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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太子和他的带把太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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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棺!空棺!
从一开始,赵衡就知道自己的计划了,什么皇上驾崩,什么入殓,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柳安歌仰着头哈哈大笑,眸底隐隐带着水光。
这下什么都完了,一步错步步错,什么都完了。
忽然想起什么,柳安歌猛一瞪大眼睛,眼底发红,犹如地狱之恶鬼,他跪倒在地上,红衣逶地,如血般绝艳,仪态全失,嘶声呐喊,有如催命之音。
“赵九歌!”
是赵九歌!一定是赵九歌干的!
“你叫我?”
略带清冷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反应过来时,赵九歌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之前那个华美优雅的柳安歌已不复存在,如今的他一派狼狈,都是拜面前两个人所赐!
他鬓发已乱,紧攥双拳,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却还想让自己不显得那么狼狈。
“赵九歌,卷轴还在我这。”
“我知道。”
柳安歌抬着头,深深的看了赵九歌一眼,这一眼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笑了,将手探到胸前,露出那卷轴的一角。
赵九歌看着,呼吸一窒。
“给你了。”柳安歌轻描淡写的抽出那卷泛黄的羊皮纸,塞到赵九歌手上,他甚至能感受到赵九歌手心的颤动。
赵九歌的眸子中流转着暗光,那是一种死而复燃溅起的点点火星,迸发着无穷的生命力,点燃他似乎用尽所有的生机。
赵九歌也能感受到自己指尖的颤动,离乔遇今世安康,只有一步之遥,这最后一步,就在他手上,由他跨过去。
赵九歌摊开卷轴的那一瞬间,柳安歌笑了,充满了恶意与算计。
赵衡面色一变,惊觉不对,立马凑到小皇叔身边,只见那泛黄的羊皮纸上,空白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柳安歌放肆的大笑出声,似乎很享受这种给人希望又将之推落悬崖的感觉。
“你以为我真有什么卷轴?”柳安歌声音尖利,一字一句直指赵九歌,“王爷,你连你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可笑!哈哈哈哈......”
我死可以,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柳安歌被死侍缚住双手,拖了下去,细嫩的皮肉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渐渐拖行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
其实赵九歌一早就将柳安歌的计划告诉了赵衡,他们将计就计,让父皇吃下假死药,让这场戏演得更逼真,就是为了逼出柳安歌这个狐狸。
父皇不恋皇权,早有归隐之意,也想在自己禅位前好好整治柳家,便配合的来了这么一出。赵衡也答应继位后,将他们的传承秘宝用来给乔遇治病,如此一来,只需要柳安歌提到过的那个卷轴,就能皆大欢喜了。
又有谁能想到?到头来,一切都是一场空呢?
赵衡如今也顾不得安慰小皇叔,先收拾这个烂摊子更加重要。
待大臣们平复了心情,纷纷施施然离去,赵衡这才唤来一旁的魏公公,“传令下去,柳家意图谋反,全家上下,满门抄斩!”
柳家的罪行被昭告天下,曾经的世家大族,曾经威名远扬的镇远大将军,已经沦为人人喊打的地步。
赵衡登基,处理朝中政事,清剿柳家余党,渐渐安定民心。
等皇位一坐稳,赵衡便如约把传承秘宝交给赵九歌。
传承秘宝就在御书房的密室里面。
白思凡也来了,还有赵九歌,以及专为乔遇诊治的卫子琛。
乔遇没来,这件事情秘密进行,大家都没有让他知道。
赵衡轻轻扭开花瓶,一道暗门随即打开。
他牵着白思凡的手走在前面,赵九歌和卫子琛二人则紧跟其后。
密室里很简陋,偌大的地方空荡荡的,就只有正中心立着一方石雕,仔细看才能看出,雕刻的是两只交颈的鸳鸯。
赵衡让大家站在一旁,他则自己上前,拿出准备好的短刃,在食指尖划拉了一下,一滴一滴豆大的血珠,便沿着他的指尖缓缓滴落。
那本来平平无奇的石雕突然迸发金光,血珠化为金色游弋在石雕的纹路之间,只听得咔嚓一声,石雕对半挪开分为两瓣,从中有一石台缓缓升起,上面托着的正是那传承秘宝。
赵衡往后退开,赵九歌和卫子琛往前凑,想看个究竟。
这一回白思凡按耐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反常的凑到赵衡身边,捧着他的手吹了口气:“捋捋毛痛不着啊。”
赵衡忍不住笑出声,却还是没将自己的手抽离开来。
“不去看看?”赵衡眼神瞟向一边,示意白思凡过去看看。
白思凡猛的点点头,这才扯着赵衡一起凑了过去。
石台上,一块平平无奇的玉佩躺在上面,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
白思凡有点纳闷,赵国的传承秘宝就有这么寒碜?
赵九歌眸中无波无澜,他两指挑起玉佩,翻了个面,上面雕刻了些看不懂的花纹。
这花纹很眼熟。
赵衡最先发现问题,他沉声道:“你们看这个花纹,是不是和这石雕一模一样。”
卫子琛一拍手,眼睛一亮,也反应了过来。
“太子殿下不提点,老夫还真没注意,果然是一模一样。”卫子琛又往后退几步,嘴里啧啧直叹。
“这是什么意思呢......”赵九歌将玉佩放在手心里端详,眉间的纹路越来越深。
他一点信心都没有,这块流传至今的古物,一直未曾有人破解使用之法,他能运气这么好吗,他能物尽其用吗。
白思凡也捏着下巴想,死活想不出什么来。
就连赵衡的眉头也没有舒展开来。
鸳鸯......鸳鸯......交颈的鸳鸯......
赵九歌脑中灵光一现!
“我猜到一个方法了,我想试试,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这是白思凡第一次听见赵九歌讲这么多话。
赵九歌将玉佩放到卫子琛手里。
“卫老,我需要你帮忙。”
他薄唇轻抿,眸光坚定,人还是那么冷淡,白思凡却能从其中看到他全身焕发的温暖笑意。
那是白思凡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赵九歌,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赵九歌的人了。
赵衡在位几年,将赵国治理的风调雨顺,其治国手段不输于前代的清和帝。
国家安定起来,朝堂上奏要求圣上纳妃纳后的人就更多了。
白思凡表示很闹心。
他与赵衡的关系已经不用遮遮掩掩了,朝堂上明着没人敢放一个屁,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暗骂他狐狸精。
没人把他当回事,自然的觉得他们伟大的圣上只是想玩玩,腻歪了之后自然会走上纳妃立后的正道。
赵衡被一众大臣逼逼叨的烦了起来,当日便宣布了立后的消息,不等大臣们细问便下了朝。
白思凡就这么披着红盖头,八抬大轿抬着,进了赵衡的家门,入了赵衡的腹中,成了赵国第一位男后。
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这赵国毕竟还是一国之君赵衡做主,大臣们心有不满,却一个屁都不放了。
好在虽然有狐狸精,啊呸是这位身份特殊的皇后在,也没出现过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事,圣上还是那个英明的圣上,励精图治,国泰民安。
赵衡从别处过继了几个皇室子弟,将他们培养成才后,便甩手不干了,完美的退出朝堂,领着自家媳妇归隐山林了。
此时,距离当初那场柳家的兵变,已经过去了十二年。
乔遇无父无母无兄,他甚至没有过去的记忆。
他就像一个凭空出现在世间的人,孑然一身。
他睁眼的那一刻起,就只有一个叫卫子琛的老管家陪在他身边,告诉他,他叫乔遇,这里是他的家乡。
那年老管家说他二十五岁。
算一算,老管家在他三十二岁的那一年,也去了,也就是说,这世间,又只剩他一人了。
老管家离世的那一晚,死死抓住自己的手,好像要在临终前告诉自己什么。
乔遇有预感,老管家要说的事情,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老管家年纪很大了,脸上像风干了的橘子皮,他老泪纵横,却没挤出一句话,最终还是就这样闭上了眼。
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随着老管家火化后的骨灰,一同消逝在风里。
他乔遇,又变成一个人了,一个无父无母无兄,甚至没有过去的记忆的人。
午夜梦回时,他常流着泪醒来,想要去回忆梦里的内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和一些重要的人......
不知道在什么的驱使下,他离开了自己的故乡,来到了天子脚下的都城。
天子脚下的都城果然很热闹,乔遇走在街上,目视这一派繁华景象,心中却有些苍凉,心头涌起一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他本来不该一人走在这繁华街道上......
走到半途,忽然有一人拦住了他。
看模样清清秀秀的,二十来岁左右。
“乔公子!乔公子!我是半夏啊!”
乔遇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半夏看见了乔遇眼中的陌生,这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乔公子不记得我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啊,我家主子早就除了我的奴籍放我出宫了,后来我就再也接触过宫中的人了。”
眼前的青年似乎还是很雀跃,他笑嘻嘻的说:“乔公子,王爷最近怎么样?”
半夏见乔遇还没反应,以为他没怎么听清楚,这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王爷近来过得好吗,赵九歌王爷啊!”
乔遇本想摇头说不认识,可是为什么,他会满面泪水。
赵九歌......是谁......明明我不认识......
我真的不认识他吗,那我又为什么会哭......
赵衡和白思凡归隐之后,那叫一个郎情妾意,双宿双飞,琴瑟和鸣,没羞没臊......
他们又在小屋里美滋滋爽歪歪甜蜜蜜之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坏了他们的好事。
赵衡还在趴在白思凡身上,白思凡也衣衫不整,眼角带着一抹艳丽的红。
虽然心有不甘,但赵衡还是帮白思凡整了整衣服,黑着一张煤炭般的脸去开门。
一见来人,赵衡便愣在了门口。
白思凡坐起身,探着脑袋往过去,见到那张脸时,也开始不知所措。
“乔.....”
不等白思凡惊呼完,乔遇便推开赵衡径直入屋,坐在桌旁的小凳上,目光冷淡,不似往常。
“说吧。”
乔遇终于还是记起了所有,记起了那个被他遗忘了整整十二年的人。
白思凡神色挣扎,求救般的向赵衡投去视线。
赵衡认命的叹了口气,坐在了乔遇面前,为他讲述当年的事情。
原来当年那个传承秘宝,使用方法很简单,一命换一命,但这两人必须是刻骨相爱的人。
当年的赵九歌没有半点犹豫,那时候白思凡问过他:“你有想过吗?要是你不在了,乔遇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那时的赵九歌轻轻的笑了,笑容中有些说不出的苦涩,“所以,我会让乔遇忘记我,这要麻烦卫老了。”
乔遇身体轻颤,似乎在极力压抑自己空缺了十二年的感情。
“赵九歌......九歌......九歌......”
乔遇轻念着,似乎怎么念也念不够。
“九歌他,葬在了哪......”
白思凡答:“我在这片树林子里种了一颗桃树,他的骨灰,我也从宫里带了来,埋在了桃树之下。”
桃树啊......桃树下面啊......
气氛压抑,白思凡和赵衡都感觉有点难受。
当初赵九歌下定决心,谁也劝不了他,在换命之前,他就请求卫子琛,带乔遇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一段生活。
再也不要回来,再也不要想起以前,就这样,平安喜乐,一直到老。
现在看起来,乔遇过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
白思凡正想出言安慰,却被乔遇一把推开,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赵衡一把扶住快要跌倒的白思凡,拍了拍他的后背,面色也有些凝重,“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乔遇找到了那颗桃树,他空手向下刨了几尺,才刨出赵九歌的骨灰盒子。
他紧紧抱着盒子,似乎想要从中汲取温暖,曾经那个叫赵九歌的青年给予自己的温暖。
可是什么都没了,他只能感受到那硬邦邦的盒子,紧贴自己的肌肤传来的冰冷。
乔遇抱着那个盒子,仿佛抱着全世界。
他笑了,笑得满足,笑得释然。
赵九歌,你不是很喜欢我吗,我也喜欢你,我来陪你吧。
第二天早上,赵衡和白思凡来到这颗桃树底下时,便见到乔遇闭着眼,抱着赵九歌的骨灰盒,笑得很安详。
白思凡心一凉,立马就明白了什么。
赵衡不停的叹气,也是满面的愁容。
将乔遇的尸体火化了,骨灰洒进了赵九歌的那个盒子里。
最后将盒子又埋回了桃树底下。
赵九歌,乔遇,结缘于此,也缘尽于此。
在桃落翩翩,花影摇曳中,时间又仿佛倒回了那个时节,那个两人能并肩而坐,共赏桃花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