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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流放 ...

  •   难留连,易销歇,塞北花,江南雪。

      江南的天还未亮,纷纷绵绵的雪花盘旋着从京城的天空落下,宫廷王府,或是寻常人家,均被公平的镀上一层银白,打更的更夫从薄雪上踏过,锣鸣的更点提醒着人们时辰,惊起了静谧青黑的城中阵阵犬吠,而后又恢复应有的沉默。

      只有一户除外。

      前些天还灯火通明,往来熙攘的葳园,在沉寂些时日后,在今日恢复了喧哗嘈杂,只不过今日再无客人。

      “奉皇上口谕:左丞相赵泊之与逆贼于柃疏私交甚密,按律当斩。宣帝仁厚,念赵泊之年事已高,故免死罪,罢黜官职,查抄全部家产,赵家家眷,无论男女老幼,皆流至犀地,即日起程。若无旨意,不得回京。”

      话说的实在好听,若是不知晓赵泊之为人,真该感恩戴德,感念圣上皇恩浩荡,犯了如此大罪,竟能网开一面饶他一家性命。

      赵泊之跪立在湿冷的庭院之中,后背挺直,不卑不亢,声音铿锵有力:“臣,赵泊之,领旨谢恩。”

      众人知晓,这一去,虽说死罪已免,但是也别想再活着踏入这京城了。犀地山高路远,紧邻边疆,荒蛮未化,早些年五王爷触怒先帝,先帝把此地封给最不受宠的五王爷,便有点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五王爷差点在路上丢了性命,幸得命大才得以保全。如今流贬赵家前去,可想而知一路凄凉寒苦,能不能顺利到达都是未知,何况到了那等地方,又怎样生存,又是一难。

      先帝驾崩,众人万万没想到这帝位会落在四皇子头上。

      四皇子与赵泊之素有结怨,早些年,先帝问赵泊之:“朕有五个儿子,泊之认为哪个会继承我霸业?”

      赵泊之回道:“大皇子敦厚,二皇子果敢,三皇子勤勉,皆是栋梁之才。”

      先帝饶有兴趣,追问道:“老四和老五呢?”

      赵泊之头低了低,说道:“四皇子狭隘,五皇子...愚钝,臣以为,不可。”

      先帝大笑,事情便不了了之。

      没想到的是,这场对话发生不到半年,当时已是储君的大皇子柃祺与人狩猎,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暗箭射向柃祺,柃祺中箭,从马上跌落摔死;二皇子柃疏意图篡位,证据确凿;三皇子柃弭与妃子通奸的消息传得满天飞。

      先帝本就有疾在身,最看好的几个儿子一一不争气,便一封书信想把老五柃赫召回京城。

      老五回信,字迹都是哆嗦的,大意是:“儿子有什么罪过,父王只说便是,儿臣上吊绳已备好,等您下令,我便踹凳。”

      先帝真的气吐血,只得拟了诏,传位于四子柃肃。

      今日,便印证了赵泊之说过的:“四子狭隘。”

      前来宣旨的太监退下,一群兵卒鱼贯而入,指挥抄府的是一位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官员,封了赵家大门,赵家的男丁家眷们被圈禁在空屋之中,竟无一丝慌乱,皆冷眼瞧着小吏差役按房逐一查抄着家当物什。

      一个如粉团般冰雪可爱的女孩依偎在年轻女人的怀里,眼角还有些没睡醒的倦意,伸着头往窗外望去,声音软软糯糯:“娘亲,祖父犯了何罪?这些人在找什么?”

      孟蝉赶忙用手指轻轻抵住女孩的小嘴,四下看看小声嘱咐道:“笺儿,你收好这个。”说着递给笺儿一个绣着金合欢花的小香囊:“前日你生辰,娘亲彻夜给你缝制的,你可喜欢?”

      笺儿点点头,认真乖巧地把香囊放在素绒绣花袄里,小手拍了拍,仰起头对母亲笑道:“娘亲放心,笺儿一定好好收着。”

      孟蝉欣慰地理了理笺儿额间的碎发,笺儿眼睛滴溜溜转着,笑嘻嘻地跑到一年岁稍长的男人面前,娇声道:“娘亲说我们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游玩,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赵滂蹲下身,笑着对女儿说:“笺儿乖,你不是说过京城的雪太小,爹爹带你去一个雪很大的地方,笺儿可以打雪仗,堆雪人,还可以坐雪橇,你想不想去?”

      笺儿点点头,雀跃地欢呼着,赵滂一把将她抱起,眉间的忧虑减少了几分。

      庭院里,几个差役将查抄出的珠宝、字画和一些贵重物件一一登记造册,剩下的,便是搜身。

      先前的官员靠近赵泊之:“赵大人,多有得罪了。”靠近赵泊之的耳边,轻声言道:“可藏好了?”

      赵泊之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伸开双臂,几个小吏便走上前,掀开衣物仔细翻找,查无别物,便高声喊道:“无物!”

      接着便是里间的亲眷了。

      官兵正要涌入,三品官员高声说道:“将将五更,又天寒地冻,赵氏亲眷还半梦半醒,想来也没机会藏匿什么于身,兄弟们尽快办事,不要受了寒,也好早点回去交差。”

      差吏们倒是觉得这位大人体贴下属,本就困顿疲倦,听了这话也就草草了事,笺儿又活泼可爱,男人们也不忍心下手。有个小吏还对她打趣道:“小丫头,你可害怕?”

      笺儿眨着眼睛,好奇问道:“我们要去看雪,为何而怕?”

      抄家完毕,便启程了。

      趁着天色未明,赵氏族人离开了自己久居的祖宅。三品官员默默尾随其后,似乎在为他们送行,又像是在期待他们归来。

      - - - - -

      楚一笺是个酒鬼。

      这当然得益于她的父亲楚燃是知名酿酒师,他酿出的酒入喉绵柔,余味却无穷,在国际比赛中频频获奖。母亲与父亲也是因酒而结缘,时至今日,每年母亲生日,父亲都要送给她当年自家酒窖里新出窖的酒。或米酒,或白酒,或是自己创制的玫瑰石榴酒,寓意各不相同,他总有他的说辞,浪漫又深情。

      楚一笺从小便耳濡目染父亲的制酒过程,从选料开始,制曲、入窖、起窖、装甑、蒸馏、陈酿,每个步骤均是烂熟于心。碰到上等的池底酒出窖池,父亲还会邀上楚一笺尝一尝。池底酒香味浓厚,发酵充分,酒香在舌尖流动,下肚后齿颊留香。楚一笺便会微醺着摇头晃脑地夸赞:“爸爸是最棒的酿酒师。”

      楚燃便会拍拍女儿的脑袋:“小傻子,俗话说三分酿七分藏,时间才是最好的酿酒师。要想喝到好酒,你要学会等待。”要学会尊重时间,就是楚燃言传身教给楚一笺的人生哲学。平凡的米粒,经过时间的酿造,终究能成为令人难忘的好酒。

      所以楚一笺在学习上从不追究分数,她只是用心理解着每一件事物的因果,付出应有的努力,然后耐心地等待结果,最终不负期望考上了国内顶尖的京都大学,就读于历史系。半醉半醒之际的朦朦胧胧让人上瘾,读书时,她也习惯在手边放一杯清酒,解忧解乏。

      今年暑假回家,刚好碰到楚燃按照古法酿制的‘绿蚁’起窖,便兴奋地跑到酒窖去帮忙。

      穿着雨靴的楚一笺看着师傅揭开窖泥,尽管还酒未蒸馏,度数尚低,已经能从味道上辨别出佳酿,酒色呈淡绿色,是楚燃刻意粗粗过滤的结果。楚一笺急不可待地盛了一瓢,酒香四溢开来。酿酒师傅笑道:“这批酒不得了了!”

      楚一笺兴致一来自己下了窖池,窖泥湿软,她脚下一滑,在众人惊叫声中后脑磕在池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赵家上下共十几人,已在苍茫天地之间朝着犀地前行半月。宣帝倒是给了他们三辆马车,却狭窄逼仄,可以算是另一种刑罚,颠簸的路途磨去了赵泊之的傲气,更是苦了小小的笺儿,自从上路便一直身体不适,原本白嫩的小脸瘦了一圈,却一声不吭地随着大人们颠沛流离。

      护送的官吏不知被哪位老友打点过,倒也没有真的为难他们,所到驿站,听说是左丞赵泊之一行,皆以麦饭肉羹暗中相赠。

      今日到了屏关驿站,按照现在的速度,再有几日便可到达犀地。女眷们挤在冰冷坚硬的通铺上,却无一人抱怨哀叹,反倒互相安慰鼓励着。

      笺儿已高烧三日了,手脚都有些抽搐了。驿站里的驿长夫人端来了药,还悄悄塞给孟蝉一颗杨梅糖,嘱咐道:“小儿万万不可这样烧的,这药是城里大夫抓的方子,我叫人刚煎得的,趁热快喝了吧。”孟蝉感谢再三,睡到半夜,孟蝉听到女儿在自己怀里发出低低的咳嗽。

      她赶紧起身点了油灯,看见女儿脸色好了许多,便放心了。

      楚一笺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明明刚才还在窖池里摔倒,怎么一睁眼,就变成黑夜了?

      她使劲嗅了嗅,感觉有些恶心。一股混合起来的难闻味道钻入鼻孔,躺着的床也坚硬硌人。困意再次袭来,来不及多想,她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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