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春》梅林旧友

15、第十五章

　　宁氏留了许羡鱼用晚膳，又闲聊了一会儿，这才吩咐乳娘把许善抱下去，回西次间督促他做功课。

　　许善嘟着嘴不依，说是要留下来和母亲在一起。

　　宁氏温柔地劝了好一会儿，许善这才笑眯眯地回房了。

　　眉目温和地看着小儿子的身影消失在软帘外，宁氏这才转头吩咐小丫鬟们彻茶，这时刘妈妈进来了，看见许羡鱼在场，微微一怔。

　　宁氏笑道：“妈妈回来了。”

　　刘妈妈曲膝福了福，又对许羡鱼道：“三小姐也来了。”

　　许羡鱼微笑着点了点头：“嗯，母亲留我用了晚膳。”

　　刘妈妈就低眉顺目地退到了一旁。

　　宁氏让周围服侍的小丫鬟退出去，端起白底青花缠枝的茶盅，笑着问许羡鱼：“你今天来找我可是有事？”

　　许羡鱼嘴唇翕翕，欲言又止，看了刘妈妈一眼。

　　宁氏就道：“刘妈妈打小就跟着我。”

　　意思是说她什么事也不瞒着刘妈妈。

　　许羡鱼听出了宁氏话里的意思，又看了刘妈妈一眼，见她低调内敛地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显然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便将高姨娘怎么去到自己房里，许老爷又是怎么个打算，过来时碰到了赵姨娘母女，她们又是怎么说的，一一告诉了宁氏。

　　宁氏话没听完，就气得浑身乱颤，“豁郎”一下将手中的白底青花缠枝茶盅砸到了地上：“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家主母……”

　　她本来就瘦弱，这一气额上青盘爆出，脸上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只开口说了一句话，像是喘不过气来般，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许羡鱼看得眼都呆了，手忙脚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妈妈眼中却闪过一片诧异之色，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给宁氏顺气，又是重新沏了碗茶，又是吩咐小丫鬟们进来收拾。小丫鬟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个个都战战兢兢的，大气也不敢出，手快脚快地把地上的茶叶茶汁碎瓷碗都收拾干净了，又退了出去。

　　许羡鱼围着宁氏，等她喝了茶，咳得稍微轻些，不安道：“母亲，您还好吧。都是我的错，我应该缓些把话透给您的。”她说话一向直白，鲜少弯弯绕绕地说话。以为是自己把话说得太过了，惹得宁氏又添了一层病。

　　宁氏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安慰道：“不关你的事。”

　　许羡鱼眉间更添几分忧色：“母亲，您身体不好，论理我不该拿这事来麻烦你，只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求到您这里来。”

　　宁氏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好了，你已经求到我面前，再怎么难我也会帮你出头的。”

　　许羡鱼很是感激，跪着向宁氏磕了一个头，又想起许四娘来，不免有点踌躇：“……四妹妹那边……”她是怕自己的事已经很麻烦了，再添上一个，让宁氏为难。但要是不说，就这样让十二岁的许四娘被人糟蹋，又觉得不忍心。

　　不过是一个日常鲜少走动的妹妹，许三娘倒也心善，还为她求情。

　　宁氏多看了许羡鱼几眼，对她满意上了几分。设若许三娘真是个寡情的，将来又怎么能指望她帮得了善哥儿？

　　宁氏还没发话，刘妈妈已经开口：“三小姐，你这不是让我们太太为难吗？难道就因为你们姐妹两，让我们太太一而再地驳了老爷？我们太太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她还有个善少爷呢！”指责她蹬鼻子上脸了。

　　许羡鱼也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满脸忧色地垂下了头，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母亲，您就帮帮她吧。”对宁氏来说是为难的事，可对许四娘来说，却是一辈子的大事。

　　刘妈妈就冷哼了一声。

　　宁氏瞪了刘妈妈一眼，拉过许羡鱼的手，声音极为温和：“也好，你们姐妹俩到底叫了我一声母亲。”

　　许羡鱼喜出望外，欢欢喜喜地对宁氏谢了又谢。

　　出去的时候，高姨娘还待在正房这边的茶房里，听她说了宁氏愿意帮忙的事，也是一副欢天喜地的神情。

　　刘妈妈冷笑着看两人走远了，这才回了宴息室。

　　“都走了吧？”宁氏淡淡地看了一眼气呼呼的刘妈妈。

　　“都走了。”刘妈妈回道。

　　宁氏立刻灿放了欢颜，刘妈妈有些奇怪：“太太，你好像一点也不为难，还很高兴的样子。”

　　宁氏却道：“这事情是有点为难，可是事情的结果却是让我高兴的。老爷的打算，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我一直不动声色，这是为何？”

　　刘妈妈不懂。

　　宁氏解释道：“想要让对方心生感激，不是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主动去帮手，让对方以为这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而是在对方陷入困境，无路可走时，再伸手帮她一把，才能让对方感恩戴德。”宁氏满意地笑了笑，“这样，将来我有事需要她帮手时，她答应得就痛快了。被逼答应帮手和心甘情愿地帮手，两者之间，自然是后者最好。”

　　太太这是有事要三小姐帮忙的意思？

　　刘妈妈满腹狐疑，三小姐什么也没有，帮得了太太什么？

　　宁氏眼看着时候也到了，便将自己的打算告知刘妈妈。刘妈妈听了，老泪纵横，还劝着宁氏不要钻入死胡同，凡事要想开点才是，开开心心的才能长命百岁。

　　宁氏有些无语，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那些开开心心能长命百岁的话，拿来骗骗三岁小孩还行，自己难道还能当真吗？

　　心里这样想，面上不由就流露出不虞之色。刘妈妈知道她主意已定，绝不可能再回圜，只得擦了擦眼泪：“我听太太的就是。”

　　宁氏这才笑了：“你自小在我身边服侍，我最信得过的人就是你。以后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多着呢，你听我的吩咐，不要拖我后腿才是。不然，我的情况已经这么艰难了，你再不帮我，我找谁去？”

　　“太太说的是，是我的糊涂了。”刘妈妈忙表衷心。

　　宁氏点了点头，想起之前央刘妈妈出去打听的事，问：“安南伯那边，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刘妈妈就将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宁氏一边听一边点头，刘妈妈心中一动，莫非太太想让三小姐攀上安南伯府的亲事？

　　“……太太，那程大人虽然出身于安南伯府，可不过是个庶子，还被安南伯分了出去……”

　　宁氏知道刘妈妈的意思：“就算是这样，程大人自己也争气，不靠家里，自己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五品官了，而且深得帝宠，升官指日可待。三丫头若是能与他结亲，以后对善哥儿只有好处绝无坏处。”

　　刘妈妈迟疑道：“可是太太，程大人已经有了两个嫡子，身边还有两个小妾，其中一个小妾还生了个女儿。三小姐嫁过去，恐怕……恐怕是不好。程大人为着两个嫡子着想，一定会压着三小姐，不让她生，到时候，她哪程家哪里有说话的地？”

　　宁氏笑道：“正是因为这个，我才让三丫头嫁过去啊！”

　　刘妈妈愕然。

　　宁氏道：“你想想，如果不是这样，让三丫头生了儿子，到时候她肯定为了这个儿子，在程家和两个嫡子争这个争那个的，哪里有空管我的善哥儿？而如果她生不了儿子，那情况就不同了——我的善哥儿就是她的依靠了，我的善哥儿好，那她就好，我的善哥儿不好，对她也没好处。可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到时候，她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帮我的善哥儿。”

　　刘妈妈赞道：“还是太太你考虑周详！”

　　宁氏却是有些黯然，要不是她身体不好，何需费心费力地想这些阴损的法子？不过为了她的善哥儿，就算是死后入阿鼻地狱，她也甘心了。

　　事后，宁氏果然和许老爷大吵了一架，最后宁氏为了息事宁人，从自己的陪嫁里拨了五百两银子给许二娘做嫁妆了事。

　　有了这五百两银子，再加上原来许老爷给的那一千两，赵姨娘又拿出自己多年来的积存的体已，再把首饰拿到首饰铺子熔了再打，好歹凑到了两千两银子，登在嫁妆册子上送到了秦家。

　　许二娘泪光盈盈：“姨娘，将来我一定十倍百倍地把银子首饰还给你。”又骂，“都是许三娘那死丫头作的怪！她要是愿意去做妾，我们也不会这么艰难……”

　　不过这些话并没有传到许羡鱼耳朵里，她只听到宁氏为了她，损失了五百两银子的事，自此对宁氏都是恭恭敬敬的。

　　她虽然叫宁氏一声母亲，可说到底并不是宁氏亲生的。再说了，她娘还是抢了宁氏男人的小三呢，正房能有这份胸襟帮她，就算是别有目的，但愿意帮她却是不争的事实。

　　单为了这个，她就得对宁氏心怀感激。

　　而许四娘因为这件事也和她走得渐渐近了，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