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堡撩花心法》墨落人间

4、第 4 章

　　唐鸦吃东西很快，基本在别人稍慢些喝完一盏茶的时候他就能吃完一顿饭。
　　当然，吃相还很神奇地并不难看。
　　墨离在唐鸦卧榻这几日，不需要怎么调动耐心去等待就能很快地目睹他吃饭的全过程然后收碗。墨离不和他一起吃是因为等唐鸦吃完他自己还没吃完一半，尴尬。吃饭能跟喝水一样快，这引起了墨离极大的好奇心。
　　前几日因考虑到唐鸦不宜吃得太过油腻，故饭食大多是粥汤或其他好消化的小菜。只是日日吃着能淡出水来——哦不，基本上就是水里漂点东西的饭食，也不见唐鸦抱怨过一句。似乎他给什么吃食都不影响唐鸦的吃饭姿势吃饭速度吃饭态度。虽然本就没什么态度。这天中午，墨离估摸着唐鸦可以少吃些荤菜了，于是挑了吃起来很费劲的鸡脖子做了道小菜。墨离对于唐鸦的表现很期待。
　　唐鸦看到鸡脖子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只是接过碗来后不小心瞥到了墨离悄悄翘起来的嘴角，他默默地想了一下，便知道墨离在乐什么了。
　　唐鸦从前连不能吃的都吃过，所以并不在意吃相。但他并不想墨离得了乐趣以后他日日都得吃些稀奇古怪的饭菜，于是他认认真真举起一个鸡脖子，认认真真地把鸡脖子肉连着骨头一起咬下来，认认真真使劲嚼了几下，还认认真真看着墨离。
　　听到唐鸦试图连着骨头一起嚼碎的声音，墨离感觉他受到了威胁与惊吓。
　　......怎么不按套路啃鸡脖子呢？
　　墨离在唐鸦的注视下只好讪讪地笑了两声：“受伤就少吃荤菜，要不然你还是别吃这个了。”
　　还不是你给的。
　　唐鸦垂眸看着碗说：“不行。这鸡脖子意义重大，得吃完。”
　　墨离懵了一下：“它有什么意义？”
　　唐鸦声音冷冷清清：“唐门人剔下鸡脖子肉赠人以示爱慕之情。虽然没有人送出鸡脖子肉时会把骨头还留在里面，但是......”
　　唐鸦抬眼望着他，虽然脸庞仍是同寻常一般带着些冷冽，说声音却很低沉，似带着些暧昧：“如此心意，不可辜负。”
　　墨离懵了一下，呐呐说：“还不曾知道贵......贵门派有如此风俗。不过我其实……”
　　“阿离不必多言，我心中知晓。”唐鸦淡然。
　　墨离面露纠结之色：“那个……”
　　“阿离可愿听我一句肺腑之言？”清冷的嗓音听来似带着若有若无的诱惑。
　　“我……”墨离语气软了些许。
　　“那是我胡诌的。”
　　“……”
　　唐鸦心安理得接着吃饭。
　　墨离心道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
　　那嗓音听起来动人，个脑袋。

　　次日，墨离午间瞧唐鸦吃饭，看他又是一小会儿就吃完了，终于问了一句：“你怎么吃东西这么快呀？”
　　唐鸦愣了一下，说：“阿离若想，我慢一些便是。”
　　墨离听后无奈地重复了那句这几日天天说的话：“我有姓氏的。”
　　唐鸦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知晓的，阿离。”末两个字听入墨离耳中，总觉得带些戏谑。
　　罢了，按以往来看，这唐门杀手怕是连这两个称谓的区别都感觉不出来吧。随他去吧。墨离妥协了。
　　墨离见唐鸦眯着眼，望着精致的雕花窗户，像在回忆什么，只是墨离不知道他记忆中那些事是好是坏。不过唐鸦未曾让他久等。唐鸦轻描淡写地说：“小时候学会的，习惯了。”

　　唐鸦只是想起来，曾经有意慢条斯理的吃东西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一如他过去的近二十年单调漫长的生命中所做的事情一样——皆是为了任务。放慢速度，那是必需的伪装
　　在唐鸦眼里，吃东西只是为了补充体能，至于什么味道，只要不至于难吃到难以下咽，不同食物对他来说没有区别。不贪吃，这是他幼时最先学到的规矩之一。
　　忍耐向来是杀手必须具备的品质。小的时候，是学习几个时辰纹丝不动，学忍饥挨饿，学不贪玩乐。大些了，学忍受疲倦，挑战身体极限;学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碰到什么、尝到什么都面不改色;学忍着疼，学克制情欲，学不付出情感、待人冷漠。
　　不爱旁人，也不爱自己。
　　人的潜力很大，而唐家堡就是一次次强迫他们去触碰他们极限的地方，并且让他们以此为常。忆及往昔，岁月的味道都是一个样子，淡漠，和更淡漠。于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他，乃至他们所有有意被培养成杀手的人，在最初走到外面的世界的时候，都带着高超的武技与一样的冷漠，成为世人眼中不带半丝私心与感情的完美杀人机器。
　　除却极小的时候外，唐家的杀手们再次被允许拥有情绪波动的机会是在出堡以后。能够接任务后，他们身上的限制反而不那么严格了，唐家堡会专注精力于培养下一批杀手，而对于他们，只在可能触及唐家利益时给予适当帮衬，却不会护着。说到底，就是放任自流。只是，即使没了严苛的限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仍是将冷漠保持了一辈子。一部分原因是习惯，更多是不敢。不敢和这世界有牵连。
　　本就封闭的心，未曾谙熟于温情，与此方面甚是无措，何况还有前人被欺骗而惨死或是因杀手一职而害得所爱之人惨死的血淋淋的例子摆在那里。不敢。
　　自小他们就清楚他们的人生轨迹——训练，接受任务，因某次时运不济或是无能而死在某人刀下。何苦自添一道情的折磨，他们本就为死而生。
　　不过，即便如此，却也有偏偏不愿开窍的，比如自己，唐鸦自嘲。一身阴冷却贪恋温暖。
　　但他也自觉十分幸运了。不是因为有人在意他，而是因为他能够在意某个人。足够幸运了，能够去奢望尝得人间温暖一二。

　　唐鸦一旁墨离瞧着他神色，想问他：习惯了吃东西很快，还时不时还习惯了什么麻烦都自己解决，习惯了什么事情都不说？
　　但墨离犹豫了一下，最终也只是笑了笑，评价说：“你太过坚强了。”
　　唐鸦未答。
　　他想到，这是杀手的基本素养。最快速最干净利落地完成任务，独立到不需要祈求任何人的帮助；一个人应付不了的事情，哪怕是快死了，也会把自己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给雇主留一点点麻烦。
　　不爱旁人，不爱自己。任务为上，雇主为上。
　　可有些事情又是如此奇妙，有人期望自己能懦弱一些，可自己竟未感到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