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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   我叫祝琳琅。祝英台的祝,琳琅满目的琳琅。
      别误会,我和祝英台倒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小时顽劣,娘便胡扯了这么一个“为做学问女扮男装”的“同宗姐姐”做榜样来训我。一来二去耳濡目染下,我倒也漫不经心起了那么一点上下求索的心思。
      爹惯常宠我,更何况他一生汲汲营营积攒下万贯家财,唯一遗憾便是家中没能有个读书人。是以一听我要去读书,一张圆脸上笑得连本就不大的眼睛都不见了,一径地说好。
      胥南山书院是荆州顶有声名的书院,据传是大长公主蒙师李棹涟告老后一手创立,并京城蔚弘书院,扬州青羊书院,素有“天下三书”的盛名。又因李先生独爱梨花,是以胥南山上梨枝争茂,郁郁葱葱,故胥南山书院又有“胥南梨院”之雅名。哦,最重要的是,梨院只收女学生。
      我其实不是耐得住学问的性子,打小就没读全过《弟子规》、《三字经》,更遑论高深些的《春秋》、《论语》之类了。娘常摇头叹气,说我能识斗大字,写得了名册画帖,便是天大的福气了。
      如今我穿着梨院一径的袍服,素底红纹夹衣并一条嫣紫长裙,腰间系一根镂织黄花簪带,广袖迤逦,姿态婀娜,倒真真生出几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不凡气度来。
      且不说这书读得怎么样,这一身行头倒是花了不少银钱。爹却毫不吝啬,大手一挥:“我女发奋图强钻研学问,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区区几件衣裙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我淮州祝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复又转身殷殷叮嘱我道:“琳琅啊,如今到了书院,可莫再顽皮咧,好好读书,爹等着你给咱祝家争口气咧!”
      我四下打量着,见梨院清幽雅致,书意盎然,心中暗自满意,又微微生出几分新奇来,哪里有空理会爹说些什么,只一径满口应道:“放心吧爹,琳琅晓得,天色也不早了您快回吧,娘还在家等您音信呢!”
      爹叹了口气,握着我手轻轻拍了拍,便同引路的侍童告辞离去了。
      次日,我早早到了学堂,学堂里寥寥几人,有一女子青衣素袍,鸦鬓上簪一朵当季的酥梨,衬得她愈发面色皎洁,眉目如画,我一时竟看得痴了。
      她似有所感般抬头看过来,目光清莹剔透,顾盼生辉,竟连我珍爱的深海明珠也比不得一分颜色。
      她忽然笑了:“可是昨日新来的祝家怀瑄?”
      怀瑄是我的小字,取意心怀琢瑄,自书琳琅。
      我连忙施礼:“学生正是祝怀瑄。”
      她道:“那便是了。你坐到轩窗那里吧,等下讲学,你且听听跟不跟得上。”看我怔愣,她又微微一笑:“对了,我叫李芫稣,给你们讲《诗经》。你来得早,可以先温书,有不懂的便来问我。”
      我揣着一颗怦怦跳的心恍恍惚惚走到位子上,掏出崭新的《诗经》来看,随手一翻,却恰好翻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由又抬头望了望她,却正好触及她略带笑意的目光,不禁心中一热,低下头去。
      学生陆陆续续来了,她开始讲学。她的声音像是初夏的溪水,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淙淙越越流淌过我耳边,在心头绕了三绕。我捏着书页,满目张惶,只觉身体里有一把火,烧得我头昏脑胀。
      我不知我是怎么了,为何一见她便如此失措,仿若平日里那个跋扈张扬的祝琳琅自一打眼起,就化在了她轻轻荡漾的眼波里。
      “怀瑄。”
      我惶然起立:“……是。”
      她秀美的眉轻轻蹙起,沉吟片刻,竟放下书卷向我走来。
      “是病了么?方才叫你几声都未曾答应,既如此,是要回寝院好生歇息才是。”
      她拉起我的手号脉,她手指冰凉,却润如细玉,按在我腕上竟格外舒适。
      “你是发热了。”她蹙着眉:“许是刚来,还不适应山上的气候。既如此,你且回去歇息,寻柯,你送怀瑄回寝院,再去医署抓几服安神的药。”
      我这发热的毛病却是打娘胎里带来的,一旦心绪起伏过大,便会不由发起热症来,爹娘也为我这病症操碎了心。十几年来也看过不少大夫,甚至还请过江湖郎中,却总不见好。都说这是身子骨里的热症,最是难愈哪,只得开了凝神清心的方子,叮嘱我静养。
      我心说,怪不得一大早头昏脑胀,竟是又发热了么。又听她遣侍童送我回去歇息,连忙说道:“先生,我这发热是老毛病了,不妨事的,我还可以--”
      她微微肃容道:“说什么胡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不是让你这般随意糟蹋的。”看我低头讷讷,她缓和了脸色:“你若忧心学问,病愈后每天下学,你留下来,我与你补上便是。”
      我揣揣打量着她的脸色,怕她再恼我,于是乖乖应道:“是,学生晓得了。”
      她莞尔,挥了挥手:“去吧。”
      自学堂出来,寻柯便默默引路,许是她自幼随侍李先生左右,熏染了先生温柔沉静的性情,是以虽年岁不大,为人却老成得很。而我素来活泼,虽是病中也耐不得寂寞,于是寻个由头与她搭话道:“寻柯,你的名字是李先生取的吗?真好听。”
      她一板一眼地答道:“是。先生赐名之时,曾与我讲,南柯虽缥缈,却也是长乐之地。寻柯寻柯,便是寻求乐土之意。”
      我听得呆了呆,咂舌道:“怪不得是先生,学问真好!取的名字不仅朗朗上口,而且寓意着实美妙。”说着,我不仅撇撇嘴:“我取小字的时候,爹偏说马虎不得,请了魏大学士来,结果取了个‘怀瑄’,你听听,这哪里像是女儿家的字?可爹偏偏觉得好,还送了魏大学士一只檀珠衔珑的笔冼。若是我早早来了梨院,请先生取了字该多好,说不准也能得个南柯啊黄梁的美名。”
      寻柯漫不经心地一笑:“祝姑娘说笑了,先生也不是时常给人取名字的,我自幼跟随先生,迄今已逾九载,而得先生赐名者,不过寥寥数人。先生也说,凡事都要讲求缘分。”
      我看着她的笑,依旧温和有礼叫人挑不出错处来,却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舒坦:“难道先生就那般不近人情么?我看她今日询问我病情,却也和蔼得很。”
      寻柯不留痕迹地脚步一顿,淡淡道:“也许吧,不过先生素来心善,便是对生人也会温柔以待,更何况您是她的学生,就凭这个,先生也不会对您不闻不问的。”
      我终于确定了,寻柯似乎一直有意在针对我,可我明明才入了书院,却又是哪里与她结怨了?
      我索性站下来,坦白道:“寻柯,你这般讨厌我,是我哪里得罪了你么?”
      许是没料到我如此直白,将话摊开来讲,寻柯也明显有些意外。然而很快,她就又恢复了一贯的波澜不惊:“姑娘性子还真是直爽,既如此,我便与你直说了,日后还望你离先生远些。”
      我讶异地望着她:“先生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先生,我来梨院原本就是要随先生做学问的,你何故如此?”
      她却不再答,冷冰冰地瞥了我一眼:“走吧,拐过这处池塘便是凝露院,先生吩咐我与你煎药,便不送姑娘进去了,等药煎好我会送来。”言罢,也不再理会我,转身离去了。
      我默默站了一会儿,颇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和愤懑,心说,谁瞧不起谁呀,你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罢了,闷闷一脚踢上池塘边的大青石,青石,反倒我又扭了脚,痛的吸了口凉气。
      “你这小丫头,性子倒是好玩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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