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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严氏蔓娘 ...

  •   因她自幼体弱,这沉香木珠用一根红绳系着,是晏照临特意求来的。不过鸽蛋大小,却篆刻着整整一部二百六十字的观音心经,以护佑爱女康健为重。
      这东西珍贵,晏玉鸾曾见过,却也是有眼无珠。但晏玉濛胆小,唯恐她哪天看上了,都不敢露出来,每日细细检查,系在手腕上面。
      这东西别人不识,齐沛却一眼就能看出,这沉香木珠价值不菲。
      便是寻常勋贵也未必能弄得到。也就是晏照临,在那人面前,还有三分薄面,讨了这东西来,给小女儿戴着玩。

      齐沛捏起她的手腕,瞧了一眼,冷笑道:“还真是晏府的小姐。”
      他与沈之易虽是表兄弟,却截然不同。
      沈之易少年心性,鲜活灵动,贪玩好动。齐沛的长相和他有五分相似,却格外有一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峻。
      他说杀人,一念之间就要动手掐死她。既不曾下定决心,也看不出任何惋惜。眉眼之间满是视人命为草芥的漠然。

      晏玉濛陷身康乐侯府时,只远远的见过齐沛一次。他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今日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发不出丁点声音就悄无声息的死掉。
      晏玉濛是无论如何也是不敢惹他的。
      齐沛目光扫过那碗黄色不明物,嘴角动了动,冷嘲道:“晏府的四小姐,偷偷躲在院子里……吃猪食?倒是不错的癖好。”
      癖好?癖好你大爷啊!
      齐家诗书传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不肖子?晏玉濛都替齐老太傅可惜。

      小姑娘身量纤弱,怯生生站在庭院之中,瞧,就是这般脆弱、不堪一捏。尤其那处玉颈,当真滑腻,柔若无骨一般。
      齐沛有些遗憾的道:“你既是晏府的四小姐,我就不能先把你捏死,再填进井里了。不过,今夜之事,你若传扬出去,最先有碍的就是你自己的名声。”

      晏玉濛见他总算打消了捏死自己的念头,暗暗松了口气:“你放心,我什么也没听到。一个喝醉酒的小鬼,有什么意思?”
      比得上司卫府的将军夜闯民宅,一言不合就要掐死朝廷命官的家眷来的刺激?
      齐沛神色冰冷,揶揄道:“他方才说什么了?”
      沈之易这小醉鬼语无伦次的,说什么青叶寺,曲子,还念念不忘神魂颠倒……等等,青叶寺?

      上个月,她的确和晏玉鸾去了娘亲小住的青叶寺。浮心师太有一支碧玉笛,晏玉鸾一见便心痒难耐,趁着浮心师太讲经,逼着她去“借”了来,吹了半首曲子。
      如此一想,与沈之易所说,时间地点人物都对上了。
      怎么想都有一股奸情的味儿!

      晏玉濛精致的眉心一拧,脱口而出:“沈之易,他,他不会是特意来向三姐倾诉衷肠的吧?”
      齐沛目光一厉。
      晏玉濛急忙捂住嘴,后退半步,讨好的笑了笑。
      齐沛漫不经心扫她一眼,问:“晏家三小姐芳名为何?”
      大周民风开化,但女子闺名也不能如此随意说给男子。晏玉濛尚且犹疑,齐沛目光便冷冷的扫过来。

      晏玉濛乖乖答话:“晏玉鸾。”
      “是吗?”齐沛皱了皱眉,突然问:“那你呢?”
      “玉濛。”
      齐沛闻言,突然笑了笑,含义不明的看向沈之易:“废物。”
      这一笑,他浑身便多了丝暖意。
      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有什么好笑的。
      齐沛又警告了几句,将沈之易抗在肩头,翻过院墙就不见了。

      晏玉濛站在院子里,好一会儿身上的冷意才消减下去。
      方才命悬一线,她脑中又冒出些奇怪的片段,照旧是烟雾朦胧,有人声音寂寥:
      “……晏照临这样的斗南之才,竟然落得无子送终的下场……”
      她当时是震惊多过伤怀,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母亲口中那个凉薄寡情,对她们母女三人不闻不问,唯独偏爱兄长的父亲,是这样的才名昭著。

      她也是太怕死了,千钧一发,才喊出晏照临的名字。原本在她成长岁月中,应如山渊般可靠的父亲。
      所幸竟然还有点用。连齐沛这样的天子近臣,都要给父亲几分薄面,单从身份而言,她未必便配不上沈之易。前世却被董氏和沈夫人联手,逼她假死白白做了沈之易的妾室……
      何况……即便她不幸身死,不是还有长姐,还有兄长?怎么就无子送终了?
      晏玉濛吐出口气,不敢再细想。

      她活了两世,还是头一次体会到,父亲的庇佑之情。再想想齐沛看到沉香木珠时的神色,她便是再傻都能体味到父亲对她的呵护之意。
      可前世她究竟是怎么会以为,父亲只将兄长带在身边,是因为不喜女儿?甚至到了那步田地,都不敢写信给父亲求助。
      以至于,她当时收到父亲那封书信,说要不惜一切与康乐侯府交涉,接她回家时,是那样的震惊和欣喜。

      这样一个无风也无月的夏夜,晏玉濛心中的暖意像从腐草中升腾而出的微弱萤火,与空中星光相融,胜过了每一晚的月光。
      她开始期待,晏照临给她的回信。

      玉濛夜里受了惊,又吃了几口冷硬的玉米面糊糊,半夜里便不太好,浑身发冷。好在翌日一早,西院就解禁了,汪玲儿、袁婆子都回来了,却回自己的房里玩耍。小桃发觉她浑身不爽,急忙烧了热水,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小碗米汤,灌下去才精神些了。
      “她怎么把你们都放回来了?”晏玉濛哑声问。
      小桃翻了个白眼:“你还笑,夫人今天要回来了。”

      小桃嘴里的夫人,便是晏玉濛的亲娘严氏。
      晏玉濛一愣。这也是理所应当。
      董氏对付她,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百里加急,将严氏从青叶寺召回来就行了。她还不必落人口实。

      晏玉濛笑了笑:“怪不得一大早把你们都放回来了。汪玲儿和袁婆子呢?”
      “在屋里磕瓜子呢。你就别管这些了,把这碗也喝了,夫人回来,你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饭呢。”
      晏玉濛道:“青叶寺回来,也要两个多时辰。小桃不用担心,最不济今天中午还能吃上一顿好的呢。”
      “什么啊?”小桃看她笑的没心没肺,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横竖也不管,逼着她把一大碗米汤都喝了。“不管了,有一顿好的就吃,这米汤还是我偷偷摸摸在瓦罐里熬出来的。可香了。”
      午膳时,果然不出晏玉濛所料,前所未有的丰盛,连架子十足的汪玲儿、袁婆子都老老实实站在她身后布菜。光是鸡鸭鱼肉便养养齐全,晏玉濛食指大动,却不得不忍痛割舍,只挑清淡点的鸡丝、蒸鱼来吃。
      这都是董氏的惯用伎俩,做给严氏看看的。唯恐严氏哪天醒悟了,要晏玉濛说,董氏实在是多虑了。

      严氏此时已进了大门,董氏早早便和晏玉鸾、晏玉冰迎上去了。西院却是无人禀报。
      严氏见大嫂迎出门外,十分不安:“怎么劳烦大嫂亲自出来了,外头日晒,快些进去吧。”又问,“大嫂信里说,玉濛那孩子又不肯吃饭?”
      董氏擦了擦眼角:“都怪我照料不周,之前鸾儿和姐妹打闹落水,又病了几日,难免没什么胃口。”
      董氏半字也不说,严氏却越发惶恐,匆匆与董氏作别,回到院中,忙派人叫汪玲儿来问话。

      晏玉濛见汪玲儿被叫出去,便猜到多半是她母亲已经到了,又吩咐袁婆子盛了一碗莲子羹,一勺一勺慢慢吃着。
      严氏泫然泣下冲进来的时候,晏玉濛已经吃第二碗了。
      没办法,今日饭菜虽然丰盛,却都是大油大荤,她气虚脾弱,昨日又饿了一整天,只吃了几筷子鸡丝和蒸鱼,再剩下的,也就只有莲子羹能吃了。

      严氏泪盈余睫,声如黄鹂:“晏玉濛,你……你怎么还能吃得下……还不起来!”
      袁婆子上前劝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小姐昨日饿了一整天,这才吃呢,有什么话让小姐吃完了再说也不迟。”
      “饿了一整天?谁叫她又发小姐脾气不吃饭了?不过一扇屏风,你就能将你三姐推下水去!你,你……”
      严氏越发动气,眼泪簌簌而落:“我是她母亲,因着她不懂事,才从寺里赶了回来,便是大嫂面前最不懂事的玉冰也知道出去迎一迎。你还是我生的,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养大的亲生女儿,我这个亲娘还比不上一碗汤吗?我……我究竟是前世做了什么孽,才生养了你这样一个不知孝悌、不知廉耻的东西。你是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晏玉濛不爱吃甜,这莲子羹本来也没有多好吃。何况她昨晚冷热交替,汗出了一夜,吃着甜羹嘴里越发难受。
      可这时候她也没放下碗,一口一口,一勺一勺,慢悠悠的吃完了,勺子落在空碗里,清脆作响。

      “袁婆子,汪玲儿,你们出去伺候着,我和夫人说话。小桃,你去斟茶。”
      严氏胡乱用帕子抹了一把:“我与你说话,又撵他们出去做什么?横竖我与你也没什么可说的。罢了,你就是成心要气死我,你……你既然如此不看重我,心中也没有我这个亲娘,我也没有什么话好和你说了!碎玉,我们走!”
      说完,便掩着眼角,一路哭哭啼啼的从西院出去,回了守心斋。

      晏玉濛原是想着,该不知如何对她,如何与她说话。从来没想过,竟然是无言以对。
      她想着,若见了面,严氏还是如以前那般拎不清,她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想到,这情、理半点也没用上,她便自己气哭,梨花带雨的走了。
      看这情形,她巴不得和自己这女儿,死生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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