗横流。
卢氏拿起手帕，去擦擦眼角的泪痕。如今她的幼子，正跪在堂下，俊秀的脸上布满泪痕的去求她，求她允他去见一眼他的娘亲，她是多么心疼又多么愤恨啊！
于情于理她该允的，堂下的人，只是喊她做母亲的，别人的儿子！可是她妒，她恨，她要拘住他，不教他再去想他的姨娘！
“母亲啊，”顾瑜低低的叹了声，十二岁的单薄身体摇摇欲坠“我是比不过您心心念念的大哥、二哥的锦绣前途的，您就行行好，彻底让我成了娘亲的儿子，卑贱的庶妾所处的庶出子吧。”他偏着头，睫毛在夕阳下颤颤巍巍地抖着，薄唇轻启，丝毫不顾及卢氏，低低念道“卢氏幼子，克父，克母，克兄长，克家，克君主，亦克天下！是为天煞孤星。宜，杀之！或，斩断亲缘，令其孤苦一生！方能，救世救人。”他哑着嗓子，嘴唇上已暴起了皮，垂着眼去望被随意仍在草中的一角香囊。分明与他房中所悬那只，一模一样。心中自嘲不已，他终究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无论对父亲，对母亲，还是对那个披着温润面皮的大哥。
卢氏身子颤抖，脸上血色尽褪，她的亲生子不认她，指责她！“好，好，好！”她连说三个好字，衣袖一甩，进了内室，只愤恨留下一句，“你不稀罕这嫡出子之位，便去好好做那庶出子吧！”
顾瑜垂眉敛目，狠狠地，磕了一个头，“多谢母亲恩准”，
从今以后，他顾瑜将永永远远只属于他的娘亲，卢曳香。
他带着笑，脚步蹒跚地离开了嫡母的院子。
夕阳已落了山，娘亲被葬的那一处地方，于她来说，该是孤单寂寞的吧。可是自己无法去看她，他只是个庶出子。他望着远处层叠的阁楼，微有些失神。
少年方才跪伏过的那片青砖上，晕染了一片深红。翠绿的兰草摇曳着枝条，一角精致的香囊藏在草丛中无人问津。
东厢房里亮着灯，映着一道模糊的身影。
卢氏泪眼蒙蒙，透过窗去看幼子跪过的那片血迹，又抬头张望着顾瑜蹒跚的背影，手中的团扇微微地摇。。。
“连城。”正房东厢，不知谁叹了这么一声，销魂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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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