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的新建文档》树橘

5、黑客与少女

　　张思睿打开photoshop，先随意画了线稿，修改好，再渲染上色。她画得不怎么走心，频频走神，先前觉得很好的点子，在看到那些梅花之后，完全提不起兴趣了。
　　将画稿保存好，重新起笔。却是画了宿舍书桌的模样，书桌上有杂乱摆放的书，有未完成的作业，有手绘稿……最醒目的，还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着，一双手正在打字。屏幕上，是一个文本，满篇文字。

　　这是她自己。

　　她打算将这几十天的聊天记录写成一个故事，祭奠自己那多想以及自作多情的恋情。

　　514宿舍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打字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相对而起，速度都很快，几乎没有停顿。中间吴华打过一次电话过来，说是买了饭给他们，屠云问张思睿有没有时间下去一趟，只能算是一次小小的打断。
　　张思睿这个故事在脑子里来回转了许多次了，她总喜欢幻想自己成为女主角，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电脑上突然出现的留言，带着黑客的神秘和少女下意识的美化，她自然而然以为，自己的故事或许来了。
　　……真的是，小说看多了的既视感。

　　写完了之后，再排版，等一切都弄完了，就已经是夜半时分了。

　　她的文章当然跟自己的经历不完全一样，是基于现实的想象。在发出去之前，张思睿再次读了一遍。
　　文章讲述了一个孤单的有点2B的女孩儿，在某一天，她的个人电脑中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女孩没将这人当作坏人，请求他可以陪自己聊聊天。黑客很忙，不愿意搭理她，他只是路过。这个电脑被个坏蛋当成肉鸡了，他要追的人在这里失去了踪迹。正要离开时，黑客发现了几种很古老的病毒，捉回去研究了。后来，他又来了一次，又发现了新的东西——这女孩儿的电脑简直就是个病毒圈养厂。后来，他开始在女孩跟他聊天的文本上回复，从简短的词到可以说成完整的句子，再到后来，开启聊天模式，直到有一天，他居然在电脑里发现了另外一个黑客的痕迹……

　　再读一遍之后，她觉得有点苏，但很甜，甜得她想继续读。但看时间，快12点了。过了12点，就算是明天，每天只能发一条。于是她赶紧发了出去，发出去后，又在手机里读了一遍。
　　有点不舍，又多少带了些别样的期待。
　　先前她想过无数次对方的形象，很多时候会代入当红小生，怎么都觉得特别苏。但其实用理性分析一下就知道不可能了：
　　第一，功成名就的大神怎么可能有时间跑到小白女孩儿电脑里去瞎扯淡？
　　第二，大神爱上小白，她真的只在小说里见过；
　　第三，她觉得自己从小到大的运气，都不足以支撑她有这样中彩票般的运气。

　　文章虽脱离实际，但那种平淡的无声的吵吵闹闹，或许是真的很吸引这个浮躁社会的男男女女。在另外某个终端，正在读这些文字的人，或许有太多跟张思睿一样，心底藏着这样的单纯而美好的欲望。
　　是的，欲望有时候也能是单纯而美好的。

　　张思睿再次将桌面上的文件夹打开，看一看里面的53个对象。她没挨个打开细看，只将这些文件平铺按照日期排列，最早的一篇，是在1月19号。她记得那天是离过年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她在学校里磨蹭，没有回家。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突然电脑里出现了一个文档，她根本没当作一回事，就算电脑里真有什么隐私被曝光了，也不比现在糟糕多少。然后，文档里就出现了一行字，她清楚的记得那人在问：

　　你好，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张思睿笑起来。
　　那是她跟他的初识，略带萌点，让她想入非非，做了持续将近两个月的少女梦。

　　*

　　自新来的伙伴离开之后，他就又回到了独自一个人的状态。
　　这个世界，始终安静如斯，小小的波动过去，又是亘古不变的安静。他呆在这个小世界里已经许久了，这些文字萦绕在周围，令他有种特别的舒服的感觉。
　　他就是在这里学到“人类有送花的习惯”的。
　　于是，他有了偶尔会走到终端里去看看的新的习惯。这一次，他发现一个终端有点与众不同，应该是一个技术比较不错的人类，就在里面呆了一会儿。却没想到，突然被切断了网络。他有点不自在，在狭小的空间里转了几圈，突然发现了新伙伴的信号，虽然信号微弱，却并不妨碍他联系。
　　他送了花给他，没想到给自己带来了麻烦。这个终端的主人，确实算是厉害，对方几乎能追着他跟到网络世界里来。他一直躲到那些文字种，才算真正摆脱掉。
　　就在这个时候，有新的文字进来了，这些文字中间，还包裹着一幅画：他平时是不能在代码世界见到画的，初次见到，非常意外。
　　画上画的东西，他看得似懂非懂，那个应该是电脑终端，却有一种和他所在的网络世界完全不同的气息。而新来的这些文字，又是新的格外明显的气息：
　　似乎这种感觉，叫做甜？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能解读某种感悟。

　　而这个时候，他感知到某种波动，发现是那个离开的伙伴在试图联系自己。
　　【她的IP地址？】
　　他愣了愣，看向这些文字，随意捞了一下，就看到了对方的IP。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很自然，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192.168.X.XXX】
　　他回复给了对方，联系就切断了。又等了等，也没有再联系过。他看着眼前的文字，突然想看看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于是再次走了进去。

　　……

　　有了地址，目标当然很容易找到。江逾非他循着找了过去，看到那个熟悉的地方，所有的文档都被很好地保留着，他新建了一个，看到电脑编号自动编为【新建文本文档（53）】（第一个没有编号，所以自动排序的第54个将编号53）。

　　但是，招呼打出去了，他还是有点紧张，一直紧盯着屏幕，等着她回复自己。
　　他很怕那个不可描述的存在会本着不可描述的心思，给自己假的地址——他这辈子就做过这么一次入侵别人电脑的事，那是他的初次，他想保留这个初次为唯一。
　　而且，他还隐约有一些矛盾不安。
　　他昏迷期间的事，希望是一场梦，却又希望是真实存在。

　　……
　　突然出现的窗口，没有操作就自动蹦出来的输入框，直接将张思睿两根食指定格在了F和H键上，她的思维落在Enter键上，没来得及换行。

　　【你好。】
　　输入框里出现这两个字，输入框消失，文本中出现两个字。

　　张思睿有片刻的大脑空白，她的第一反应也不是赶快回话，而是飞速打开桌面上那个文件夹，看看里面有多少个文件。
　　她看到“54个对象”，再看最新文档后面的日期，对应右下角的时间，心里莫名满足了下。
　　她两个食指重新回到F和H键，开始打字。

　　【你好。】
　　她的手有点抖。

　　*

　　他盯着屏幕上的汉字，知道这是人类打招呼的方式。但是不太确定，为什么对方会重复这句话。
　　【很抱歉这几天有点事没能上网。】
　　【不要紧的，正事要紧嘛。但其实我真以为你是迷路了，话说要找到对方电脑，不需要IP吗？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因为我很厉害啊。】

　　他盯着这最后出现的字，突然觉得浑身上下的字符有点躁动，控制不住它们的样子：若是他戳一戳这个小世界，会不会把它戳漏了。
　　【哈哈，难道不是应该说，你黑了学校的系统，找到我的新住址，连同设定的IP也知道了吗？】
　　【嗯，虽然这个方式也行。但是我从来都相信一句话：技术本身没有罪，不要应该不恰当的应用，而使技术有罪。】

　　汉字很难学会，但他只是一串字符啊，学起来自然是半点困难也没有。他当然能看懂曾经的伙伴说了什么，他不愿意再看了，就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说到底，他以为的伙伴，其实还是个人类吧。
　　但这个故事真的很好，如果只留在故事里就好了。
　　他继续呆在这个汉字组成的小世界中，发现了跟这些汉字互动的方式：放轻松，别惹它。

　　*

　　张思睿在网上与人聊天，忘了时间，等想起来时，已经是半夜两点。她吓了一跳，自己还从来没有这么晚不睡觉呢。可是好几天没有说话了，她很想再多说几句。
　　她是真的恋爱了吧？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在电脑时代，人不知道网络对面的那个存在，到底是人还是狗。】
　　【听过啊，所以，你是什么品种的啊？】
　　【……不，我想说，其实我是人工智能。】
　　【通过图灵测试了？】
　　【嗯。所以，我懂得了很多情绪，比如温暖、快乐、好感。】

　　张思睿的心跳得很厉害，她等着下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