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雪夜重生的野小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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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西部有蛮州，人称“西泊”，乃千里冰封万里雪的大寒之地。一年只有冬夏两季。冬日无太阳，夏日不见夜。因为这个独特的地理原因，西泊的物产十分匮乏。当地人除了夏日能在贫瘠的土地中种些菜食，便只有圈养些驯鹿、麝牛，和雪兔什么的。但是因饲料匮乏，大部分西泊人在寒冷而漫长的冬季，还是靠钻冰捕鱼来果腹。但也有少数人是靠着手艺活和谋公职来讨生活的。廖伟才便是这少数中的一个。
廖伟才是西伯太尉府的守门差人，他父母双亡，无姊妹弟兄，更无妻子，名符其实的孤家寡人。他虽有公职在身，日子过得却十分贫寒。只因他是个不上进的享乐派。他十六岁进太尉府做工，到三十岁才混上一个守大门的差事。这差事赚得不多，又差不多都作了酒资，故而家徒四壁。知道的人提起他时多会“啧啧”地撇撇嘴，不屑地说上一句：“你说的就是住在西街尾巷的廖无才吧！”
被人叫作“廖无才”好些年了，他从没因为这个跟谁红过脸，人们都觉着他是窝囊不敢发作，可他却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本来嘛！他廖伟才就是个“无才”之人，否则也不会混到今天也没混到个媳妇。然而，所有人，包括廖伟才自己都没想到，他的命运早在二十年前的那个大雪夜被改写了。被人叫了大半生“廖无才”的他，竟然在暮年成为了不敢被任何人忽视怠慢的“廖伟才”。
那一日廖伟才当过差，习惯性地来到最便宜的城郊酒馆，直到月亮在空中转了小半圈，才踉踉跄跄的从酒馆里出来。彼时已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地上也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西泊为防范西突人进犯，城门向来是早早就下钥的。廖伟才知道这时候再进不了城，便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不远处的空茅屋去，准备到那里对付一晚。他在茅屋中睡了不多时，但听门外传来幼儿啼哭声，遂起身去察看。
门外雪地银白一片，映着月光，亮敞敞的。天空仍然飘着大雪，风却已安息，鹅毛般的雪花，安祥的逐片飘落，静寂的犹如亡灵之地。就是在这样一个苍茫雪夜，廖伟才捡到了一个裹在毛皮里的男娃。男娃的母亲一身西突人的打扮，已冻死在茅屋外，怀里抱着他。廖伟才没有多想，抱起男娃，赶紧用随身的酒壶给奄奄一息的娃娃喂了口酒。娃娃渐渐安静下来，在他怀中安然睡去。这一瞬间，廖伟才看着娃娃的脸，忽然有了一种感觉，好似这娃娃原本已是死了的，是遇到了他才又活了过来。浑浑噩噩过了大半生的廖伟才忽然有了一种被需要的感觉，这感觉陌生、突然，又异常强烈。
他站在雪地里，看着怀中的娃娃，无奈地叹了口气，操着西泊人特有的句末拐音道：“小子你命大哟！做了俺地儿吧！金山银山爹是给不了你，一口吃食倒是有的！大不了以后少喝些酒喽！总不会叫你饿死地！”
然而，廖伟才那时并没有想到，他收养了这个孩子，却无法证明孩子的母亲是国人，所以这孩子并无法登记为“国人”，他的身份只能按“野人”处置。所以，廖伟才在街头巷尾又成了笑柄，“喂，廖无才，你的野人儿子是哪个野女人生的喽？”
开始时，廖伟才还会回上两句，“我跟你说我儿子是国人，他母亲是国人，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的，你别不信哟！我能证明的。等我证明喽～我就叫我儿子也做了差役。我们父子将来有得好日子过嘞！”可是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过去了，廖伟才还是没法证明自己儿子廖狗儿的国人身份，便不再说什么了。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懒得再做任何反抗。
直到这一日，廖伟才的希望才被重新燃起。
“爹，”一向寡言少语的廖狗儿，刚举着火把从外面回来，便对廖伟才道：“我会成为差役的。”
廖狗儿的语气很是笃定，更像是在通知，而不是立志或者许诺。廖伟才盯着自己的长子，竟是打心底里就相信他能做到。毕竟这二十年来，廖狗儿让他有过太多次惊喜。
廖狗儿三岁前没有说过一句话，街头巷尾的人，包括他廖伟才自己都觉得狗儿可能是哑巴。可是突然有一天，廖狗儿就开口说话。这话不但说得顺溜，还没有他西泊的口音。那字正腔圆，倒是比他们说官话的太尉大人还要标准些。廖狗儿十二岁前，从未上过学堂，可那日廖伟才带着他去买布，却发现他看得懂布店账本。就因为这，廖伟才才没被布店的老板坑了钱去。廖狗儿十三岁便学着别人的男丁去捕鱼，他捕的鱼总是街头巷尾最肥美的．．．．．．廖伟才有时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就会想，也许这孩子是老天爷给他的试炼。若他当初狠下心来没救他，或者捡回来受不住街坊四邻的压力和嘲笑，再把他扔了，许是他这辈子便也就是在醉生梦死的潦倒孤寂中度过了。
廖伟才看着自己的儿子将火把插在墙上的铁槽儿里，去接过他手中的鱼，道：“爹信你，我狗儿说了内，就一定能做到地。”
趁着廖伟才收拾鱼的功夫，廖狗儿开始劈材架火。他手上一边干着活儿，一边说道：“爹你还是值后夜么？”
“是咯，值后夜。”
“那还是寅时整给你送饭。”
“好的嘞。”
勾月苍白挂于稀疏的灰暗星空，投下昏沉的影子。凹凸不平的粗糙砖路，一直通向远方的黑暗，只有太尉府大门前的两只灯笼为人带来些许慰藉。一日十二个时辰，全部笼罩在黑暗中，人们便只能靠打更人的更声与月亮的方位来辨别时间。此时月亮位于西北偏北，更声刚刚敲过了丑时七刻没多久。此时正是一天中的后夜，是该休息的时段。
寂静的街道上忽然传来许多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正快步往太尉府这边来。这是一支二十来人的队伍，皆身穿皮甲腰佩长剑。有的手持削刀，有的拿弓背箭。这帮人长发散辫，冠裘帽，脚蹬粗毛皮靴，从身材样貌到打扮，怎么看都不像大周人。
太尉府门前石狮旁，廖伟才正抱着一根生锈的长矛打盹，听到越来越近的急促步伐，他忽然惊醒。一睁眼便见一支飞箭直奔着自己的头颅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饭奁盖子，不偏不倚正挡在廖伟才面前，带着长箭转落在地。
“来人哟！快来人哟！西突人杀进城喽！” 廖伟才惊恐的叫声撕破了暗夜的宁静。
他叫嚷间，又有四支箭接踵而来，但听“嗖嗖”几声，黑暗处又接连飞来撑着饭菜的泥碗、酒壶和一双筷子，将其一一挡掉。不多时，便见黑暗中杀出个赤手空拳的少年，正是廖狗儿无疑。
廖伟才喊了声“接矛”，将手中长矛向儿子丢去。廖狗儿接住，与西突人较量起来更加顺手，只上下左右挑了几下，就将半数西突人的武器打落在地。这时，太尉府大门洞开，几十名差人举着火把拿着刀剑，喊杀着冲了出来。西突人似知大势已去，只得仓惶退逃。
廖狗儿得了空，便回身去瞧廖伟才，看他可有伤了哪里。谁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暗箭，直冲廖狗儿心背。
“少侠小心！”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女声，及时给了廖狗儿警告。
那本来应是正中心背的箭，便因为廖狗儿及时侧过了身，只是擦着他的肩头飞了过去。
廖狗儿捂着肩头的伤，循声望去，但见一名身着翠绿色广袖束腰长摆罗裙的少女正站在石狮后。她面覆翠绿色纱巾，一条银饰同色头巾绕系在梳着椎髻的头上，只露出大而明亮的双眸，正怔怔地瞧着廖狗儿。
廖狗儿瞧着对面女孩那仿若做了坏事被抓包的表情，忽觉有些熟悉，仿若是他许久未见的故人。
与此同时，廖伟才见自己的儿子受了伤，上上下下地给狗儿做着检查，嘴里反复问着他“怎么样？”、“伤得重不重？”、“有没有事？”，却不见狗儿有何反应。廖伟才这才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目及之处却只有一只光秃秃的石狮子。
“你这娃娃，伤成了这样子，还瞧个石狮子发呆，要死的嘞！”廖伟才埋怨着，担心的泪光已盈满了眼眶。
廖狗儿这才收回目光去看廖伟才，可他的表情却仍是有些木讷。从刚才廖伟才的话中，廖狗儿似乎只得了一个意思，那就是，石狮子后面的那个女孩，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再次将目光投向女孩时，廖狗儿的困惑已凝上眉头。
“是你么？”他在心中问着。
女孩儿似听到了他的心声，左瞧瞧右看看，似在确认对方心中的声音在问谁。
“是你么？”廖狗儿再次在心中问道。
女孩儿眨着大眼睛，不由得抬起右手指向自己，无声的问他可是在与自己说话。就在她抬起右手的瞬间，长袖滑下，露出一条银铃手链。清脆的铃声响起时，廖狗儿已得了答案。
于是，他心中出现了另一个问题，“你，怎会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雪夜重生的野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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