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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如玉公子(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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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欢在听到声响的瞬间便晓得出事了,林风不是鲁莽之人,纵使比不上朗月和纯星机敏,却不至于笨手笨脚随意就能打碎几个花瓶。
进来之时她提点过林风不要让闲杂人等进来打扰神医,可顾青桑是驸马,又是病人,他要来委实是再正常不过的,她吩咐时一则没料到顾青桑会主动过来,二则未想过吕先生这另外的法子竟是……
不能全怪林风,也有她的疏忽。
纯星打了帘子,楚清欢看着外间的顾青桑,笑了:“驸马既然来了,便一道听听?”
堵不如疏,倒不如让他自己问问吕先生。
顾青桑自然不会拒绝。
第二个法子不到万不得已,吕先生是不会用的。
法子阴毒,匹配之人难寻,哪怕至亲血脉,同胞兄弟也不定能成。
顾青桑沉默着听完,等吕先生开好方子,着人送了出去,还坐在那一言不发。
倒是楚清欢被他这态度给气乐了。
“怎么?驸马这是生何人之气?”太子哥哥千里寻回的神医,也终于有了一线治愈的生机,这不着调的阴毒法子用不用得上还另说,他就这般态度?
“殿下,我只是恨自己无用。”他这身子骨,从小到大拖累身边人太多了,雪玉草能不能寻到不好说,第二个法子又如何不是在他心上再划几道伤口。
他沉默,是因为他想早早结束了这一辈子,免得拖累更多,又希冀着活下去,为了在乎他的人,为了自己心底那些可望不可即的事。
楚清欢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茶水轻摇,却没有溅出来,她稳住心思抿了一口茶水,看着顾青桑的眼睛,语气异常坚定,不容违抗:“顾青桑,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
顾青桑看着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这一刻他又看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受尽宠爱,骄矜万分。
楚清欢放下茶杯,任纯星理了理裙摆,转身走出偏殿,在跨过门槛前,她的声音远远传入他耳中:“顾青桑,未经本宫允许,你的命,谁也拿不走。”
一字一句,声声入心。
他转头看去,却只见到她绛色绣金丝牡丹的裙摆留下的弧度。
良久,楚清欢的身影早已消失,他才回过头来,喃喃低语:“可以吗?”
可惜,无人应答。
寻雪玉草的队伍第三日上便已启程,吕先生交代了注意事项,反复强调了雪玉草采摘和保存的细节。
顾青桑与楚清欢之间表面上与之前一般无二,但彼此心底到底是存了隔阂。
哪怕是同处在书房里,顾青桑捧着书看不进去,眼神不知道多少次飘到躺在美人榻上看话本子的楚清欢身上,也没换来对方一句话。
往日里就算他话再少,她也总能找到些话头与他说道一二。
这么一对比,日子竟比她未嫁过来时他一人闷在书房里更难熬些。
他说不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怕存了希冀最后落空,那比从不曾有过希冀更让人绝望。
索性封闭了自我,外头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少些瓜葛,日后也少些难过伤心。
可他忘了人心从来不是能轻易掌控的,他当初阻止不了楚清欢嫁他,后来抗拒不得她一步步朝他走近,如今在心底里,也抹不去她留下的痕迹。
纵使刻意忽略,也心绪难平。
先受不住那沉闷的,却是清欢。
她自小就不是个委屈自己的性子,这几日在书房跟顾青桑耗着也只是心头憋着一口气,想着自己不舒坦,也不能让他好过,偏生他身子不好,只能用这种法子治治他。
可今日,她还是出府来了,打算寻摸些新鲜玩意儿解解闷,再去她三姐的府邸潇洒一番,省得一想起顾青桑那个榆木疙瘩就心里恼怒。
楚清欢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又想起昨夜睡前叶嬷嬷问她:“公主可是还生着驸马的气?”
她摇了摇头:“不气的,只是恼。”
她倒不是不能理解顾青桑的别扭,可能理解是一回事,恼还是恼的,明摆着吕先生给了方子,他还一副不抱希望的态度,甚至两人的关系都疏远了许多。
他自懂事以来就晓得自己活不过弱冠之年,又不是最近才知晓的事情,怎的还牵扯到夫妻二人相处之上了?她恼他那日的态度,他明明每日里都偷看她数次,怎的就不知道主动些呢!
“蠢木头!”
想到这里她睁开眼,气恼着说了一句,话音刚落下,马车一个晃动,急急停了下来。
她还未发火,纯星已经掀了车帘探头出去质问:“何事?惊扰了公主殿下,你们担待得起?”
“奴才有罪,方才有女子突然自路边冲出,为避让开来这才停了马车,还请殿下恕罪!”赶车的小太监的声音传来,倒是情有可原。
楚清欢也没伤着吓着,摆了摆手示意纯星自己无妨。
“这位大人救命,民女不是故意惊扰您的,只是……”女子惊慌中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传来,楚清欢阻止了纯星的动作,倒是有点好奇这女子会做些什么。
莫不是如话本子里写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只可惜她没有磨镜之好。
“哟?这是想着攀上大人物了?告诉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住不起店就乖乖给老子听话,你就是跑去衙门告状,那也得先把欠老子的钱还了!”语气恶劣的男声,一听就不是什么善茬。
“大人!求求您救救民女,民女是来京城寻亲的,民女要寻的是京城顾家,绝不是什么骗子!只是昨日里被人偷了钱物,这才被这黑店家构陷!求求大人救救民女,他日寻得亲人必偿还恩情!”说到最后,竟听到女子磕头的声音传来,人群也嘈杂起来,想是都来围观了。
“什么寻亲?老子只认钱!少在这装模作样!就是天皇老子来了,那也得欠债还钱!”男声依旧嚣张。
听到这里,楚清欢挑了挑眉,已经没了继续的心思。
“走吧。”
“诺。”纯星并不多问,只探头与外面赶车的太监说了几句,自然有随行的侍卫将女子带走,挡不了公主殿下的车马。
马车动起来的时候,楚清欢撩开了车窗帘子的一角,瞧见那姑娘穿了一身白衣,身形瘦弱,楚楚可怜地哭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对着她恶言恶语,周边的百姓多是心疼这姑娘,又谴责这大人物也就是清欢冷血无情,却偏偏无一人主动上前帮忙。
“呵。”楚清欢冷笑一声,放下帘子,“端得是楚楚可怜,有几分柳答应的风姿。”
纯星听得这话,心里一凛,想起几年前颇得皇上青眼的柳嫔,如果在冷宫无人问津的柳答应来。
可不就是那女子的模样,总爱穿着素色薄衫,眉目间一点轻愁,行走间弱柳扶风,说起话来也是娇娇软软,好似什么都是她不好,最后却总惹来皇上怜惜,将欺辱她的人统统惩治一番。
后来?
后来还是那柳答应惹了长乐公主,被公主一鞭子抽得毁了容貌,又一句一句直白地骂得她傻了眼,最后求到皇帝面前,宠到心尖的女儿一撒娇,一个美貌的消遣,自然是被废弃了。
那时候宫里多少吃过柳答应亏的妃嫔都在心底感谢长乐公主,她们废了多少心机,却抵不过长乐公主干脆利落的一次发作。
纯星记得,事后皇后娘娘告诫公主,道是下次遇着这种事情不可如此莽撞,若是一个不好,便会被人算计。
公主笑得灿烂,毫无心机的模样:“就她,还不配跟儿臣玩心机。”
“顾家?莫不是要弄一出表妹表哥的折子戏?”
楚清欢带着嘲讽的声音拉回了纯星的心思,她敛住神色,低头恭谨地问:“殿下可要查查?”
“不必,本宫不想坏了心情。”
若真找上门来,她自可见招拆招,这话本子里的故事,当真这么巧的就能发生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