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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24 ...

  •   墨羽去参加南茵的葬礼。
      她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一起嬉闹,一起长大。她看着她恋爱、订婚,她看着他试穿嫁衣、拍婚纱照,她看着她做了新娘、成了疯子。
      终于熬不住了,她自杀了,她怎么办?
      这是一场紧锣密鼓的盛典,事情一件连一件,环环相扣,如此迅速,让人措手不及。
      生活,永远比小说更加精彩,也更加伤感。因为,爱恨都是真的,悲喜都是真的,结局在过程中演绎,无从篡改。
      再回首,形如陌路。
      墨羽和乔恩面对面,却只能遥望。遥望,距离如此远。中间的沟壑太宽太深,不能前行。
      他到婚纱摄影店来应聘,穿白色的衬衫,扣子不扣全,有一种干净的颓废感。
      偏生是个温和的人,身上散发着青草的味道,手指修长内敛,像马蹄莲。眼睛清澈,善于发现美,能够让现实的丑陋以美的姿态展现在照片中。
      阳光一样的男孩,从北京到广州,从苏州到巴黎,跟随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追寻爱情。
      他的无名指上刺着她的名字,墨绿色的“羽”字,像张开的羽翼,盛放出惊心动魄的毅力。
      他们的爱情,就这样一点一点绽放开来,多么美丽,多么耀眼,但是,莫名其妙的事情引发了莫名其妙的怀疑。从那日她拒绝搬去与他同居开始,他们之间就开凿出一条不明所以的河流,活人,死人,都无法泅渡。
      他说,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
      她笑,当然知道。
      他问,是什么?
      她答,好好爱自己所爱的人,好好让爱自己的人爱。
      这一段对话发生在“姹紫嫣红”刚刚享誉世界的时候。如果现在他提出同样的问题,她必会茫然地摇头。
      不知道。不知道。
      自己所爱的人皆已经死去。
      爱自己的人也已经离开。
      不付出,也不接纳。无从付出,也无从接纳。
      墨羽突然挑起唇角,乔恩的眼睛也眯了一下。
      只是看,只是笑,然后,都转开视线。河那边是个陌生人,陌生人的事与自己无关。
      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站在门前已是疲惫万分。
      钥匙在锁眼中生涩地响,门比石头还要厚重。每一次推开它,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度过了一场轮回,那么漫长,那么荒芜。
      尘埃在空气中舞蹈。
      阳光在房间里抽搐。
      闹钟用一种极慢的速度爬行,嘀嗒,嘀嗒。
      风,从窗子的缝隙进来,从门缝里出去,呼喊着,扭曲着,痛苦,欢乐,歇斯底里。
      南茵的葬礼如同自己的葬礼,离开殡仪馆之后,墨羽异常思念自己的母亲,那个一生都被包裹在棉麻衣服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神情淡定,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绝望。
      黑色的咖啡里白色的安眠药,到底会睡去还是醒过来?
      墨羽突然想要抽烟。她记得母亲的抽屉里还有半包□□,一个打火机,红色的,上面有蝴蝶花纹。张开的翅膀包裹住小小的长方体的塑料盒子,里面是苟延残喘的液体汽油。
      墨羽进屋拿烟,忘了关客厅的门。
      遗忘。
      很简单的两个字,往往很难做到。
      遗忘。
      一旦成就,必定引致致命的伤。
      墨羽的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烟盒,积灰,陈年往事,已经发霉。
      母亲抽烟的时候喜欢面朝窗外。墨羽学着母亲当年的姿态。有时候,一个相同的姿态也能抚慰思念。
      思念,无穷无尽。
      风把吐出的烟气都吹回,喷到她的脸上,她就用一双迷茫的眼睛向外看世界,窗外,是月上初华的寂静。
      苍茫,一望无际,不无悲哀。
      墨羽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女人进入房间。
      女人,一米七九的身高,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
      女人,披散着长发,浓而妖艳的妆。
      女人,戴着墨镜,穿着红色的婚礼服。
      精致,妖娆,贴身,完美,仿佛量身定做。
      本就是量身定做,这个女人,是在国际上享誉一时的傅轻轻。
      傅轻轻的手伸向乌木盒子。黑沉沉的盒子,盒盖上的骷髅头冷冷地看着她。光线很暗,傅轻轻看不见盒子上的花纹,仿佛被吸引了,手指径直插进骷髅的双眼。
      双眼是无底的洞,手指被深深吸进去,两指相连的地方挣得发疼,似乎会被硬生生扯开。傅轻轻想叫,看了看窗边的墨羽,咬牙切齿。
      去不掉,指根挣裂出血。她浑身被毒疮腐烂都未曾有过任何的痛感。十指连心,疼痛万分。
      傅轻轻用力甩。
      吸引力仿佛突然失去,盒子一下子就被甩得飞了出去。墙上,地上。安静,清寂,声音被暗夜吸收。
      还好没有声音,傅轻轻拍了拍胸口,小心翼翼地蹲下捡盒子。
      摸到,但是没有捡到。
      墨羽把烟按灭在旧的烟灰缸里,冷冷道:“原来傅小姐也会做偷偷摸摸的事啊,真不愧是国际名流呢。”
      傅轻轻已经无法再笑得国际化,眼睛一眯,伸手就抢盒子。
      墨羽自然不会放手,傅轻轻也不会放手。两个人,四只手都捏在乌木盒子上。这做盒子用的材料本是檀木碳化而成,十分钝重,外表光滑,润泽如人的皮肤,根本不受力。手指之下,直打滑。
      傅轻轻果然不愧是傅轻轻。
      阴狠毒辣的角色。
      细溜溜的高跟鞋往墨羽脚上一踩,已经空出一只手抡着桌子上的化妆镜砸了过去。墨羽终于松了手。
      生命是坚强的,也是脆弱的。
      墨羽瞪大了双眼,血,从她头顶上渗出来,一滴一滴往下落。
      滑过额头,滑过眉梢,越过双眼,如泪,流过脸颊。
      “不过是个孱弱的女人!”傅轻轻冷嗤一声,过去拿乌木盒子。墨羽的血正好滴在婚礼服上。婚礼服吸取了滚热的人血,兴奋得绽开裙摆,极大地弧度,如怒放的花。
      傅轻轻拿到盒子,顺手扯了床上的被子往墨羽身上一丢,只当把尸体盖住了,手舞足蹈地出了门。
      被子是深棕色的,墨羽的脸是惨白的。
      生命是一堵高墙,如果无法翻越,只能躲在墙角哭泣。可惜,她不能翻越,可惜,她连泪水都没有。
      没有泪,只有血。血顺着脸颊流淌,印刻下一道殷红的痕。
      璀璨。绝望。
      墨羽惨白的脸露在被子外面,一双空洞的眼睛,大睁着,盯着傅轻轻的背影,一直看,一直看。乌木盒子上的骷髅花纹也睁大眼睛,空洞的,黑寂的,两个窟窿,盯着傅轻轻的脸一直看,一直看。
      红色的婚礼服,不,确切来说是红嫁衣,穿在傅轻轻的身上,夜风中猎猎飞扬,窃窃地,一直笑,一直笑。
      天空在笑,月亮在笑,荒草也在笑。
      整个世界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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