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妻不易》九千税

1、第一章

　　季彦函第一次见到曲涟，对方正在往一个莹润通透成色极好的白玉瓷杯中下巴豆粉。

　　这时的他还不知即将发生在他和她身上的纠葛，以及曲涟在他一生中的重要性，如果知道，他肯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能跑多远跑多远，而非躲在廊柱后偷看。

　　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恰好看到杯中茶水清透盈碧，刚入夏时还微带凉意的风送来淡淡的香气，是清明期间炒制出来的上好新茶碧螺春。

　　浓密的树荫里，鬼鬼祟祟做着坏事的小丫头一身鹅黄衣衫，在绿叶的衬托下格外显眼，衣料穿戴较之见过的曲府下人显得华贵，看样子并不是普通的丫鬟。

　　一道细细的阳光穿透树叶间隙，投在她身上，恰好照亮了耳垂上那根纤长的羊脂玉兔子耳坠，以及摇晃的耳坠之下，泛着暖光的稚嫩的肌肤。

　　他今日到曲家来，是找大公子曲奕说事情。宁庆侯府的布局不像王府那般规规矩矩，前院后院花厅长廊分得一清二楚，以往从这里过什么意外都没出，故而疏忽这处花园离后院很近，结果今日让他撞见了曲家的女眷。

　　他抄着双手，并没有惊动对方的打算，想等着对方做完坏事离开以后再走，不然若是让曲家其他人知道了，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于他于她都是。

　　没想到这小丫头机警的很，耳力也十分过人，他不过调整了一下站姿，衣料摩擦的动静基本上微不可闻，却已经被她发现了，手上动作一顿，迅速抬头，以与她的年纪完全不符的凌厉眼神扫过来，把还没来得及躲得更严实的他看了个正着。

　　这种让人忍不住觉得心惊的眼神在看清偷窥者的容貌时凝滞了一瞬，以比抬头时更加快的速度收敛得一干二净，只是那只小手颤了颤，把纸包里剩下的巴豆一股脑倒进了杯里，泄露了她的紧张和被人发现后的慌乱。

　　小丫头平息情绪的速度一样快的可怕，淡定地把纸包捏成一团塞进袖口，端起放了茶杯的乌木托盘，当成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平静的转身欲走。

　　不问他是谁，不关心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不恶声恶气警告一句“不许说出去”，这个一切都没按常理出牌的小丫头，让第一次见到曲家出了大夫人以外的女眷的季彦函觉得很稀奇。

　　季彦函交叠在一起的食指彼此绕了两圈，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你下的东西太多了，已经盖过茶水的味道。只要鼻子没有坏掉，就不会喝这玩意儿。”

　　小丫头回过头来，字正腔圆毫不胆怯，“阁下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季彦函笑，摊手，“好心提醒而已。”

　　小丫头完全转过身来，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点淡淡笑容，屈膝行了半礼，“多谢。”

　　话到此处就该结束了，对季彦函对小姑娘都好，不过明显今天的季彦函出门时脑袋被门夹了一下，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要多嘴问一句，“不怕我说出去吗？”

　　小丫头行完礼准备站起来的膝弯互相磕了一下，差点歪倒，手中的东西眼看要打翻，手忙脚乱之中，撑住一旁的石桌才站稳。

　　“谢特！”小丫头低声咒骂了一句。

　　季彦函：“？”

　　“小哥哥看着并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季彦函觉得挺有趣，忽略她对自己的奇怪称呼，“侯府的姑娘们都是这么人小鬼大的么？”若真如此，即将迎娶其中一人的自己的婚后生活，可真就精彩了。

　　“放肆！”身高还够不到季彦函胸口的小姑娘有模有样的斥了他一句。

　　这一句呵斥差点没让季彦函笑出声，努力忍了忍，咳了两声掩盖笑意，“我还真没有那个兴趣拿着这种无聊的事情到处乱说，你不用担心。”

　　小丫头脸上露出“那你这一通都逗我玩儿呢”的表情。

　　“不信我？”

　　“自然是信的。”小丫头真心一笑，星星点点的日光在她脸上跳跃，有些耀眼。她扬手一指，“从那道垂花门出去，过了穿堂就是大哥的书房。独自在别人府邸中乱逛视为不敬，小哥哥以后莫要乱走了，即使要走也要带个侯府的下人在身边。今日看在没有旁人看见，你我彼此互相放对方一马，就当从未见过。告辞。”

　　三两句就把季彦函现场抓住她的把柄这件事说成了相互捏住对方短处，又各自退一步，相互放过。这小丫头不说则已，一开口就颠倒了黑白。

　　而颠倒黑白的人说完，也不看对方面上表情，再不停留，绕过花园后的穿堂离开了。

　　侯府季彦函早不是第一次来，哪里会不认得路，可是被小丫头那么一说，心里就颇有点不是滋味，朝着垂花门走了两步，才惊觉一件不对的事情：他从头至尾没有说半个表露他身份的字，小丫头是如何知道他是来找曲奕的？

　　回头想问，哪里还有小丫头的人在。

　　完全不知自己在别人心里已经被定位成深藏不露甚至有些邪门儿的人的曲涟，能够猜中季彦函的来意完全是歪打正着。她虽从未见过他，却能从几点推出来：第一他长得好看，第二穿着不俗，第三他能走到这里，可见前院众多仆从并未阻拦，第四他从福禧堂出来只可能是去曲奕的外书房，而非往里进入老太君所居的木樨堂。

　　综上所述，漂亮小哥哥定然是众多哥哥中任何一个或几个的好友。

　　曲涟在脑海里把这一页揭过去，蹲在木樨堂后一处隐秘的花丛下，将那盏黏黏糊糊的茶水浇在花木中，充当了花肥。漂亮小哥哥说的没错，只要不是脑子不正常的人，都不会喝这种东西，更何况是她那凡事格外挑剔的七姐。

　　曲涟叹了口气，真是平白浪费了一杯上好碧螺春。

　　她从花丛里钻出来，拍了拍裙裾上不小心沾到的泥土，把杯子小心收进袖袋，腋下夹了托盘，往自己的住处绮巧苑来。

　　下巴豆一事似乎是她今日不幸的开始，还没走到绮巧苑，在西花墙下的南北向夹道里，曲涟遇上了堪称她命中魔星的七姐。

　　曲涟左右看了看，夹道笔直，墙壁光滑，无一处凹陷或凸起，简直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当她抬脚准备往回跑，想要在对方注意到自己之前跑进福禧堂后的抱夏里躲一躲时，她七姐已经叫住了她。

　　“鬼鬼祟祟的，你在做什么？”

　　曲涟抬起的脚顿在半空。

　　曲泱扬起下巴，虚着眼睛高傲地打量了她一眼，“浑身脏巴巴的，真是给侯府丢脸。”

　　曲涟知道此时她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所以闭紧了嘴巴不说话。

　　曲泱已经走近，揪了一把她的头发，顺手抽走她胳膊里夹着的托盘，“怎么，话都不敢说，做了什么亏心事？”

　　想做“亏心事”未遂的曲涟敛低眉眼，不去看她的七姐，嘴唇抿了抿，“没有。”

　　“和你说了多少遍，回答的时候要加一句，回七姐的话。你的脑袋里塞的是豆腐渣吗，这么简单的话都记不住！”曲泱说完，不解气地拿着那乌木圆盘扇在曲涟的后脑勺上，曲涟比她矮了足足一个头，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都不需要把手扬得太高，简直是下意识顺手就打上来了。

　　被打得眼冒金星的曲涟脚下一个趔趄，扑通一声跪坐在曲泱脚底下。不知道被抽中了哪儿，曲涟只觉眼前一片花花绿绿的光怪陆离，半天没能恢复清明视线。

　　曲涟咬着牙，“回七姐的话，我记住了。”

　　“没教养的贱胚子生的孩子就是没教养，还得本小姐来亲自教训。”曲泱把圆盘“咚”一声扔在曲涟身上，拍了拍手，“也亏有我，你比以前懂事了那么一丁点儿，连老太君都对你青眼相待，给了你一对漂亮的耳坠儿。可怜见的，你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种好东西吧？还戴出来到处招摇，也不怕搞丢了。你说我对你的恩情是不是很大？”

　　曲涟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刺进肉里，然而开口时却是带着泣音的害怕和懦弱，“回七姐的话，是很大恩情。”

　　“这才乖。”曲泱拍了拍她的脸，“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回答几乎是机械的，连起伏都被强行压制了，“谢谢七姐对涟涟的关爱和教导。”

　　曲泱笑着离去，心情甚好。

　　空无一人的夹道里，曲涟看着她高挑秀美的背影，直到其消失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早已经被掐出了血。

　　曲涟伸出舌头舔了舔伤口，血是腥甜的，唾液渗到伤口里，是钻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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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冷开新文啦~各路亲朋友好走过路过求个收藏，打滚感谢，么么哒╮(╯3╰)╭
PS：第一章修了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