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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25 ...

  •   “陈悦,陈悦。”辛和喃喃喊道。
      “他已经死了。”夭夭头也不抬地回答。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纱布,正在为辛和包扎伤口,动作娴熟地不像小孩子。
      段落沉默地坐在一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他原本是感情外露的人,却偏生在无门镇里惯看生死,心,变得僵硬,不知疼痛。
      “死了?”虽然是早就知道的事实,再一次听见,还是差点又昏过去。
      “我要见他。”她挣扎着站起来。
      “已经埋了。”夭夭按住她,一天之内遭遇上吊和挖心两次重伤,辛和已经虚弱到连夭夭的力气都比她大。
      夭夭担心地看着墙头上泯灭殆尽的红灯笼。
      灯笼灭了,她要死了吧。夭夭的心里诺诺的,有点难过,可是心已经变硬。
      “我要见她,还有然然。”辛和躺在地上,有气无力。
      辛然死去的模样一直在眼前,陈悦被吞噬的模样也历历在目。多么希望是一场噩梦,这场梦就是生活。
      段落默不作声地起身,开始挖坑。
      刚刚填满的坑,再一次挖开。
      “你做什么?”夭夭沉着小脸问。
      “她既然要见,为什么不让她见?”段落的声音也是麻木。
      一个人临死之前的最后一个愿望不得满足,会不会死不瞑目?
      他不希望辛和死不瞑目。
      死人和活人终要见面,死人终要带走活人,一起下地狱。
      “都已经死了,还不容安宁。”夭夭没有阻止,只是轻声叹息。
      辛和没说话,她的手按在夭夭的肩膀上。
      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爬,爬向深坑,只为最后一眼。
      古婆婆屋子里东西齐全,段落有很好的挖坑工具,所以,埋上,又挖开,不过是一会儿功夫。
      辛和爬过去,已经可以看见陈悦。
      陈悦不是陈悦,只是一副白骨。
      每个人都有白骨,人和人没有分别。
      辛和的手指抚摸过惨白的头颅,干枯。
      陈悦身旁,躺的是辛然。辛然没有眼睛,头颅上两个深深的洞孔仿佛控诉。
      “我用了她的眼睛。”辛和笑,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他不是陈悦,她也不是辛然。”段落忍不住插嘴,被夭夭瞪了一眼,明明说好刚才的话不告诉任何人,为什么又多嘴说出来?
      “什么?”辛和仰起头,“不是陈悦,不是然然?可是分明看着他们死去。难道,是我看错了?他们还没死?”她满脸喜悦和期待。
      “不,他们已经死了,而且死去很久了。”
      “很久?很久是什么意思?你要解释清楚!”辛和很着急,她越发糊涂,弄不明白。
      段落解释不清,只能求助夭夭。夭夭叹了口气,说:“其实你是法医,应该能看辛然这具身体,早在三天前就已经死了。”
      尸体已经僵冷,而且尸斑深黑,的确不是才死的人。
      可是,如果她三天前已经死去,那么这几天她见的是谁?莫不是鬼吗?
      尤其那女子的指甲还曾深深地插进了自己的眼眶。
      “她是怎么死的?”辛和终于问。
      “夜合花,在她开始妒忌你的时候就被夜合花吸走了生魂,你我所见,不过是行尸走肉。”
      行尸走肉,被人操控,做出许许多多反常的举动,包括挖去她的双眼。
      但,行尸走肉,怎么会引他们来了,又让他们快走?
      只是灵魂,附着在身体上,却无法主宰。
      悲悯。
      “陈悦,其实是一个身体进驻了两个灵魂。一个是陈悦自己,一个是其他人。在他租房子时就住进去,操控他的心智。”
      辛和的心都寒了,原来,身边的人早已经不是自己,只有她,还是她。
      她已经不再关心进入陈悦身体的灵魂是谁的,现在在哪里,她无力关心。她现在只想化妆,给辛然化妆,她要送她,美美地上路。
      辛和在为辛然化妆,辛然躺在她的面前。
      她是一个化妆师,却从来没有为自己妹妹化过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辛和做得很用心。
      胭脂水粉,没有谁会随身带,但是古婆婆屋里,很齐全。
      一个小小的化妆盒,打开,放在桌子上,盒盖上厚厚的尘土还没擦尽。今天才取出,只用过一次,盒子的主人飘然离开。
      辛和把泥土填入辛然的双眼。
      双眼,被填得饱满。
      画眉石,尖尖的边角,勾勒出钩挑的眉梢。
      胭脂,溶了,抹在脸上,涂在唇上,苍白,立刻变得鲜红。
      鲜红如血。
      她看起来很美丽,她从来没有那么美艳过。
      可是她已经死了,死人,再美丽也是无用。
      一切归寂,黄土皑皑。
      辛和开始念词,陈悦送给她的词。她会,陈悦会,辛然也会。
      这首词就像一个牵连,牵连着他们三个人的生命。
      两个已经死了,还有一个,独活。
      辛和的笑比她的脸色还要惨白,惨白无力。
      段落不忍再看,“夭夭,刚才到底怎么回事?”他终于忍不住发问。
      “我也不十分清楚。”夭夭叹息,她看起来老成许多。她有六十岁的心智,六岁的容颜,此时看来,却宛如活人,濒临死亡。
      段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想要问,夭夭却已经跪在地上。
      跪在地上,查看夜合花树的根。
      她说:“这件事,大概只有古婆婆才知道原因,你去问她吧。”
      “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夭夭说,“但是,有一样东西,可以找到她。”
      “什么东西?”
      “夜合花树。”
      “树?”
      “是,这树与她多年爱恨纠缠。”夭夭笑,“你该知道吧,敌人,总比朋友更了解自己。”
      “她恨一棵树?”段落无法置信。
      “是事实。”夭夭笑,笑起来甜甜的。
      “这不是树,这是血咒,无门镇里最凶恶的血咒。”这话听着惊悚,夭夭却笑着说,段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为什么,却是不知。
      他得不到答案,夭夭不给答案。
      段落的目光转向夜合花树,那树吞噬了辛然的血液,吞噬了陈悦的骨肉,好像在一瞬间枯萎。
      枯萎,死去,刚才还开得绚烂的花树,此时像失去氧气的人。
      花开了又谢,树枝树叶全都枯萎,仿佛秋天来临,一切都将不再复生。
      “夭夭,为什么会这样?”段落又问。
      夭夭没有说话,她已经不能说话。
      她的脸色是一种令人恐惧的灰金色,像死人一样灰败,了无生趣。
      “夭夭?”怎么又出现这样的状况?段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夭夭怎么了?”辛和一边梳理着辛然的头发,一边问。
      段落的注意力全放在夭夭身上,已经听不见她的话。
      “夭夭,你怎么了?”
      “落哥哥。”夭夭虚弱地笑,“落哥哥,你看那红灯笼,灭了,已经灭了。”
      是的,红灯笼灭了,人要死了,可是,死的是谁?
      难道不是辛和?
      辛和不会死,她怎么会死?
      死的是夭夭,夭夭说:“落哥哥,我的时间到了。”
      “什么意思,夭夭,什么时间到了?”
      “离开的时间。”夭夭还是笑,“落哥哥,你还欠我……欠我……哈根达斯和……夏威夷比萨呢,可是,我没有那个福气了……”
      “什么意思啊,夭夭,你要说清楚啊。”
      “我要死了……落哥哥,我要死了……”夭夭的声音含糊不清。
      “你怎么会死啊,你是夭夭啊!”所有人都会死,唯独夭夭不会死,夭夭已经死过一次了,她已经埋葬在坟墓里了。
      “正因为我……是夭夭,所以……我才……才更要……死……”
      “只有我死了……你们……你们才能见到……见到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是谁?
      古婆婆说,那劫,只有夭夭能解。
      可是夭夭还没有解劫,她已经死了。
      死了,在段落怀里变得冰冷。
      没有血流,没有心跳,夭夭死得很安静。
      仿佛在一瞬间,段落的手里,就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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