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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暗室缺少光线,撒加保持救护的姿势,搂了穆好一阵子,听见他小声的询问,“警长,开个灯好吗?让我把这个诅咒的本体找出来吧。”

      “什么,那玩意不是跑了吗?”

      撒加嘴上不提,私下松手放开穆,少许尴尬给他一问带过。

      “邪魂是跑掉了,它的躯壳应该还在墙里,每一个巫术都有种子,有因才有果。它被我耗掉不少能量,一时半会做不了恶,估计找地方躲藏起来了。”

      撒加打开灯,房间骤然明亮,磁场干扰消失之后,电力恢复了正常。手机也能正常打开,信号与平时差不多,只是刚才拍的照片,全糊了,录音笔听不出一段完整的句子。,

      他反复调试设备,徒劳无功,不由得叹气,“唉,白忙活一场!我这趟上来把墙弄垮,人差点中邪,一点物证也没取到,凶手当真滴水不漏…”

      穆安慰他,“别急,让我看看它的本来面目,也许有线索呢。”

      他伸手在倒塌的混泥土中翻找,撒加蹲下去帮忙,将大块水泥搬开,不一会,灰堆中出现一个红绸小包。撒加想动,被穆挡住手,“别碰,这东西阴气很重,千万不要沾到。”他洒了几滴净水上去,又念过咒,才用金刚杵尖锐的一端将绸布挑开。刚露出一丝缝隙,里面钻出几只苍蝇,没头没脑的乱飞,恶臭扑鼻。

      苍蝇固然恶心,撒加更介意科学原理,昆虫封在水泥里面要怎样存活下来。绸布中剩下的东西干瘪瘪黑乎乎,除了臭之外,辨别不出内容。

      “猫的眼睛,死人的指甲,曼荼罗花瓣,坟头土…”

      警长经验丰富,且准备充分,这种时候该镊子和自封袋登场。

      “用这个,管它有用没用,我得带回去化验,作为此案的物证。”

      “等一等!”穆挑开绸布最后一层,裹着一只死去的蜥蜴,身体已经干枯,眼球爆出眶体,四肢狰狞。

      “是了,警长,这才是诅咒的核心。巫师把活的蜥蜴封进墙里,困住它的魂魄,为己所用。曼荼罗产生幻觉,死人指甲负责行凶,猫的眼睛可以看见活物,哪怕远隔重洋也能监控这里的一举一动。最厉害的是坟头土…”

      撒加摇了摇脑袋,“多厉害我不清楚,能化验出有用的组份,才是我所关心的。”话虽如此,他还是把绸布四周的灰渣轻轻刷下来,装袋封存。

      穆收了其余的东西,蜥蜴尸体,干枯发臭的那些,用特质绘有经咒的绢布拾取,重重包裹起来。

      “相信你会有收获的,警长先生。古人用草药治病,分阴阳五行,现代科学不讲这个,照样提炼出具有疗效的组分制作药剂。巫术一个道理,比如曼陀罗,单凭这种植物的毒性,就可以定罪,逮捕投毒者。”

      “有些道理,这么说我是不枉此行了。”

      事至于此,撒加目标达成,忽觉松了一大截,身心愉悦。自德里密探长往下,警署任何一个人得知此事,都会说他是个疯子。他是疯子,撒加三十岁不到晋升警司长,远近闻名的工作狂、强迫症、完美主义。是为了一丝线索,上闹鬼写字楼办案的男人。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理解,这种拼命精神,那就是相同处境,同年同月同日,和他同时出现在凶案现场的穆,两人执拗程度不相上下。

      撒加重新给凶案现场拍照,每一个细节,包括坍塌的墙壁,以各种各样的角度。他拍得很认真,这一次不会再有磁场干扰。做完这些,还要还原警戒标识才能回去。

      “警长,我有一个请求。”小喇ma诚挚的眼神让撒加心虚,不好意思拒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欠人情终归要还。人家耗费私人时间协助破案,提供线索,作为一名特种专业人士,报酬低不了。但愿他不要狮子大开口,乘机敲竹杠。

      “说吧,职权范围内,能做主的我会尽量满足你。”他答得模棱两可。

      “我听说除了这里,三叉市好几个地方发生过类似命案,想必有人蓄意为之。请警长先生务必破案,抓出幕后元凶,检修相关建筑,重刷涂料。这些东西埋在墙里,如果不加清除,可以几十年,数百年这样保存下去,流毒无穷。”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你不说我也会做。警署守卫一方,理应为市民祛除安全隐患。既然提到破案,我也有事情需要你配合。”

      “什么?”

      “请你对今晚发生的一切守口如瓶,不要泄出去一个标点符号,问你也不能透露。这事交给我,对办案有利。”

      穆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没问题警长,你这么用心办案,市民会感激你的。”

      撒加暗忖,我吃这碗饭,在其位谋其职,嘴上感激不如选市长的时候投我一票,这才是正确支持的态度。转念一想,穆是外国人,没有投票权,谈不到这个层面。

      是啊,他是外国人,讨点别的什么不好?须知警司长手握实权,上达官场下通□□,能换许许多多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所谓要求,他的报酬,只是这样?”

      他不懂穆,一个小喇ma想什么,图什么,就像他不懂所有宗教神论。这个结果挺好,穆不要钱,撒加自然不会傻到去提醒,他不开口最好。

      警长心里,多少有一些感激,“挺晚了,你住哪里?我开了车,让我送你一程吧。”

      “那就劳烦了,警长先生,我住的地方似乎不算太远。”

      穆好像没理由拒绝,撒加拉了他一把,把他从乱糟糟的碎料堆里拔起来。触手处,微温的感觉,有点黏糊糊。那只手比他的小,手指修长指腹饱满,握上去说不出的受用。不知什么时候,也许是墙体垮塌的顷刻,也许是刚才翻建筑废渣,不小心划伤,戳破皮,出了血。

      穆站起来,撒加没有立刻放开他,而是将掌中染血的手凑到面前,“叫你小心一点,瞧瞧,还是受伤了,幸好是皮外,破的不深。”放回他的手,持续数落不休。“你这人,跟邪魔外道打交道,哪来那么多关心?真是傻瓜…”

      他说穆是傻瓜,穆无从回答。从小到大,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一个也没有。

      穆住的地方一点也不远,他一路老老实实,手放膝盖上那种正儿八经的坐姿,目不斜视。好几次撒加从后视镜看到,想要取笑,忍了又忍,勉强憋住。又不是警车,干嘛这么害怕?退一万步,就算作奸犯科,被抓进局子,也不用这么卖力吧。

      “你以前在中国,也是干这行的?”撒加瞧他拘谨,故意说话,试图调和气氛。

      “啊?”穆乍一下没听懂。

      “就是驱邪捉鬼之类。三叉市也有这种人,自称无所不能,据我所知都是骗子。看来这一行鱼龙混杂,有真功夫的少而又少。”

      “我…小时候在寺院跟师父学过一点皮毛,碰上了顺手帮一把。佛门博大精深,包罗万象,我只是学徒,初窥门径…小小把式,警长见笑了。”

      “那你师父岂不是相当厉害?”

      “他德高望重,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堪布,藏地人敬仰他,可惜已经圆寂。”

      撒加忍住好奇心,不再往下询问。世上没有不恋家的孩子,穆自小在寺庙长大,其间必有一番凄苦经历,加上老法师过世,一定相当的难过。

      他不问,穆便打住,不肯多说。“警长,前面拐个弯就到了。”

      “没事,还有好一段距离呢,我可以开进去。”

      深夜的街道畅通无阻,和白天拥堵风光大相径庭。撒加没有飙车,轻踩油门,保持身心舒适的速度,一马平川,很快抵达穆的住所。三叉市没有一条街道,乃至小巷,是警司长不熟悉的。穆住的这一条,甚是寒碜,令他皱眉。

      “我到了,警长请回吧,多谢你送我回家。”

      他与撒加告别,说过客套话,警长的车门纹丝不动,没有返回的意思。穆想着,他撞上不干净的东西,这样回家可能有阴影,而那串护身符坏了…

      于是,穆改口,“警长,这个案子邪异,不同一般。你若不着急,不妨去我那里坐坐。上次的护身符损坏了,我给你做一个新的。戴着它安全,处理凶案放心,还能给佩戴者带来好运。”

      撒加苦思借口不得,这邀请来得正是时候,他欣然应允没有半点迟疑。警长锁了车,和穆一道上楼,除了办案,他很久没再走近这种地方。

      穆在跳蚤街租了很小的一个房间,老巷子深处,背靠仓库,讲直白点,那就是三叉市的贫民窟。他不以为意,打开门,请撒加进去。

      屋子很小,只有睡觉的一间,穆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大概是没有家电,巴掌那么大个地方,还能看,没感觉特别挤逼。穆请警长进屋,坐唯一一张椅子,除此之外,全副家当是一张桌子一个木柜,单人床。桌子上供着佛像,碗里盛的净水,穆不在那吃饭,把最宽敞的平台给了信仰。

      “你住这里会不会太吵?反正是出租屋,明天我帮你找间安静的吧。”

      警长知道贫民窟的条件,到处张望,徒有四壁。仅在头那么高的地方,开了一扇小窗,论环境,有的监狱都比这强。门外走廊堆满杂物,行走困难,这里住着整个城市最底层的民众,不指望素质,小巷路灯一半是坏的。

      “感谢你的好意,警长,我的旅游签证快要过期。等这个案子水落石出,建筑重新翻修,没需要了,我就离开这里。”

      他取出蜥蜴干尸,放到供桌上,置于本尊、佛菩萨面前,用经咒掩起来接受净化。说来奇怪,看似简陋的画像,微不足道的贡品,给人一种祥和感。走进穆的小屋,仿佛时光倒退,回到小时候,在父母卵翼下,不识人世艰辛的时光。

      他真是奇怪,不可思议。驱鬼除邪纵然厉害,与此间安宁相比,算不上什么。靠近他,停止劳累的心神,让思维歇息,不再纷乱奔走,自然想到生命的美好,种种。

      “你这就走了,不打算在三叉市定居?”

      “这…没有想过。佛经上说,人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萍水相逢皆前定。上师圆寂,我无缘继承衣钵,从藏区一路游历到内地。你猜的没错,我曾为特殊机关服务,做寻常人做不来的事。作为回报,他们教会我英语,在城市里生活。尊重我的意愿,办签证送我出国寻找缘法,不知不觉到了这里。”

      “所以这是你工作的福利,环球旅游?”

      穆笑了,他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按理说不该这样评价。可是他漂亮,好看,这是事实。微笑的眼神特别温柔,有一种感染力,令人心生喜悦。撒加喜欢穆笑,他很少喜欢一件事物,想不承认都不行。

      “对有些人来说,处理灵异事件是工作,是社会职责,就像撒加警长你,处理犯罪。我呢,驱邪是个助缘,道业才最重要。上师临终前,让我别待在故乡,出去走走,走得越远越好,把佛的教化传出去。让茫茫大洋彼岸,每一个生命,见闻受利。”

      如果不是穆,不是这个人,谁说这话,一定会遭到警长郑重告诫,态度差的的找个理由抓回去拘留。他做点什么不好?年纪轻轻,念书、做生意、为官,哪条路不能过活?偏要信教,在一个发达社会,自由空间自由的国度,抱着千年的经教不放。

      “你的佛早已灭度,他诞生的国家--印度,如今混乱落后。释迦牟尼是千年前的古人,他不在了,为什么不肯接受事实,非要往里钻,把自己搞成这样?”

      这些,撒加说不出口,他的观点,普世价值观无法理解信仰。穆看似一无所有,可是信念坚固,他高兴这样,能怎么办?

      “抱歉,我以为你是收费服务,来海外开拓市场。”

      穆没有茶具,也没有茶,用自己喝水的搪瓷杯,给撒加倒了一杯白开水。开水清情,倒映出人影,警长眉目俊朗,轮廓分明。

      穆有一个银白盒子,装各种加持物,全身上下就这个值钱。他把撒加坏掉的手串拆了,加上新的五色彩缎重新编织,打上复杂的线结。一个崭新的护身符初具雏形,和原来那个相似,少了一块核心咒文。

      “举手之劳,怎么好意思收钱?警长,我先给你编一个金刚结,你戴上驱邪,新的咒文恐怕没那么快,过些日子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上次你把它落在警署,是故意的吗?因为我会去案发现场…”

      穆笑而不语,埋头系结。

      撒加凝视他编织,一举一动,一个微小的细节。条条彩带散在指尖,手指洁白可爱,某个动作不经意,露出伤口血液凝固的痕迹。

      “穆,你这有医用纱布吗?创可贴也行。”

      穆停下来,看看自己的手,一点小伤,没那么严重吧?

      “警长先生,已经不痛了,过两天会好的。”

      撒加默不作声,放下水杯,抓上车钥匙,招呼也不打一个,转身下楼,留下一连串踢踢跶跶,踩楼梯的声音。不一会,楼下发动机轰轰作响,没过多久,又是一阵急迫的脚步,接着门响起来。

      大半夜的,他干嘛呢?穆一脸疑惑。

      “行了,手上东西放下,说你是傻瓜还不听…”

      他抢了穆的手工,快完成的金刚结,还有穆的手。把一包杂七杂八的瓶子小包,从购物袋里取出来,酒精、医用胶带、棉花团,放了一整个椅子。室内空间狭小,两人只能挨坐在床沿。

      撒加小心翼翼,用棉花团蘸酒精,替他清理创口,一边擦洗一边吹气,唯恐弄痛穆,举止间哆哆嗦嗦显得不甚熟练。毕竟没照顾过人,警长多倒了很多酒精出来,洒得满地都是,浓烈刺鼻。穆被挡视线,只看到他倒竖的头发,毛刺刺扫到鼻子,还有紧皱挺拔的眉。警长态度强势,不容抗拒,他只能老老实实交出手,任凭摆弄。

      搞了老半天,比穆自己包扎多出一倍的时间都不止,撒加勉强完工,舒了口气。穆的手,给他包得工工整整,比办公室做档案,伺候自己还用心。

      “呼…这样就好了,剩下的东西放你这里,记得按时换药,别沾水。”

      穆试着动了动,手指僵直,做不了精细动作,撒加见状立刻给他抓回去。“反正咒文要等,金刚结先停一下,过些日子再做。过几日我来找你,你别去警署,也不要去任何一个凶案现场。不要现身,别让人怀疑你沾染此事。一切等我消息,这个案子尘埃落定了再说。”

      “嗯…”穆答应着,多少有些不情愿。

      撒加柔声相劝,“办案和驱邪不同,有很多你不明白,难以理解的阻碍。相信我,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这样一说,穆不再揪心,眉间眼角露出欣慰的神色。“我相信你,撒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会提供一切,我能做到,协助你办案的。”

      对前一夜来说,这个时间太晚,对于新的一天,为时尚早。撒加没有理由一直留在穆这里,辛苦一夜,该休息了。穆的生活过于清苦,很难想象靠什么为继,待在这里凭添负担。

      穆送他出门,认真而言,算不得送,因为那间小屋仅能容身,他只是转了个身。

      “你真不需要什么?本人社会地位不高,办不了大事。三叉市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是有一些话语权。你孤身一人,漂洋过海,有什么为难的…”

      穆想不到自己的需要,又不愿让撒加失望,随口说了一件。警长强烈提议,情真意切,他难以拒绝。

      “好吧…警长先生…三叉市别的地方我不知道,这一带公共设施陈旧,时常出事,盗抢,或者聚众打架。如果方便,请你们加强巡逻,普法宣传什么的。这里的人很穷,就那么一点财物,被抢走了怎么活呀。”

      撒加苦笑,无力吐槽。叫他要点什么,还是说别人的事,和不法分子比起来,他才是叫人担忧的那一个。

      “社会底层就是这样,你说的那些人,有手有脚好逸恶劳。这个城市,只要勤劳肯干,一定不会吃不上饭。他们不是因为住在这个社区而穷,是穷了只能住到这里,不思进取,专好歪门邪道。要我说,你住这不合适,你和他们不同。”

      “是吗?我是和他们不同。他们贫穷,我不会,今晚的月色多美,可惜无法分给大家…”

      撒加追随他的目光,微微张仰。天窗既小且高,视野所及之处,只有月亮,别无长物。就和穆一样,冷清、美丽、落落寂寞。

      “我的意思你误会了,我是想为你做点什么,让你在三叉市过得开心。既然你没有想到,哪一天,有需求再告诉我,这个承诺长期有效。”

      至于前一个,整治治安的,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轰大油门驾车离去。

      从那一天起,三叉市增加了一支巡逻队,负责贫民区,社会底层聚集的处所。他们抓小偷,抓强盗,抓非法站街,顺带修了路灯。很多年没有的,人们在夜间,可以安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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