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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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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和宋氏是后宫中最末一级的采女,采女位份的不过九人,每人至多承宠一两次便被皇帝抛在脑后,大婚之后,原主随便指了个宫殿叫她们一起住,实际等同于幽闭,只能在初一、十五借着给皇后请安的机会才能踏出宫门。
“素日咱们都是跪在殿外叩头就行,昨个来传话的太///监竟叫咱们进殿伺候,前一段尚宫局又着人给咱们一人做了一身新衣服,妹妹愚钝,不知娘娘心意。”刘氏扯着宋氏走在一边,缩头缩脑道。
宋氏倒像是个消息灵通些的,“娘娘保不准想抬举咱们。”见刘氏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略有些得意道:“我听说,娘娘前些日子终于解禁后宫,现下估计是想抬举几个讨皇上开心,若是能生个孩子,就抱到膝下抚养。”
“你是说……”刘氏掩唇道:“娘娘又不是不能生。”
“能生又怎么样。”宋氏不大在意,“每次都小产。”
“你不要命啦!敢说这样的话!”
宋氏也怕的要命,硬撑道:“我就说给你听,咱们姐妹俩进宫相互扶持这么多年,早就和亲姐妹一样了,咱们之间有甚么不能说的。”
“也是,以姐姐的姿色,肯定得皇上喜欢,若能搬出那地方,万望照拂一下妹妹……”
“哪里能忘记你……”
二人一边闲话,一边加紧步伐,若是去的晚了,搞不好要得罪皇后娘娘。
但陆楣的想法真的很单纯,他就是想趁这次机会,都认识一下。
盖因陆老夫人是个女中诸葛,轻易就发现坤宁宫中人心涣散、勾心斗角,种种不妥之处,但命妇朝见时间短暂,只好与他简单分析下局势,临走时反复叮嘱凡事多听丹桂的。陆楣心中一直期盼好好活着,加上陆老夫人金口保证,于是听从丹桂,把杜鹃抬成贴身大宫女,终于解决阖宫上下心气浮躁的问题。丹桂又建议他收回权利,他也应了,所以才有让众人都认识认识的想法。本来依着丹桂的意思,还要把翠竹打发走,陆楣心有顾忌不大乐意,也就无人再提起,任凭翠竹顶着三等宫女的头衔近身伺候。
身边这几个得力宫女千人一面,个个都顶着温柔体贴的皮囊,说话做事几乎一致,甚至连讨好凑趣都无有不同,所以陆楣心里很喜欢翠竹,活泼又保持着真性情,纵是平时有什么纰漏,也不深究。
眼下,翠竹又把陆楣的早膳给打翻,正笑嘻嘻将那几块枣泥山药糕拾回盘子里,这种事情大家已经见怪不怪,杜鹃专心致志的为陆楣上妆,眼神都没往那边瞟一下。谁知翠竹把糕点拾回盘子,却又把盘子搁在了桌子上,一旁摆膳的芍药皱眉道:“还不赶快端下去?”
翠竹嬉笑道:“娘娘怕是没吃过这种,这在穷苦人家叫‘干净菜’,正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哩!”
芍药为了争权夺利,一手把翠竹推上来,平时只好对翠竹的张狂行径视而不见,现下也不由得为她这般不规矩而动怒,“翠竹,你太放肆了!”一时殿内人人侧目,碧桃垂着眼一声不吭,枸杞凉凉道:“素日娘娘宽容,竟不想纵出了熊心豹子胆,敢作践娘娘。”
丹桂甫一进门就瞧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柳眉一皱,冷声道:“都在这干什么呢?还不伺候娘娘进膳,快到各宫朝拜的时辰了。”
众人喏喏不敢言,陆楣小心翼翼的顶着杜鹃刚盘好的高髻站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芍药把那盘子端下去。”
芍药涨红了面孔,忍气吞声将碟子端下去,翠竹执了银筷,为陆楣布膳,匆匆吃了几口,就被丹桂赶着去了正殿。饶是如此,还是来得晚了,陆楣心有愧疚,还未拜便叫起赐座。
贤妃、德妃互使个眼色,一并起身道:“恭贺娘娘凤体痊愈。”
陆楣摆手笑道:“不必多礼,本宫病了些日,多劳二位妹妹。”
二人笑道:“能服侍娘娘是嫔妾的荣幸。”
闲话两句,贤妃出头提入正题,略抬手,贴身大宫女立即捧上令牌钥匙等一干物件,“娘娘修养之时,皇上怕劳累娘娘,令嫔妾协理宫务,现如今娘娘大好,宫务之事理当奉还。”
德妃亦不甘示弱:“嫔妾无能,协理期间常有纰漏,求娘娘恕罪。”身后的大宫女也呈上一个托盘,奉还之意不昭而示。
陆楣没动,反而把目光移向了贵妃和淑妃,贵妃视若无睹,静静喝自己的茶,淑妃却有些坐立难安,一时殿内鸦雀无声。静得久了,淑妃有些坐不住,尴尬一笑道:“两位妹妹也不用这么着急,俗话说‘病去如抽丝’,宫务繁多琐碎,怎好让娘娘烦心?还是再待娘娘养些时日吧。”说罢,眼神偷瞄贵妃,希望她能和自己统一战线。
贵妃一副毫无干系的面孔,陆楣不得不点名了,“本宫知道了,原来淑妃是这么想的,贵妃呢?不知意下如何?”
贵妃不起身不行礼,只斜侧身子端着茶碗,不屑一笑:“当时嫔妾是受皇命执掌宫务,如今皇上未发话,恕嫔妾不敢违抗圣旨。”
没关系,planA是对付还要点脸的人,这种不要脸的人,咱们还有planB!
陆楣示意丹桂把贤妃的令牌收回来,而后又让德妃起身,问道:“德妃协理后宫时,究竟出过什么纰漏?”瞧德妃支吾不敢言,又添了一句,“无妨,你放心说便是,你协理后宫,是功,当赏,如今你出了纰漏,是过,当罚,本宫自来赏罚分明,并非与你秋后算账。”
德妃听了这话,心里明白最多不过是功过相抵,自己怎么都平安无事,便放心大胆的拣些无足轻重的说了,陆楣传来尚宫一问,确有其事,因为事情实在小,不过罚抄两卷书罢了,德妃谢恩不已。
尚宫既来了,好戏也开场了。陆楣亲切一笑,“想必大家都知道,本宫近日打算办一次赏花宴,各品级的均可参加,前些日子本宫为阖宫上下都制了新衣,今日想锦上添花,为新衣增添些首饰。”
送上门的好事,哪有往外推的道理,众妃嫔均行礼谢恩。陆楣看着站在许尚宫身后的韦典衣,快速在心底过一遍丹桂的指示,不急不慢的开口:“许尚宫,今年崖州可曾上贡东珠?按照往常的份例分下去吧。”
“回娘娘,东珠虽已入库,但今年的产量却少了许多,只得三斛上品。”许尚书答道。
“这却不对。”陆楣收了面上笑容,“崖州采买已上递奏章,与往年数量无有差别,运送东珠的车进宫前是张禄和查验的,当时数量与单子相符,怎么到了尚宫局就平白少了大半?”陆楣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许尚宫,还不从实招来。”
许尚宫哆哆嗦嗦的跪下,“娘娘,尚宫局入库一事皆有存档记录,奴婢请调录事本。”
芍药早就往尚宫局去了,掐着时辰和尚宫局四司一同入殿,四司叩头后,由司薄将录事本呈上。陆楣看也不看,一摆手,由丹桂负责查验。
丹桂一目十行的看完,暗暗冲陆楣点头,陆楣冷冷道:“张司薄,崖州进贡东珠一事,你可知晓?”
“回娘娘的话,奴婢知晓。东珠入库之前,是由何掌薄清点,魏女史记录,确是九斛之数,上有二人私印画押。而东珠刚一入库,便被人提走六斛,究竟是谁提走,录事本上毫无记载。不过此人若能入库,必然是有库房钥匙之人。”张氏轻轻巧巧把皮球踢给谢司闱。
谢氏也不慌不忙,“禀娘娘,东珠珍贵,当入大库存放,钥匙分两把,一把由许尚宫保管,一把由奴婢保管,两钥同开,方能打开大库。奴婢这把钥匙用过几次,皆有记载,想必尚宫处亦有记载,娘娘不妨对上一对,瞧瞧是谁在这之后借走了钥匙。”
“嫔妾瞧着并非如此呢。”贵妃一反常态,行了大礼,殷勤道:“都是嫔妾的错,协理尚宫、尚服两局竟被下人蒙蔽,嫔妾有愧,无颜协理宫务,望娘娘收回令牌钥匙。”
贵妃竟然有如此魄力,趁着这盆污水还没浇到她身上就主动服软,不过大戏已经唱起来,怎能容她轻易逃脱。
陆楣收了令牌钥匙,却也没有放过贵妃的意思,任由她跪着。“把司闱的录事本也呈上来,本宫倒要看看你们如何自圆其说。”
谢氏早有准备,许尚宫的那份藏得严密,由芍药陪同取一趟,趁这功夫,陆楣仔细端详了跪在面前的贵妃。
贵妃乃是丞相长孙致远的嫡女,长孙家女儿虽多,嫡女却仅此一个,自然千娇万宠,珠宝璎珞遍系其身,桃心髻旁簪着正盛的牡丹,衬得雪肤花容还似十七八的姑娘家。不管什么时候看人,面上总带些矜贵,哪怕现在以屈服的姿态跪着,也如随时能翻身重来一般。
陆楣不由浮起怜香惜玉的心思,不过看看严厉的丹桂,还是按捺住了,毕竟他身后站着这些人,若他立不起来,身边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大局上他还是拎得清的。不过……
“去给贵妃拿个软垫来。”陆楣对杜鹃道:“贵妃虽诚意请罪,也要念着她的身子,莫受寒才是。”他本是一片好心,可直到许尚书回来,贵妃都没敢上垫子。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拿来许尚书与谢司闱自己记载的录事本一对,提走东珠之人就有了眉目,嫌疑人有三个,都是贵妃宫里的,包括现在跪在贵妃身后的贴身大宫女春景。
“一个是贴身大宫女,一个是教养嬷嬷,一个是内侍总管。”陆楣叹口气,“贵妃御下未免太过慈和。”
长孙清瑶只得点头称是,颇有些无奈的跪坐在地,低声道:“娘娘可要抄检长春宫?”
抄宫对于妃嫔来说,是最为残忍的一种折辱,尤其贵妃还是一宫主位,可现在物证据实,长孙清瑶相信,皇后必将趁这个机会,硬要做实她贪墨府库,让自己今后再没协理宫务的机会。
“此事明摆着是这起子小人因贵妃宽容大度故意蒙蔽。”陆楣完全不敢看丹桂的脸色,声音都不自觉颤抖,“抄检这三人的屋子便是,不需要惊扰贵妃的长春宫。”
长孙清瑶完全没有松口气的感觉,这哪里是她认识的那个皇后娘娘,简直是鬼上身。她不禁狐疑的看向春景,难道皇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收买了这三人?现在隐而不发是为了等会将罪名扣得更死?
除了走一步看一步还能怎样呢,长孙清瑶弱弱的点头,“嫔妾但凭娘娘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