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喜乐，全是悲苦》靥朽

3、双生

　　孟婆和月老原是上古时期在幽冥里的同一株花上孕育出来的，这花的名字，叫做双生。

　　他们在枝头日夜纠缠，爱着也恨着彼此。

　　千百年之后，双生花孕育出了孟婆和月老，两人分道扬镳，孟婆变成了统管幽冥、冷面无情的幽冥神。

　　而月老游历在人间，不问世事。

　　那时，幽冥里尽是死后的野鬼，带着前生的记忆，无法入轮回，于是心心念念想占领人间。

　　天界的众神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很快就派出了神仙前来解决。可是幽冥鬼魂的执念太过强烈，而为首的孟婆也并无约束之意，天界无法，只好在人间加强了与幽冥的结界，并令在人间的诸神对侵入人间的鬼魂杀无赦。

　　这么安静地过了几千年，有一天，月老厌倦了人间，回到了幽冥，想要夺孟婆的幽冥之首的位置。两人争斗了几百年，但到底是同根而生，怎么打都是手下留情的。

　　说到底，这是一种爱。

　　一种面目模糊、不死不休的爱。

　　其实孟婆也倦了管理幽冥的差事，便把包袱甩给了月老，自己孤身去了凡间。

　　她没见过凡间的万物，所以对它们充满了好奇。她不懂勾心斗角，一个活了快一万年的神仙，居然像小孩子一样在人间闯荡。

　　后来，她遇见了一个人，那个男子对她温柔深情，带着她游历人间。

　　在人间的乞巧节，男子指着灯海说出喜欢她，希望和她一辈子在一起的话。

　　孟婆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月老从天而降，一刀杀了那个男子，甚至，血洗了那个热闹的城镇。

　　孟婆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可是在看到男子死在月老刀下的时候，她心中涌起愤怒和仇恨，拔剑而起，直逼月老。

　　从前几千年的斗争里，他们始终是有分寸的，从没有过真正的刀剑相向。——直到那天。

　　孟婆杀红了眼，眼前只有那个凡人对她的好、还有月老杀死他时的样子，她身上沾着那人的血，温热的腥气让她忘记了她和月老朝夕相伴的几千年。

　　月亮渐渐暗淡的时候，孟婆的剑已经直逼月老的心脏，而月老的刀也已经放在了孟婆的颈边。月老实在没有想到孟婆招招逼人、不留余地。

　　最后一刹那，月老终究还是不忍下手，扔掉了刀。与此同时，孟婆的剑刺入了他的心脏。

　　那一夜，人间欢乐的乞巧节，湖上河上尽是花灯，映红了天际。

　　月老的血沾了孟婆一身，身体掉入了忘川河，再不见踪影。

　　孟婆漫无目的地走啊走啊，像是全然忘了方才的一切。

　　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月老心软了，月老明明可以杀了她的，可是月老没有。

　　月老不过是气不过那个凡人和她之间的关系吧。

　　月老和她斗了这么多年，因为她知道他在，所以从来不会孤独。

　　可是现在，月老死了。是她亲手杀了月老。

　　就像是，全天下都背弃了她，再没有一个人是和她生死与共的。

　　孟婆不敢回幽冥，那里是她和他长大的地方，她不敢看。

　　游荡人间几百年后，孟婆去了天界。

　　天界让她帮着对付幽冥，封住人间和幽冥的结界，不要让那些鬼魂为祸人间。

　　后来啊，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幽冥有了新的首领，愈发猖獗，意图突破结界。孟婆前去镇压，却看见了月老。

　　月老回来了。

　　手握着当日她刺入他胸口的那把剑，率领幽冥大军，肆虐人间。

　　他与她在战场上相遇，孟婆甚至不敢动手，只是死死盯着他。

　　而月老只看了她一眼，眉目清冷：“你我可曾认识？”

　　月老顺着忘川去了忘川的终点，获得了重生，可是忘记了孟婆。

　　孟婆笑了：“不曾。”

　　月老也笑了，手指慢慢地抚过那把长剑：“既然不认识，挡我族人，你可以死了。”

　　他持着剑以雷霆之怒击向她，她堪堪躲过。

　　月老本就比她强，当他心里再无她的时候，她根本无法抵挡。

　　这一次，是月老用那把剑刺入了她的心。

　　她用力把剑从心口拔了出来，血溅上了月老的白衣，嫣红刺目。

　　“月老，我不欠你了。”

　　孟婆的身体从半空中不断下坠，当快要落入河流的时候，月老接住了她。

　　在生死的刹那，月老终是记起了孟婆。

　　“月老，我无罪，也不无辜。”

　　“月老，不要哭，也不要来寻我了。”

　　……

　　月老的那个孟婆死了，月老将她放入了忘川，去了天界，掌管人间的姻缘。

　　而孟婆，在忘川里渡过了彼岸，忘记了前尘，从此留在幽冥，成为了一个无心无情的摆渡人，连接着生与死、光明与黑暗，用一碗孟婆汤，断尽那个神仙许配的姻缘。

　　从此天上人间，再不相见。

　　“你听说过双生花的传说吗？”那个神秘人对忘川说。

　　双生花，生于黑暗，一株二艳，竞相绽放。

　　但日久年深，其中一朵就会不断的吸取另一朵的养分和精华——虽然这不一定是它的本意——到了最后，一朵妖艳夺人，一朵枯败凋零……这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命运，或许它和它都不想，只是在那日日夜夜的缠绕间，不经意的一种结局，世间万物，就是这么残酷。

　　那夜，忘川回了地府。

　　孟婆望着忘川河奔流而过，像是听见了人间的喧闹。

　　“忘川，人间好玩吗？”

　　“很热闹。”忘川坐到了孟婆身边，“婆婆，你想去人间看看吗？”

　　孟婆笑了：“忘川，你所体会到的喜乐，不过都是一场空罢了。”

　　喜乐与悲苦，都只是人间的，一场幻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