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章十四诀》溪鱼有余

6、第 六 章

　　室内，宴席已被重置。蔚孤云进门便看到了站在窗边的严霏，那里的一面船舱几乎被全部拆掉，正对着湖面那座高台，视野开阔。严霏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蔚兄”。他将手中的山茶花投入高台后迎了上来：“蔚兄，久违颜范。还请恕小弟未能远迎。”
　　蔚孤云看了眼台上拾花的舞姬佳丽：“严公子风采依旧，实乃性情中人，何罪之有。”
　　“蔚兄莫要取笑我了”严霏摆摆手，不好意思的道：“来，来，自从三年前一别，我们也许久未见了，今日怎么说也要和蔚兄多喝几杯。”说罢，就要引蔚孤云落座，坐的正是他之前的席位。
　　蔚孤云挑眉，也没推让，谢过之后直接坐下了，严霏则坐到了他的对面。
　　两人会心一笑，大有心照不宣的意思。
　　一番动作直看得应长空目瞪口呆。怎么都算一时瑜亮的人物，这两人关系怎么那么融洽？他有心挑拨几句又不好做得太明显，只得恹恹的坐回主位，让人招妈妈过来安排陪侍。
　　接下来宴席有美人做陪，大家又都是江湖新秀，天南地北的一通乱侃，几倍黄酒下肚，互相吹捧之下气氛也算热烈。
　　只除了蔚孤云，蔚孤云谢绝了美人相陪，只留了苌楚随侍在旁，他言语不多，偶尔在提及自己的时候自谦两句，引得又一番夸赞，几次过后，他干脆一言不发了。
　　苌楚看蔚孤云无心宴饮，便拿了茶具过来，两人未有言语，一人泡，一人饮，一时之间他这块地方倒像是自成一界一般。
　　蔚孤云本是喜静之人，对于这种场合不说排斥，但是绝对喜欢不上来。平日里与武林盟那些门主掌门，武林前辈们应酬也是旁坐居多，非必要绝不多言，这才有了江湖中关于他不善言辞的评价。
　　更何况，眼前这些说是江湖新秀，其实不过是些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平日里被师傅父兄护在羽翼之下，空有一腔或热血或功利的报负，可能连江湖是什么的不知道。
　　就连他也说不清的江湖。
　　他们本不是一路人。
　　他有些想医谷了，不知道无忧在做什么？还有……那个陆微月。
　　“蔚谷主何故一人独饮？”
　　思绪被打断，蔚孤云抬眸，应长空搂着身旁美人，一手端着青瓷酒杯，歪歪斜斜的站在他案前。许是饮多了酒，他目光涣散，脸色一片潮红。“可是酒菜不合胃口？乡野之地招待不周，在下敬谷主一杯当作赔罪了” 说罢，将酒一口饮尽，杯口倒扣示意。

　　蔚孤云眉头微蹙，端起茶杯起身，回敬应长空：“宴是好宴，只是我不善饮酒，此处便以茶代酒，多谢应公子款待。”

　　“男儿怎能不饮酒？更何况是蔚谷主这样的英雄豪杰，当年蔚谷主与严兄泉关山一战一直让我等记忆犹新啊，不愧为江湖年轻一代的第一人。”
　　这话一出，旁边跟着起哄劝酒的人都为之一静。暗暗瞟着他话里的另一个主角。莫名中枪的严霏一阵无语，好脾气的对着众人笑笑，就着身旁美人的手喝了杯酒，没有出声。

　　严霏与蔚孤云同岁，一人是医绝传人，医谷谷主，颖悟绝伦，无争剑法青出于蓝。
　　一者是千风山大弟子，武林盟主首徒，更受音绝雷殷指点，希音天乐尽得真传。
　　两人皆是的当世少有的武学奇才。三年前，就谁是年轻一代第一人严霏邀战蔚孤云。
　　蔚孤云应战泉关山，两人大战三天三夜，未分胜负。
　　但此后，江湖公认蔚孤云更胜一筹。只因，三天三夜，蔚孤云未攻一招，严霏的希音天乐，三问齐出，蔚孤云仍只守不攻，无争剑当之无愧。也有人指出蔚孤云的剑法本就胜在防守，两人应是不分胜负。然，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种说法并未得到多少认同。
　　另一边应长空因蔚孤云多次推拒面露不虞，命身旁美女替蔚孤云斟酒，蔚孤云不接。
　　那名女子手里捧着酒杯放也不是，端也不是。尴尬的不知如何自处。
　　应长空被扫了面子，心中郁气翻腾，想他平日里也是江湖少有的青年才俊，与蔚孤云本是平辈，就因为医谷老谷主死得早，生生被压一头。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他又与严霏言谈甚欢。应长空越想越是不忿，口不择言道：“蔚谷主这是瞧我不起？不如让严兄来敬你？我敬的不喝，严兄的酒你总该喝了吧！。”
　　应长空的借酒装疯纠缠不休，让蔚孤云已心下不耐，他放下茶杯，直言道：“蔚某从不饮酒。”
　　“你！”
　　室内鸦雀无声，应长空进退维谷。
　　再次被拖下水的严霏恨不得一掌拍死那蠢货，但是想起师傅和灵隐门的关系还是不得不出来解围。
　　他打了个哈哈，开口道：“应公子这是喝多了吧，那小娘子还不扶应公子去休息片刻。”
　　旁边众人也纷纷打圆场。
　　“我没喝多！ 早就听闻蔚孤云剑法高绝，品性孤傲，今日我应安陆倒都想见识见识！望蔚谷主不吝赐教！”
　　这下，众人都不想再说话了。
　　严霏捂脸，心中暗道：“管他去死！”
　　应安陆看着沉默的蔚孤云跃跃欲试，在他看来，蔚孤云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占着功法之利和严霏打了个平分秋色就以第一自居。此后更是龟缩不出，再不与人对战，不说其他人，就五绝势力后人中，他和情绝弟子烈无垢都没与其交过手，就这样让他承认蔚孤云年轻一代第一的位置，他不服。
　　蔚孤云蹙眉，他与灵隐门掌门相交多年，也见过他的长子。应掌门威仪孔时，不恶而严。长子应安陆，资质一般但老于世故，长袖善舞。怎么这幼子居然是这副面孔，若是以后接手灵隐门的是这位，恐怕，那两位费心竭力想保住的势力没几天就能给败光吧。
　　蔚孤云不想理他，苌楚却不想忍：开口嘲讽道：“我家谷主若是应战岂不是以大欺小？欺负了你。”
　　一句话彻底点燃应长空怒火：“贱婢，容得你多嘴。”话语未落，猿臂横扫，旁边女子一声惊叫，手中酒杯脱手，携着劲气，朝苌楚袭去。
　　苌楚面露嘲讽，巍然不动。
　　蔚孤云凤目微敛挥手阵震袖。空中的酒杯轻被飘飘的送了回去，两人对招，杯中酒液滴水未洒，可见不止蔚孤云，应长空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应长空不依不饶再次攻上，他握拳直击，周身劲气翻腾，一拳击中酒杯，青瓷酒杯旋转飞射，杯中酒液如暗器急射而出，带出道道破空之声。
　　蔚孤云却是眼都没抬，右臂横伸，拦在苌楚眼前，白皙的手掌骨节分明。素指翻飞，虚影变幻似缓似疾。指间劲气如涟漪轻泛，酒杯也好，酒液也罢，皆被这缠绵劲气所阻，随着蔚孤云手指舞动。 “这就是抚花十八手？果然美轮美奂。”有认出的人发出惊叹，引得一阵附和。
　　抚花九术，本是医谷的一套行针之法。被蔚孤云改为九招掌法，九招指法，亦称抚花十八手。注重轻巧灵便，不算多高深，但胜在简单易学，姿势优美，苌楚学的就是这套武学。只是每次看蔚孤云使她都觉得特别引人心神。
　　“医谷之人自有医谷管教，应公子逾矩了。” 蔚孤云收手，酒杯稳稳地落回桌案，里头酒水澄明。

　　“哼！医谷还有规矩？尔等……”
　　“长空！”一声低喝打断了应长空的未尽之言，门口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疾步行来，边行边道：“蔚谷主见谅，长空快口直肠，惯会使性傍气，今日还请蔚谷主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包涵。”说完一拱手，拉着应长空让他赔罪。
　　应长空哪肯，他梗着脖子道：“蔚谷主连我敬的酒都不愿喝，哪还需要我赔罪啊？”
　　不待蔚孤云出声，青年文士又是一拱手：“长空孩子心性，这禹城笼纱实乃酒中珍品，长空欲让蔚谷主品鉴一番也是好心，怎料……唉……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这一番巧舌如簧看似道歉赔礼，实则暗指蔚孤云寻衅在先。
　　蔚孤云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竟是笑了笑，端起案上那杯酒，在鼻尖轻嗅后说道：“果然是好酒，应公子的好意蔚某心领了。这酒嘛，在下确实不好杯中物，未免糟蹋了倒不如敬献天地吧。”说罢，蔚孤云抬手倾斜杯口。
　　杯中清酒缓缓流出，只是，流出并非酒液，而是霭霭烟雾。
　　烟雾飘渺，缓缓落下，未及触地便随风散去。
　　这是！周围一片惊呼。
　　严霏紧握旁边女子柔荑，低喃道：“内劲化虚？这……怎么可能？！”
　　内劲化虚是内力练至化境，心随意动，力随心出，是登顶绝世的标致之一。普通高手当然也能做到化水为雾，但绝对不可能不伤酒杯分毫。
　　但是怎么可能？当年最惊才艳艳的绝世高手，剑绝墨谂也是而立之年才突破这一层。蔚孤云才多少岁？！
　　“啊！公子？”女子手被捏痛，哀叫出声。
　　严霏回神，放开那女子的手起身道：“蔚兄你这是？”
　　“只是略有领悟罢了。” 蔚孤云把玩着手中酒杯。
　　严霏欲上前一看究竟，蔚孤云却将酒杯握在掌中，再张开时，只余一捧粉末，接过苌楚递来的锦帕，他边擦手边道：“如今，这宴也吃了，酒也品了，我们不如来说说正事，谷内尚有要事，蔚某不便在外久留。”
　　青年文士起初也是心有震撼，要知道灵隐门掌门也才堪堪达到这一层，蔚孤云才多大？但转念一想又暗自窃喜，这样一来，对于他们等下要做的事似乎更有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