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青春时计》阿阿阿阿友

15、第15局

　　周一。
　　当藤泽千穗将挑选好的几册棋谱交到进藤光手上时，他直哆嗦着快速窜起身，仿佛受到极大惊吓。满头雾水的她来不及询问缘由，赶紧装成收发数学作业的样子，催促进藤光抓紧把试卷交上来，别拿被藤崎明家养的秋田犬啃了这种明显唬人的借口糊弄。

　　进藤光事后解释，他是被佐为的惊喜反应吓得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
　　进藤光社会科学得不好，她是知晓的。可他国语成绩不太寒碜，好歹低空飘过及格线，怎用上了完全不对头的形容词。

　　藤泽千穗想象不出正当理由，她猜测，难不成藤原老师的面目可憎吓人到惊喜反应丑陋无比的地步。不对呀，藤原老师指导天皇围棋，实力顶尖固然是首要条件，容貌至少得清秀可人，免得指导过程吓着天皇。
　　又转念一想，岁月漫长，不仅围棋没有停下发展的脚步，人类的外貌及审美同样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顿时恍然大悟。上回他顶嘴时说起老头才下围棋，藤原老师一千多岁了的话，或许包含藤原老师年华垂暮、皓首苍颜的意思吧。

　　“藤泽，佐为说十分感谢你，无论是对弈，还是棋谱。”
　　“一点小心意而已。我能和藤原老师对弈，才是三生有幸。”
　　藤泽千穗吐露真心话，和秀策对局，确是小说没写过的玄幻经历。而她，竟然得到了如此珍贵的机会。秀策、进藤光、她，世界唯三。

　　凭心而论，藤原老师两次皆谆谆善诱、不厌其烦地对弈、复盘，解答儿童名人战决赛那一手的疑惑。幽灵无法接受金钱物质的回馈，她没有足够让藤原老师正视为对手的棋力，没有可以满足他与高手对弈追求神之一手的心愿的绝妙方法，只好竭她所能，从旁回报。

　　“寒假里就算少了你对局，佐为也不会老缠着我出去下棋啦，哈哈。”这周四开始正式放假，意味六年级第二学期真正结束了，进藤光对长达十一天的寒假期待已久。

　　可假期本就过得特别快，尤其新年包含在内的寒假，家庭旅游、收发贺年状、新年拜年、上寺庙祈愿等琐事挤在一块，忙得藤泽千穗像是过了个“假”期，转眼就到寒假最后一天，一月三日。

　　从早上开始，藤泽千穗就严阵以待。

　　这个假期，她偷闲把搜集到的秀策的名谱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每一手有何深意，承前启后，若她执子会落在何处，在现代贴目背景下更好的落点，新旧定式的对比，当然这番大工程才起个头，有什么想法立马记录在本子上，待开学之后询问执棋者本人。
　　独自打谱研究只是其中的一环，将所思所学活用到实战中才是最终目的。藤泽千穗停下打谱的动作，开了电脑，登陆围棋网的账号，打算在网上找几个对手练练手。

　　下午一点五十，名人才到藤泽家。
　　今早，他担任第十九届全国儿童围棋大赛开幕式的演讲者，给参赛者进行了短暂且重要的鼓励。本是预估恰好能够提前到达藤泽家，没料到棋赛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以往从未发生过。
　　一个小孩不知观棋不语的规矩，插嘴提醒局面的关键，从而使一场比赛不得不重新进行，影响进程。重点是，那个小孩单看一眼就脱口而出，那一局连职业棋士都要思考片刻的胜负手。想不到除了塔矢亮外，还有其他孩子办得到。

　　他过问，确认后续情况得到妥善处理，离定好预约上门指导的时间不多，只好麻烦绪方精次开车送他。藤泽家离他家隔两条街，回去就不必接，他自个慢慢踱回去。

　　藤泽千穗听到父亲几声愈发急切的催促，赶紧停下网上试手的对局，从二楼书房三步并作两步奔下楼。就见常年活跃于电视和报纸媒体的大人物正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年近百半，一头银丝，面容严肃，眼神锐利明亮，宽厚的肩膀和强健的身躯撑起了郑重的深色纹付羽织袴。

　　“您好，塔矢老师，我是藤泽千穗。”
　　“你好。”

　　藤泽纪之已向名人解释过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女儿请的围棋老师，对名人迟到一会儿丝毫不介意，正泡了热茶准备端过去，恰巧藤泽千穗下楼来。

　　名人礼貌性地接过茶杯，直接切入正题：“那现在就开始吧。”
　　辅导一般人低段职业棋士足以，无需特地费心力请他出马，不过爱女心切的父亲无从置喙，他同样只是一位普通的父亲。平常若塔矢亮下出一局好棋，也会板着脸在研讨会上借讨论之名，要弟子们炫耀夸奖一番，绪方精次和芦原宏幸等门下弟子早熟悉这个套路，偶尔会以此打趣。

　　藤泽千穗指着通向二楼的楼梯：“棋盘在二楼书房，需要我搬到客厅来，还是……”
　　考虑到棋盘的重量，不好搬上搬下，名人决定：“去书房吧。”
　　“啊，好的，那您请随我来。”

　　藤泽千穗领着塔矢名人上了二楼，请他随意坐一会儿，她去关掉未结束的网络对局，没想到跟在后头的名人出言让她下完。
　　现下电脑和网络算得上新奇玩意，价格不便宜，有能力进行网络对局至少是相当围棋爱好者。网上结交来自世界各地的棋友，棋力较她而言有高有低，业余初段到职业高段皆有。这局单纯是她假期对秀策流起了心，在围棋网上找人试手，借此进一步在实战中尝试及应用。可这秀策流，藤泽千穗才下过十几局，单纯摸到一丝皮毛。

　　这局藤泽千穗执黑，对手的战绩与她相当。
　　目前看来，布局的水平明显胜于她，进入中盘时她落后不少。
　　双方各一个小时的思考时间，藤泽千穗刚下楼花去不少，重看盘面和所剩不多的时间，不适合继续深思熟虑以维持平和的局面，否则她必然会被逼到读秒，导致时间不够。她决计速战速决，单凭棋感连连落子，连续四子逼应，对白棋进行攻击，同时巧妙避免对方的打入。

　　名人站在藤泽千穗身后，判断盘面的变化，布局白棋在大局观上优于黑棋，黑棋秀策流错小目开局，还用上了不常见的尖，一路求稳，表现甚是普通，直至白子跳出，才改变策略，开始正面碰撞。

　　白子这一手落在八之六，过分了。
　　藤泽千穗立刻点在六之七。
　　反击得不错，白棋暂时找不到好的应手，若继续贯彻上一手的意图，应在八之七处并，可出了一手无理手。
　　虽不善大局观，这几手都是立刻落子，反应速度很快，计算力不错，至少这几步应对的棋路变换推算得十分清楚，名人心下判断。

　　藤泽千穗在等待白棋下一手的空闲，稍微放松紧绷的弦，略过电脑屏幕的反光意识到名人站在背后，慌慌忙忙站起来，直言“不好意思，忘记给您备张凳子”，打算去搬角落的软椅。
　　名人则让她专心下棋，他去搬，坐在后方观战。他不曾用电脑对局，亲手执子的感觉永远是网络对局无法超越的优势，身为超一流棋手，他拥有绝对的自信及自负，网络对局对只能算是打发时间，家里只有塔矢亮偶尔会使用电脑和关西的职业棋士对弈。

　　对方长考五分钟，最终决定改变计划。
　　这意味着黑白两手的交换，白棋吃了亏。名人认为在左下做劫更为合适，看不到这手，白棋的棋力约是业余5段左右，藤泽千穗的水平差不多。

　　她认真地盯着盘面，自认为这些天打谱总是有点收获，比如有几手倾向于取厚势，而非急于占据实地，构成的厚势大大削弱了白棋上边的一块，给对方施加了看不见的负担。
　　而对于上边这一大片白子，拥有极大的优势藤泽千穗势在必得，翻来覆去考虑落子顺序，推算变换，首先直接切断白子的联系，然后碰，接着补一子，不去理会白棋的动作，继续接，连续六子，次序精妙，全数吃下了。

　　白棋欲脱先却不能，下了一着缓手。
　　而黑棋略微思索，却是轻妙的好手，比预想的补更加合适。
　　名人半合着眼推算后面的发展，电脑屏幕终究不如棋盘，第一次盯棋局久了，眼涩。至此，黑子已将布局的落后之势全数追上，加上贴目也隐隐领先。

　　白棋想转移战地，在中央开战，前提是必须确保自身的根据，她不会留给对方机会，步步紧压。
　　到第一百四十五手，黑棋已领先许多。
　　只要黑棋后盘不出太大的漏勺，胜利板上钉钉。藤泽千穗拿着鼠标，脑筋动得飞快，即使领先也不能放松，不敢放松。正是紧要关头，若是下边这块也顺利拿下，这一局就真正结束了。

　　第一百五十五子落下，白子投子认输。
　　黑中盘胜的窗口弹出时，藤泽千穗长呼出一口气，从布局落后一路追到领先，反复细究，再三推敲，说不出的费劲，但也有无法言喻的兴奋。要不是心血来潮打藤原老师的谱，对秀策流突然起兴趣，她不会上网对局。要不是背后坐着塔矢名人，她不会如此在意胜负……

　　等等！
　　背后坐着塔矢名人。

　　藤泽千穗终于想起后边因专心对局忘记的事，蓦地回头，听得——
　　“复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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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半个月日更，撒花庆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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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9：修正业余5段为数字
8/6：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