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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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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阿清你等等我……”
“阿清……别怕……我就来找你……”
“阿清……阿清……”
“对不起……周师叔……对不起……对不起……”
周怀筠只觉着身处黑暗之中,周围环绕着周谦绝望的低语,周怀筠只是不住的道歉,想挪动脚步寻找出路,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无论怎么挣扎就是摆脱不了这令人绝望到发狂的地方。
“怀儿,怀儿,可是魇着了?快醒醒,怀儿?”宁中则本守在周怀筠身边休息,听到周怀筠的呢喃声,忙上前查看,只见周怀筠面露痛苦之色,满头冷汗,分明是梦魇了,便出声想唤醒她。
周怀筠在黑暗中渐渐听到有其它声音,不同于周谦的绝望,有些急切,且逐渐清晰起来,本能的便循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慢慢的,身体的控制权也回来了,眼前出现一丝光亮,周怀筠迫切的加快了脚步。
宁中则见周怀筠缓缓睁开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天空发呆,倏尔又抬手摸向自己的脸,伸到眼前细细的看,眼里慢慢透露出惊恐来,“血……好多……”
宁中则被周怀筠魔怔的样子吓着了,扶着周怀筠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怀儿你怎么了?师娘在这儿呢,别怕,啊。”
“师娘……”周怀筠涣散的目光渐渐聚集到宁中则脸上,怔怔的落下泪来,“师娘……赵师叔死了……周师叔也死了……好多血啊……”
“别怕,别怕。”宁中则将周怀筠抱进怀里,轻轻拍抚着周怀筠的背,“到底怎么回事?”
“是……”周怀筠刚想说是嵩山的人一手设计的,脑海中却又不由自主的想到“同气连枝”这几个字,如果直接告知宁中则是嵩山的人干的,她决计不会信,若是让嵩山的人知道了,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周怀筠恨恨的咬牙回答,“是……魔教的贼人做的!那魔教妖人偷袭暗算害死了赵师叔,周师叔也自刎了……”这般说完,周怀筠便觉着眼前仿佛出现那姓李的王八蛋猖狂大笑着挖苦自己懦弱无能的样子,周怀筠痛苦的闭上眼睛。
“这样……两位师兄从小交情就好,没料到竟是过命之交。”宁中则的声音透露着难掩的伤痛和一丝喑哑,眼圈也泛着红,想必是守着昏睡的周怀筠时偷偷落了泪,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安慰周怀筠,“你且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日后再见到魔教中人,师娘必定为你两位师叔报仇。”
周怀筠回想起那充斥着黑暗绝望的梦境,哪儿还敢休息,“师娘,两位师叔的……尸首呢?”
宁中则沉痛的叹了口气,“我们与任我行一战后,清扫了战场,又在附近寻了处清净的地方好让牺牲的师兄弟们有个安身之处。现下……约摸是在安葬吧。”
“我想去看看两位师叔……”
“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宁中则坚持的按着周怀筠的肩膀不让她起身。
周怀筠却不停挣扎着想挣脱宁中则的手,执拗的重复,“我要去看师叔。”
宁中则无法,只好扶起周怀筠将她带到一处空地。尚且隔着一段距离,便能感受到热浪扑面而来——这是在火化。
五岳剑派分站在五个方位,各自架起火堆,因时间仓促,实在来不及挨个火化下葬,只能按顺序将门派内牺牲的弟子置于其上,只等火化完毕,便按各弟子放置的位置将骨灰分别收集起来安葬。
周怀筠便置身于这热浪中,听着恒山弟子们的诵经声合着其他门派弟子的哭嚎声,缓缓走向华山派的位置,待走近了,身上的衣物也被汗水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宁中则只担忧的看着,知道劝不住,嘴皮子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
“师妹。”守在火堆旁的华山弟子见到宁中则,纷纷打了声招呼。
“嗯。”宁中则见周怀筠只盯着火堆却并不说话,只好自己代为询问,“诸位师兄,不知赵清、周谦二位师兄在哪个位置?”
离得近的一名弟子便指了火堆里的一处地方给宁中则看,“两位师弟素来要好,我们打算将两位师弟相互葬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宁中则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得一声虚弱的声音传来,“谢谢这位师叔……”
宁中则拉过周怀筠来看,周怀筠已是面色苍白,大汗淋漓,被热浪蒸的整个人都有些虚浮了,“你身子弱,不能在这儿多待了。”说着便想将周怀筠拉走。
周怀筠却突然眼含期盼的看向那名说话的弟子,“师叔,能把周师叔的佩剑给我么,周师叔一定很想为赵师叔报仇……”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如将赵师叔的佩剑也给我吧,这样两位师叔总能在一处的……”
那弟子惊疑不定的看了眼周怀筠,又询问的看向宁中则,“这孩子……”莫不是疯了?
宁中则也说不好是个什么情况,只能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那弟子为难的说,“可这佩剑是要随师弟下葬的。”
周怀筠已经有些受不住这里的高温了,双腿发软,索性对着宁中则跪下磕头,“求师娘成全。”
宁中则心软,见不得这般苦苦哀求,便向那弟子求情,“还请师兄看在我的薄面上,成全这孩子吧。”又转而对周怀筠说,“只是你需得答应我,拿到佩剑后便随我离开这儿,你这身子熬不住这般热浪灼烤。”
周怀筠重重点头应下,那弟子只得叹息一声,自一旁的剑堆中寻出两把剑来递与周怀筠。周怀筠紧紧抱着两把剑不松手,拒绝了宁中则的帮忙,头晕脑胀的跟着宁中则一摇一晃的离这儿远了些,站在热浪侵袭不甚严重的地方便不愿再走,只想守完全程。
火化持续了许久才结束,没有骨灰罐,各派便将牺牲弟子的骨灰用同门捐献出来的弟子服分别包裹好,随着每个人的佩剑入土,又立上火化期间刻好的木牌,就算完成了安葬,简单,无奈而又悲戚。
周怀筠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眼睛被汗糊住,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周怀筠却抬不起手去擦。待到宁中则说安葬已经结束了,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弦才松懈下来,周怀筠又陷入昏睡之中。
再次醒来是在一名华山弟子的背上,这弟子的背不如周谦的宽厚,走的不如赵清稳健,颠簸的周怀筠有些不舒服。但周怀筠并没有嫌弃多久,因为她惊慌的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两位师叔的佩剑不见了!
那弟子感觉到背上的周怀筠躁动起来,询问道,“你醒了,怎么了?”
“剑……两位师叔的剑不见了!”
“哦,不用担心,剑在我腰上挂着呢。”
周怀筠伸头去看,果然那弟子腰间挂了三把佩剑,有两把分别是周谦和赵清的,周怀筠长长的舒了口气。
“你好好休息,我们再走一会儿便准备安顿下来了,到时候你再下来走动走动。”
“好,谢谢师叔。”
“嘿嘿,不客气,照顾小师侄是应该的。”
这傻乎乎的性格有些像赵清师叔,可惜赵师叔学坏了,都会撒谎了……周怀筠难受的想哭,又有些想笑,连忙闭了眼睛将眼泪逼回去。
一行人运气不错,找到一处破庙休憩。原先的七百多人,近八百人经过黑木崖一役,死了两百余人,这剩下的五百出头的人挤一挤倒也勉强,便不再庙外另搭帐篷。破庙外是一片竹林,青翠欲滴,修长挺拔,虽许久无人照料,亦不见颓势。
周怀筠帮不上什么忙,便抱着剑枯坐一旁,然而这剑对于周怀筠来说实在重了些,即便是抱坐着,周怀筠也觉着手有些酸了。周怀筠便四处张望着想找个师叔借根绳子将剑绑缚在背上。
这一张望,便看到岳不群和宁中则身旁站了个人,那刺眼的红色弟子服,那让人恨之入骨的面容,正是那个姓李的。许是过来传话的,也可能是来打探消息的,此刻正道貌岸然的说着什么,说话间对上了周怀筠的视线,嘴角便扯出一抹笑来,那笑容在周怀筠眼里满含恶意与嘲讽,直叫周怀筠想冲上去撕了他的嘴。
周怀筠攥紧手中的剑,又转开视线向嵩山派的休憩处张望寻找,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为什么没死?为什么不死?为什么这些人都还好好活着?!如果自己能早些下手,不,如果自己不那么弱,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
周怀筠觉得空气都稀薄起来,憋的自己喘不上气,猛地站起身朝庙外走去,在门口撞上了今天背着自己的那个师叔,那师叔乍然与周怀筠猩红的眼对上,吓得手里的枯枝都险些抱不住,“小师侄,你这是要去哪儿?”
“这里好闷,想出去透透气。”
“哦……哦好。”那弟子本想劝阻周怀筠,让他好好休息,但想想呼吸点新鲜空气,走动一下也好,便不再阻拦。
周怀筠径自走进竹林深处,吹了声短促的口哨,便静静等待上官云出现。
“大人。”
“今天晚上就行动。”
“你……”上官云也看到了周怀筠那猩红的眼睛,有些诧异。
“你带着那五十人子时到庙前去吸引注意力,待我出来后便撤退,埋伏在庙周围,仍以口哨为信号行动。”
“好……什么人?!”上官云大喝一声,运起轻功几个起跃,不过三息功夫已是拎了个人回来扔在地上。
“呵,真是阴魂不散。”想来这个嵩山弟子看自己独自一人进了竹林便想偷施暗算,没想到撞在上官云手里了。
“你小子当真勾搭魔教,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对你手下留情!”
“那可真是多谢你们的‘手下留情’了。还要劳烦上官大哥帮我按好他。”周怀筠拿着两把剑又重又不方便,便将两把剑靠在一旁的竹子边,双手拔出周谦的剑来。
“是。”上官云见周怀筠抽出剑来,立刻会意,扭住那人的双臂提起来站好。
“你,你想做什么……我们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你不能对我下手!”那人惊恐的挣扎起来。
“知道我现在最恨什么吗……”双手举剑重重刺进那人的腹部,“最恨的,就是同,气,连,枝。”
那人痛苦的呻吟着,却并没有立刻死去。
“大人,您现在力气尚弱,若想一击毙命,得往这儿。”上官云松开一只手,点了点那人的心脏。
“不要,不要,我错了,你饶我一命,我没想害你,是李师兄想为掌门出气,我是出于无奈……”
“那还真是抱歉,”周怀筠缓缓将剑从那人体内拔出,“既然被你看到我与魔教勾结,我也只能出于无奈……呵呵,相信你会理解的。”
那人被这持续的钝痛折磨的几欲发狂,却被上官云死死压制住,乍然听到剑刺入肉的声音还有些没缓过来,待到低头看到一把剑插入自己心脏,已是在下一刻断了气息。
“大人,做的不错。”上官云松开手,扔死鸡一般将那人抛在地上。
“嗯……”周怀筠努力控制着不想让手抖的太厉害,蹲下身就着那人的衣服将剑身上的血擦干净,又割下那人的一片衣角,这才起身吩咐道,“将他处理掉吧,别被人发现了。”
“是,大人且离得远些。”上官云应下,却并不动手搬人,待周怀筠站开,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将瓶中的液体倒在那人身上,不过片刻,尸首便消失无踪,只余空气中残留的刺鼻气味。
周怀筠一手拄剑,一手覆在手背上死死抓着,不发一语。
“大人,若无事属下便下去安排了。大人?”
周怀筠回过神来,“嗯?嗯……好……”
“大人,第一次杀人,您已经表现的很好了,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谢谢……你去忙吧。”
“属下告退。”
待上官云离去,周怀筠才跌坐着地,呜咽出声,“这是第一个……师叔……就快了……你们再等等……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