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弄枪》光中尘

28、昌州将爷

　　冉明珏看不见谢惜时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他的动摇。他迟疑了一下，把手伸到后面拍了拍他，小声说：“好了，我没怪你。”

　　谢惜时抓住对方的手，狐疑道：“不怪我？你是圣人么？”

　　“我不是什么圣人……不过我也说了吧。你虽然可能讨厌我，但是我还挺喜欢你的。”冉明珏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对我来说，朋友就是要相互宽容的。”

　　“朋友么？”谢惜时嘟囔一声，抓着冉明珏的手，毫无预警地把药粉朝着手上的伤口撒了下去。

　　“痛！”冉明珏的声音颤抖了一下，长长呼出一口气，脊背绷直成一条线，又慢慢放松下来。

　　旁边闫传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哎？冉受伤了？”

　　“我绝不会轻饶凶手。”谢惜时淡淡道，“若他们被我抓到，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地狱！”

　　杜长风冷眼旁观道：“小鬼没带他那堆东西，能活着回来都挺不容易的。光是被人捅了一刀算是幸运的。话说回来，就这样他还敢乱跑，胆子真不小。”

　　“我可是有功的！”冉明珏不满道，“话说回来，你们抓住那两个北方人了么？若是让他们伤到将爷可就是大事了！”

　　杜长风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可没看见什么北方人，你确定你不是被当成野猪被猎人误伤么？”

　　冉明珏没空和他打嘴仗，想到他们还没抓住两个北人便紧张地沉思起来。那一男一女都是北人混血，隐约有通□□的柔和轮廓，但女人说话一听便不是这里人。令人奇怪的是，那个男子虽然长相和昌州人差异巨大，说的可是真正的昌州口音官话，冉明珏毫不怀疑就是昌州话对方也能说上两句。

　　对了，在昌州过去就有一些从北海那边流亡过来的北方人，数量不多但也不少，在昌州已经绵延几代，那个男子便是其中之一吧。他们什么时候和故土联系上了？

　　冉明珏满肚子疑惑，肩膀上忽然咔哒一声，被人以按摩的手法使劲一扳，他的脸一白，嘎达嘎达扭过脖子：“惜时……”

　　修者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北人，我记住了。”

　　冉明珏头疼不已。谢惜时绝对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但是相比自己，对方太过于随心所欲，这也是强大修者的通病。

　　他不得不安抚道：“惜时，你听我说，这事和你没关系，是我们昌州的一点点私事……”

　　“和我没关系？”谢惜时笑容扩大了，却带着森森冷气，“冉大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冉明珏诧异地看着他，疑惑道：“怎么？放心，没有特殊情况，我不会再弄伤自己的。”

　　“我就是担心特殊情况。”谢惜时面无表情道。

　　冉明珏拍了拍他的肩膀，找回了一点熟悉的感觉。虽然之前在小旅店里说了那么多狠话，但谢惜时其实只是被自己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了而已吧。他本质上还是那个护短、强大、任性也温柔的灵剑……起码在自己面前是这样。

　　杜长风忍不住催促道：“小鬼，别再磨磨唧唧了，让将爷等久了他会骂人的！你被他骂惯了，我可不想陪你挨骂。”

　　“走走走。”冉明珏身未动，目光先飘了过去，不期然落在远处醒目的人群上，“那是什么？”

　　杜长风脸色发青：“小鬼，将爷别是等不及了……”

　　话音未落，那人群已经来到他们不远处，一匹快马从人群里冲出抢先到了杜长风等人面前，上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冉明珏在清州拦下的胡岫。

　　和清州密道里灰头土脸的模样不同，此时这个男人一身材质奇特的熨帖衣物，整个人都优雅得体。他下马在三人面前鞠了一躬，宣布：“将爷想要见你们。我说的你们是指杜大人和冉大人。”

　　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完成仪式的传令兵。因为就在他说话间，人群已经到了三人面前。

　　在这时，闫传才看清，这个“人群”完全是由训练有素的士兵组成，每一个人身上都有数不清的武器，从昌州标配的枪支到各种机关，还有他说不出名字的挂在身上的看似饰品的武器。在这士兵方阵当中，才有几个身穿华服的人，他们拱卫于中的是一个穿着皮毛大衣的威严却苍白的男人。

　　“这就是将爷？”他喃喃说道。

　　没有人理会他，因为在看见那个苍白中年男子的同时杜长风和冉明珏都已经半蹲行礼，卫队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们，将他们送进潮水的中心。

　　“别行礼了，起来吧。”将爷轻描淡写地说道，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们，不怒自威，“孩子大了就是不听话，竟然一次请不来。”

　　“十分抱歉！是我刚才受了点伤，处理起来费了点时间。”

　　将爷眉目森严：“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口可严重？”

　　冉明珏低着头说道：“抱歉。并不是很严重。”

　　“看来是缺乏管教。这段时间你不准乱跑，来给我做事。”将爷三言两句下了判断，不给人任何反驳的机会。

　　冉明珏闭着眼睛应了下来。

　　杜长风站在他的身边，却颇为嫉妒将爷对他如此上心。这位昌州的主人并不多说话，只有别人揣测他的份；若是别人做的不合他心意，多半也只会不动声色将对方除去，训斥可是只有冉明珏有的待遇。

　　闫传听着将爷和冉明珏的对话，心跳得非常厉害。他本来只是想找杜长风谈谈，却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昌州的无冕之王。

　　昌州的变化仙州人并不在意，但即便如此，近些年将爷的故事还是传遍了仙州的大街小巷。朝廷把他描述成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但是话本和说书人总是有他们自己版本的故事。有人说他力大无穷，有人说他计谋过人，有人说他得到了记载一切的天书，但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个男人起于草莽，在短短几年之间拥有了整个昌州，将这片土地巩固成铁板一块。只要有他在，昌州便能够和通□□相抗衡。

　　他颤抖着抬起手亲吻了一下戒指，默念着心烛的名字，感谢它带给自己的好运。紧接着，他冲了出去，在卫队纷纷抬起枪时普通一声跪在将爷面前，大声说道：“将爷，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请你帮助我！”

　　将爷裹了裹衣服，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是谁？”

　　“我叫闫传，是仙器心烛戒之主，遭到国师迫害逃到此处。我希望……您能够帮助我！”

　　“帮你什么？”

　　闫传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他大声地说道：“我想要去仙州建立自己的势力，起义诛灭国师，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将爷，只有你才能帮助我，而且你也需要我！”

　　听到最后一句，将爷肃穆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个玩味的神情，他拂袖道：“把枪都收起来。我累了，来列车上说吧。”

　　闫传大喜：“谢谢将爷，谢谢将爷！”

　　“明珏，长风，你们也过来。”将爷说道。

　　冉明珏犹豫了一下：“将爷……”

　　“不准把那个修者带进列车。”对方的声音已经开始渐渐远去，却依然有力。

　　谢惜时微微皱眉，冉明珏伸手抚平他的眉毛，安慰道：“那你就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就出来。别怨恨将爷，他就是比较谨慎。”

　　谢惜时问：“你说昌州有很多修者？”

　　“嗯，他们还有专门的阁子，人数不少……”

　　“那将爷真了不起，竟然愿意在身边放这么多自己厌恶的东西。”谢惜时侧过脸，“要知道，他对修士的敌意可是连一个瞎子都感觉到了。”

　　冉明珏十分尴尬，只得道：“将爷就是这样的性格……他没有恶意的。”

　　“冉大人很重视他么？”

　　“对我来说，他就像父亲一样。他把我从死人堆里捡出来，和夫人一起养育我……虽然现在事情也变了很多，但他们对我来说还是很重要的人。”

　　谢惜时抿起嘴，想说变得是不是有些过于多了。但他注意到冉明珏声音里的怀念惆怅，最终也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冉明珏见他没有再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转身上了列车。

　　他一上车便匆匆走进将爷的车厢。天气并不冷，车厢里却点着炉火，炎热得如同三伏天。杜长风和闫传都热得浑身冒汗，只有将爷脱下皮毛，神情轻松自如起来。

　　看见冉明珏，他挥手把他招近前来，反手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冉明珏不躲不闪受了这一巴掌，并没有从重病老者的一击中感觉到太多力道。

　　“来得太慢了！”老者大声责备道。

　　“抱歉。”冉明珏在桌子旁边坐下，跟老人陪了半天不是，余光看见闫传的背挺得笔直，他敲敲桌子，“闫传，也该把它叫出来吧。”

　　“哦，哦！”闫传手忙脚乱地碰了一下戒指，小声唤道：“心烛。”

　　虚影在他的手上出现，比平日更淡。心烛虽然刚刚在戒指里，但对外面的事情知道得十分清楚。它对将爷躬身施礼道：“将爷，在下心烛，请您助我们一臂之力。”

　　“这位便是心烛吧。”将爷神情和蔼，“不必多礼。这里没有椅子，真不好意思。”

　　“不必不必！”闫传紧张地说道，“心烛没法在这太久，它这阵子身体不太好，只是来拜见将爷一下。”

　　“那就进入正题吧。”将爷严肃起来，“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而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闫传双手在一起不停地搓动着，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将爷，我能从头说起么？”

　　“关于你在仙州的经历我已经有所了解，不必再说。你这次的念头是从何而来，我倒是很有兴趣。”

　　闫传道：“是因为业炎。”他脸上露出恐惧而神往的神情，“那个化身火圈的男人是业炎的信徒，在听见他说的话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想要把不合理的一切毁掉，光有这个念头是不够的。他们信仰着业炎，想要战胜这种信仰，就只能靠新的信仰。”

　　将爷喝了一口茶，微微点了点头：“不错。”

　　“所以，我想要在仙州建立起势力，反抗国师！因为国师的想法而受到不公的人不止我一个，他们很多人都很有能力，如果能把他们聚集起来，我们可以完成很多事情……要让业炎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正义。”

　　将爷拍掌道：“这可是不错的想法。”他悠悠道，“其实那天过后，凌云连夜赶回来，和我报告了你和他在火圈里听见的所有事情。我那时就想，若你有心，我便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闫传大喜过望：“这……太感谢……”

　　“慢着，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将爷沉下脸，“你听好了：你可曾想过失败的后果？”

　　“是，我可能会身败名裂，心烛也会被人抢走，若将爷担心的是我意志力不够坚定的话……”闫传闭上眼睛，咬牙道，“请将爷给我服下毒/药，这样我便无法背叛将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