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家小娇娘》凝鹊

7、007

　　纤月渐黄昏，几株嫩柳青丝拂动。

　　谢偃盯着那碗浓黑的药发呆，一转头却对上沈凤皇那双晶亮澄澈的水眸，像只撒娇的猫儿似的。
　　懒懒散散的倚在石桌上，碧绿色的孺裙随风轻轻的扬着，夕阳的金红色光打在她雪.白.莹润的肌肤上，不仔细看就会忽略那唇角处隐隐的坏笑。那双水眸一眨一眨的，像是看透了他不愿喝那碗药。

　　他搅着那碗浓黑的药，那呕人的草药味猛地涌到了鼻腔，胃里一阵犯呕……不动声色地扔下勺子，那绿的跟柳叶子似的沈凤皇突然将脸凑了上来，眼底还滢着一种狡黠的坏笑，她伸手捡起拿勺子，抿着嘴坏笑，“阿偃，你该不会是怕喝药吧？”

　　谢偃敛了眉，那药味儿猛地冲了上来，他瞥了一眼沈凤皇，端起那碗浓黑的药汁一饮而尽，舌头全是那该死的药味儿，一抬头看到沈凤皇那副新月眉高高的挑着，纤白的手捏着鼻子，顺手将珍珠银耳羹往他跟前推了推，“阿偃，不愧是阿偃……那等变态的药都能……”

　　那张圆圆的脸高高的翘着，风吹动她的绿孺裙，鼻尖尽是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嘴里那股药味儿似乎也被那香气压了下去，她裙子上的滚金海棠花纹和那日软榻上那块撕的跟狗啃了似的嫩黄布料如出一辙……

　　原来那日照顾自己的是她。

　　“小姐，原来在这儿……我说去了哪？”玉彩迎着日光笑涔涔的走了过来，看到沈凤皇将脸凑到谢偃唇旁，忙跑过来挡在二人之间，“小姐啊……你现在长大了，要知道男女有别，可不能随便与外人做出这等姿势！”

　　玉彩眉毛紧紧皱着，忙拉开沈凤皇，蹲下身子理着她绿孺裙上的褶皱，半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姐，你不是答应去谢夫人那里食枣泥糕？谢夫人那边知道你没吃晚膳，还专门叫厨子做了一大桌子菜……还是快些去……”

　　谢偃眸底闪过一抹高深莫测，手指间抚着那碗珍珠银耳，跟前放着一块干净整洁的娟巾，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落款是红线绣的“凤皇”二字。

　　谢偃将那娟巾小心收到怀中，薄唇微微上扬，还真是个粗心的丫头。

　　简直到了走哪掉哪的程度……

　　******

　　玉彩拉着她急匆匆的往谢氏的明月轩走，走到半路上又想起沈国公的夜宵还煨在炉上，忙交待了沈凤皇两句，回去煮夜宵了。

　　沈凤皇方才食了些金糕，肚子不饿，便慢悠悠的走在青石板上，观赏谢氏的明月轩。

　　入眼处是一弯小桥，小桥下植满了芭蕉，放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金色的日光稀稀投射在池塘的芙蓉上，淡粉、嫩白的芙蓉像一张张的娃娃脸。沈凤皇坐在池塘边，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扔到池塘里，那碧亮的水波就一圈一圈的漾开……

　　这明月轩除了树就是绿草，也堪堪只有这荷塘有的看。谢氏城府深厚，大约是为了防府里的人，将明月轩的花全都灭了，就是留了这一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荷花池，新燕成双飞过堂前，倒是生出了别样的幽芬。

　　“哎吆，感情咱们大小姐在这儿呢~夫人在前厅等着您呢。”谢氏的贴身丫鬟拉着沈凤皇往前厅走。

　　谢氏坐在正东，梳了一个回心髻，髻上斜插一只镶蓝宝石花钿步摇，全身上下没有过多的珠钗宝石，看起来却端庄高贵，艳丽无匹。

　　“哎哟~可算是来了，刚才你绪哥哥还念叨呢。”谢氏起身拉着沈凤皇的手，笑靥如花，那冰凉的指尖触到沈凤皇的掌心，让沈凤皇莫名的心悸。

　　“嫡母……我可是饿坏了……”沈凤皇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

　　“吆~瞧嫡母，嫡母一见到凤皇就满心的喜欢，喜欢到忘了凤皇还没吃饭呢！”谢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吩咐婆子取来杯盘碗盏，然后满心欢喜的凝望着沈绪。

　　沈绪相貌生的俊朗，可是一见到吃的，那简直六亲不认，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往嘴里填，两边的腮鼓的满满的，好生的相貌就被自己那狂乱的吃相给糟蹋了。

　　“你吃的倒是欢实，说好的要等我呢……”沈凤皇将他面前的盘子移了移。

　　谢氏将杯盘碗盏摆在沈凤皇面前，听到沈凤皇的话后，低低的笑了一声，“估计你绪哥哥，上辈子是猪转世的，吃起来没个命！绪儿，刚才你不是还念叨你五妹的吗？”

　　沈绪睨了一眼沈凤皇，将那盘子揽在怀里，满嘴油腻道：“你这死丫头……白疼你了……连口荷包蟹肉都不让吃……”

　　她这个三哥，平日里心眼多的都快赶上诸葛亮了，可是嘴一碰到食物，那智商就一秒变成负值，沈凤皇伸着筷子夹了一块笋，好歹还能知道她是沈凤皇，听婆子们说，沈绪吃起东西来，就连谢氏都不搭理。沈凤皇叹了口气，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到沈绪跟前，“喏，洪记斋的酥页层糕！”

　　沈绪瞟了一眼，她递过来的酥页层糕，故作一派深沉，还故作高深的清了清嗓子，“嗯，算你这死丫头有良心！”沈绪扔掉手中的筷子，接过酥页层糕，快吃没时，突然来了一句：“下次给哥带最热乎的，这都凉了……味儿都变了！”

　　“呵，得了便宜还卖乖！都吃没了才说！”沈凤皇撇撇唇角，作势要躲，沈绪将那最后一口酥页层糕塞到嘴里，还将手上的油往沈凤皇身上抹，惹的沈凤皇满院子追着他打。

　　沈凤皇在后面追着沈绪，沈绪一身白衣，反过身故意惹恼她。沈凤皇突然停下脚步，望着沈绪发呆。

　　沈绪是谢氏的儿子，幼年时，她淘气胡窜，路过明月轩时总能听到谢氏拐着弯儿的不让沈绪跟自己玩。也许是因为血缘，沈绪不但没听谢氏的话，还整日带着沈凤皇钻天入地的胡闹。

　　而谢氏却铆足了劲儿的阻挠，听以前的婆子们说，谢氏同自己的母亲最是亲近，整日里腻在母亲那里，谢氏得宠还是母亲的功劳。母亲让她在梅树下弹小楼高，沈国公当夜便幸了谢氏。谢氏怀孕后，那做派就变了味儿……时常唆使母亲回江南，母亲回了江南却再也没回来，再后来，谢氏就被扶了正。

　　上辈子，自己当真过的稀里糊涂的，母亲消失后，谢氏成了沈国公府的嫡夫人，表面上十分平和贤淑，背地里却是别样的作风。若非沈绪性子缺根弦，早就被谢氏挑唆的无法无天了。
　　沈凤皇坐在石墩上，沈绪闹哄哄的在远处大叫胡闹，谢氏坐在厅里煮着火锅，那婆子端来一碟子生姜，正要往锅里放，就听见谢氏道：“凤皇这丫头，大小就对生姜过敏，这姜是断断加不得的。”

　　人非草木，就是天上的玉皇大帝听了也得感动的封她个小官当当的，可是她是活了两世的人，这嘴坏心怀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佛口蛇心的人。想到自己的母亲，沈凤皇对谢氏就再也感动不起来。

　　“凤皇……凤皇……你这丫头又发痴了”沈绪背着手走了过来，甚是亲昵的敲了敲她的额头，嘴唇笑的弯弯的。

　　“呵，我才没有……你这么大个人总是欺负我！”沈凤皇随口反驳他，转过身，径直登上花厅，“绪哥哥吃了饭，我可是饿的很！吃饭别惹我，惹疯了我，我可是真会生气！”沈凤皇语气沉沉的。

　　谢氏听后笑了笑，将火锅里的肥牛五花夹在沈凤皇前面的酱料碟子里，瞪了一眼远处的沈绪，颇有些严肃道;“绪儿，不可再惹你五妹，你要是惹恼了她就等于是惹恼了我！”

　　沈绪听后耸了耸肩，坐在沈凤皇一侧，双手托着腮盯着沈凤皇。沈凤皇站了酱料正要往嘴里塞，却见沈绪张大了嘴，“喏，嫡母不是给你夹了吗？！你看着我作甚？”沈凤皇皱了皱眉，一双水眸看向沈绪。

　　“唉，你俩可真是从小打到大，嫡母都快管不了……”谢氏抚着额头，像是十分幸福有十分无奈的慈母形象。

　　“得~我是不在这儿了，我去找增寿过两招，今儿个宫里的几个师傅传授给我几招出奇制胜的招式！”沈绪拍了拍身上的褶子，向谢氏躬身告退，临走时还笑嘻嘻的捉弄了沈凤皇一番。

　　沈绪走了，沈凤皇慢慢的吃着火锅，沈绪不在，她实在懒得跟谢氏敷衍，正要走，却见一个着粉色绣牡丹的水田衣，下着一件乳白色的留仙裙的少女走了过来。

　　“拜见姑母”少女朝谢氏躬了躬身，谢氏顿时眉开眼笑，这少女是谢氏哥哥的庶女，名谢娴月自幼随谢氏住在沈国公府，虽生的闭月羞花，但小性善妒。

　　“小姐，江嬷嬷熬得冰镇酸梅汤，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小姐喝掉！”谢氏的侍女福儿，笑嘻嘻的端了上来，触手冰凉，想来是用上了沈国公送到昭阳院的冰鉴，冰冰凉凉的，既开胃又解暑。

　　谢娴月睨了一眼那酸梅汤，幽幽道：“一个嫡女，怎么喝这等寒酸的东西，这要传出去，莫说是别家小姐，就是我这小门小户的都觉得掉价！”说完还颇有深意的瞄了谢氏一眼。

　　“娴月，莫要胡说！”谢氏紧紧皱着眉，语气里却全无斥责的语调。

　　“谢姑娘，这你就不懂了，这酸梅汤讲究可大着呢。咱们沈府的酸梅汤可不是外面那些小门小户做的酸梅汤。”谢氏的侍女福儿好心的给谢娴月解释着，“这酸梅啊，是贡梅，皇上每年都会给咱们老爷送贡梅，再说这煮梅的水，那更是珍贵，取初冬的第一场无根水，存在玉坛里埋在地下，咱们小姐熬酸梅的可是存了三十年的无根水，珍贵的紧呢！”

　　谢娴月当场就黑了脸，尤其是那句不是外面那些小门小户做的酸梅汤，这句话直接坐实了谢娴月是小门小户，又有几分头发长见识短的嘲讽之意。

　　沈凤皇回头瞥了一眼福儿，淡淡一笑，没想到谢氏院子里还有这等澄澈纯净又不看事的婢女。
　　听到这句，谢娴月气恼的站起，端起那火锅就往福儿身上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