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如华》安雪洋

5、疑云浮水

　　我拿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但仅仅只是一会儿，并没有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如今我已不是曾经那位呼风唤雨的花妖紫尘了，而是寄篱于宰相府、饱受世人冷眼的相府千金赵如华。以往不符合赵如华性子的话语，我若是说了出来，岂不徒徒教人怀疑？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我装作漫不经心，掩饰自己心中的波澜，若无其事般地拿起筷子，在碗中划动了两下，“我也是大病过一场的，性格有所变化也是正常！”
　　她冷哼了一声，对我刚才说的话嗤之以鼻。
　　“你是如何我不想管，也管不着。不过……”她突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凛冽而又冷漠，“你既然已经收了主子的「相思如华」，就不要妄想着违背契约！”
　　契约？
　　我的脑袋突然地懵了一下。莫非这乖巧懦弱的赵如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温顺，其身份还另有玄机？再者，即使赵如华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眼前这名不像婢女的猖狂女子，究竟是何背景？
　　“「相思如华」我的确是收下了，但违背不违背契约乃是我的事情，你主子都不过问，你掺和些什么？”我微微笑了笑，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对她说道。
　　“赵如华，你以为我愿意掺和？”她愤怒地大喊，一双充满杀机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若不是主子告诉我，你乃是乾坤指定的天命之人，我会情愿花费大好时光去陪一个唯唯诺诺的胆小鬼？”
　　说着，她猛地一拍桌子。愤怒将她的内力激发出来，让桌上的茶杯都震动起来。
　　我抬眼看着她，心里却想着「相思如华」和天命之人都代表着什么。
　　「相思如华」我前会儿才刚见过，无非只是一枚质地高尚、做工精细的罗田玉佩罢了，难不成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另外，她既然说了赵如华是个唯唯诺诺之人，那么这天命之人的说法又怎会与她扯上关系？
　　“你既然存有这么多抱怨，不如早日离开，也让我能够清净几天。”我放下筷子，对桌子上的饭菜实在是难以下咽，“不过，在这之前，请你再给我打一碗像样的饭菜过来！”
　　“你！”她怒不可遏地看着我，预备抬起右手，给我一巴掌，却被我拦住了。
　　“你快放开我！”她惊讶我的力气竟然会如此的大，能使她动弹不得，于是便对我呵斥道。
　　我嘲讽地看着她，明明是她想要出手打我，到最后却被我给制服了，以至于她占了下风。我于是以高傲姿态对她说道：“或许从前的赵如华会对你感到恐惧，但此时的我却不会，还请你往后能够对我放尊重些，不然怕是不会像今日这样仅仅给你一点颜色！”
　　说完，我便放开了她的手。她瞅准空子，赶紧地把手抽了回去，然后捏了捏，似乎很痛。
　　“你不是赵如华，肯定不是！”她瞪着我，“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赵如华。”我说，“我也不想跟你解释什么，今日之事让你长个记性，切忌往后对我不敬！”
　　“哼！”她甩一甩袖子，“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唬我，我其实完全可以……”
　　“但是你不能，因为你的主子有吩咐！”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我打断了，“无聊的废话不需要多说，你还不快下去给我打一碗好一点的饭菜？”
　　她低下头，虽然还是很不服气，但对我还是放尊敬了些。她默默地走到桌子旁，将桌上的饭菜端走，然后出了屋子。
　　她走到堂前，单手将紫檀雕凤朱门打开。屋外的天空此刻已经黯淡下来，就连黄昏时候遗留下来的余晖也丝毫不剩。一如此前赵如华闺阁里的阴郁，如今竟是天地万物都难逃束缚。
　　“赵如华，”她半边身子已经踏了出去，却在此刻停止不动，而是轻声对我说道，“我不管你如今是否为赵如华本人，但主子往常时候一直对赵如华呵护倍加，你既然承了赵如华的身份，那么，归于赵如华的所有情爱纠缠，我希望你都能够承下！”
　　我的心狠狠地震惊了一下，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的背影。
　　难不成她喜欢那位所谓的主子？
　　她没有回头，只是在失去光芒的世界里，十分轻蔑地笑了一下，往如对曾经赵如华的不屑，但更多的是对一种无形的规律的不屑。那个规律，在我与赵如华之间存在，也在她与她主子之间存在。
　　夜里冰凉的冷风吹开了她秀丽乌黑的头发，连同那扣人心弦的笑声，也消失在了无垠扩散的空气里。
　　赵如华，你这么好的命，怎么偏偏就被我摊上了？
　　我扶住桌沿，没有在意她已经离开。心头顿时有着千金重担压了上来，致使我难以透气。
　　相思如华，究竟是思如华，还是思天下？
　　泪眼婆娑中不禁忆起曾经与睿湍一起度过的时光。依稀记得是在一个桃花盛开的夜晚，长安城中的春风将粉红的花瓣吹向睿王府的后院里，我在花雨中起舞，他在月光下吹箫。
　　“相思不如花开早，相逢不似情郎笑。”
　　我心中苦闷不堪，狠狠地跌坐在椅子上。花开早，情郎笑，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花开似败，情郎心苔，我不是过往伊人，奈何君当思故。
　　湿热的泪珠染透了我的衣袖，烛台上的火焰已经熄灭我也未曾发觉。紧闭着的窗户突然被打开，朦胧月光之下依稀可以看见几丝刀光剑影，一名黑衣人纵身跃了进来。
　　我这才意识到宰相府遭遇了刺客，本能反应突然出现，于是便抬脚向他袭去。
　　黑衣人似乎摸清了这里乃是赵如华的闺房，来时戒备松懈，丝毫未曾料想到我会几下拳脚功夫。
　　“如华，是我！”他徒手挡住我的攻势，出声对我说道。
　　他的声音深沉无底，犹如长钟突鸣，大音若希。这不禁让我愣住了，我将脚放下，借助淡薄的月光仔细辨认他的轮廓。
　　这黑衣人莫非与赵如华乃是故交？
　　我仔细瞅着，缓缓看出他的完全面容时，内心突然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一种不属于我自身的委屈感席卷而来，不禁让我鼻息酸涩。
　　“如华，”他扔下剑，上前将我紧紧地拥进怀里。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竟然让我觉得十分熟悉、有些依恋，“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经他一问，我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于是强忍住心中异样的情感，挣开他的怀抱，用着防备的语气问他道：“你是谁，怎会夜潜宰相府？”
　　他惊讶地看着我，两人一时静默无声。我似乎能够从他紧促的呼吸声中，辩识他内心的想法。一种太过娴熟、太过让我害怕的默契，正由我的内心向我的四肢扩散开去。
　　他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问我道：“你怎么了，我是苍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