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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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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绥军322团敌侦营成才。”随后的成才浅笑敬礼,袁朗随即回礼。
“袁团长,既然到了县城,现在也是饭时。”吴哲笑眯眯道,“不如吴某做东,请各位去常春楼一坐。”
身后,成才不动声色的浅笑,心中却早已骂开:好你个吴哲,你就想榨干我啊!
“好,请!”袁朗微微一忖度,笑道。
齐桓在后面悄悄摁了下腰间的驳壳枪,快步跟在袁朗左后侧,一步不落。
常春楼是丰县最好的酒楼,里面的东西贵得咂舌,袁朗却点得毫不手软,齐桓看着,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不是一顿简单的大餐。袁朗心里暗笑:那还客气啥?!
吴哲在一边,只眉眼含笑,不时得逞的一扫成才,成才浅笑,眸中藏着一副‘你等着瞧’的意味。
菜不时上齐,吴哲拿起筷子,“请~”
客套又不疏离,袁朗暗忖:世家子弟?军统裙带?……
不多时,吴哲的经历便被袁朗琢磨出了七八分:举至风度不似军阀,应是世家子弟;站姿力挺,掌中并中指间有茧,书生兼军人;说话爽快,眼神清澈,虽为晋绥军,今日王代表也是尽力忍让,应该是中央陆军军校毕业的军官……
相较而言,吴哲对于袁朗却是早有了解。
“袁团长,是红四方面军出身?”吴哲浅泯一小口鱼汤,很有礼貌的问道,却一出口便是很敏感的问题。
袁朗停箸,笑道,“不错。”
吴哲没有过多深入,笑着点点头,把话题转到了山本的那两支中队身上。
袁朗放下手中的筷子,视线一扫桌面,“以这一餐为例吧~”
他手指一点中间的荷叶盘鱼汤,“不妨以此为丰县,欲取丰县,小鬼子会有两个选择-------一:西边的同蒲铁路,二:南面的汾离公路。”
吴哲点头,用筷子在上空一圈,“以铁路为柱,公路为链,碉堡为锁,多田俊的‘囚笼政策’。他想把我们罩住,慢慢勒死。”
“对!”袁朗了然一笑,“所以,山本作为他忠实的执行者,两个选择他都不会放弃,他会分散兵力,从两侧合拢,企图形成一个大网,一网打尽。”
“也就是说,其实你们防区的压力并不大,他低估了你们的兵力。”吴哲毫不客气的回道。
“哦?”袁朗眉头一挑,“谁说的?那里可就只一个营编制。”
吴哲一白,“营编制?”
袁朗但笑不语。
“袁团长,其实你们的侧翼根本不需要我们的保护。”吴哲眉头一拧,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您今日之所以这么说,其意是想要我们晋绥军难堪,您算准了徐参谋不会很爽快的答应,想以此暗示在会的名流----统一路线上站得不稳的,是我们晋绥军。”
袁朗重新拿起筷子,很优哉地剔着鱼刺,“当时,你想到这点了吗?”
“没有。”吴哲轻笑,“我当时当真以为袁团长是个磊落君子。”
“没想到竟是个腹黑小人?”袁朗好笑的一扬下巴,一脸不正经,似在逗小孩玩。
吴哲愤愤地叉了一个肉丸子,“不错!”
齐桓低眉藏笑,成才默然微笑,其他的几个八路视而不见,专心吃饭。
“好,那你觉得统一路线上,你们晋绥军站得稳吗?”袁朗不待吴哲回话,继续发问,“我注意到,你说的是‘我们晋绥军’,那今日在场的中央军又是哪个党派?贵党好像颇为喜欢分帮拉派,你不适合这种环境。”
他说得似很中肯,犹如一个师长对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提出一个人生的忠告。
吴哲一呃,却迅速不慌不忙笑道,“如果这是分帮拉派,那就太普遍了,贵党不也分八路、新四?红军时期,不也分红四,红一?!”
袁朗眉头一皱。
“一个党派,涉及政治,它便不会只有一个山头。”吴哲笑言,明明很沉重很污秽的话题,他却说得轻松寻常,“袁团长革命这么多年不会还没看透这点吧?!”
袁朗眸色一凝,“愿闻其详。”
“好,袁团长是红四方面军出身,不妨以西征一事为例。”吴哲一点鱼汤,“这是凉州,回民杂处,周围村庄零落,地势狭窄,以西征军初定的打通经由新疆通往苏联的任务,和一贯军事主张,此地不易久留,更不用说建立根据地。”
这时,一直垂目吃饭的齐桓也停下了筷子,筷子磕在碗边,清脆一颤响,袁朗应声侧首,望了眼齐桓,只一眼,便定住了齐桓的心神----只听不想。
“那为何你们会收到原地待命的命令?”吴哲淡笑,眉目清和,却一派运筹帷幄的豁然大气,“因为,当时我们重兵云集陕北,陕北红军主力的情况极为危急。此令意在摆出他们可能渡河向西与你们会合的假象,使我们分兵扼控黄河沿岸,以便他们可借机向东或向南突围,说白了,就是以你们为诱饵,迷惑我们,从而使他们自己转移突围。很遗憾,我们上当了。”
齐桓告诉自己,不用多想,可他脑海中还是闪过骑兵连一队队人马从高高山涧直直坠落的一幕幕。
21800人,6000人生还,6000人被俘。
而生还的他们由于张国焘的错误路线,甚至一直被定义为执行了逃跑主义路线。
“原来如此。”袁朗低叹,“原来如此。”
一声叹息,一声豁然。
一声纠结,一声明了。
抬头时,已是眉目清朗,依旧眸色漆黑坚定。
“可,你们上当了,不是吗?”袁朗浅笑,“西路军与陕北主力相比,是一指与一手的关系,宁断一指不伤一手,这是一种战略谋断,与党派纷争无关。”
吴哲肃然,蹙首沉思。
半响,他忽然低声问道:“有朝一日,你也会为了大局舍弃一些个体吗?”
袁朗犹豫。
吴哲望着他,袁朗觉得他的眼中含着一丝悲悯。
作为曾经被舍弃的那一部分,袁朗知道那种彻痛,那种绝望,可大局的存危往往又很无奈的依附于一小部分人的生死。
一个理智的指挥家会从整体出发,可没有个体何来整体?从个体角度出发,被舍弃的他们又有什么错要背负这一切,承受这一切?
这一刻,袁朗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艰难道,“会。”
吴哲垂首,袁朗清晰的看见他清澈的眼眸一暗,一抹失望黯然滑过。那种失望莫名的让袁朗感到压抑。
袁朗想:有朝一日,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吃过饭,应是辞别,吴哲却忽然一思,说:“我送你们出城。”
齐桓不明,觉得此人甚是磨唧,娘们样的,还依依不舍起来了。
袁朗一笑,却道,“多谢。”
城外小道,白绒绒的茅草,野蔷薇一朵挤一朵的开着,粉嫩粉嫩的,小道边埋伏着一队人马,领头的有点不耐烦的解着领扣,絮絮低骂。
“报告!”一个小兵递过一个稍旧的望远镜,“他们来了。”
领头的一啐,吐了口中的茅草芯,接过一望,张口骂娘,“个狗x的,晋绥那俩小子居然在,还打个球,撤!”
“可~”小兵嗫嚅。
“可什么呀?!”领头的已经愤愤起身,一脚踹过去,“那俩小子,阎老头直系,又是总统门生,一个营长,一个团副,晋绥、中央,两头通吃,得罪起来,老子就直接见阎王了。”
等袁朗他们走过时,袁朗一瞥路边被折断的蔷薇,被压倒的茅草,不屑的一笑。
侧首向旁边的吴哲挑眉示意,吴哲清浅笑着,“不上台面的跳梁小丑。”
阳光投入他微微眯起的眼中,闪着金屑,袁朗一晃神,转过眼,低头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之胜,佩服。”
“哪里,哪里。”吴哲夸张笑着。
戏谑言笑之后,一行人又走了一会,渐至开阔地带,吴哲止住了脚步,“千里送行,终需一别,吴某别无所送,唯愿贵军此役旗开得胜,但有所需,定舍命相助。”
他的嘴角笑意尤在,眼睛莹润晶亮,却坦然然一片坚定。
袁朗点头,上马,“承受~”
说完,喝马西行,吴哲和成才微微一立,正要转身,恰见袁朗勒马转头。
他面容沉静,却目光坦诚-----------
吴哲仰头对上他的目光,袁朗默然片刻,忽然笑开,右手握缰,左手一竖:再会。
再会!吴哲和成才举手至眉,神情微肃,直至那队人马渐看不清身影,才慢慢放下。
烽火连天日,一场恶战在即。
今日把酒言欢,来日再会还能有几人?
吴哲一怅然,转身瞥见成才似笑非笑,“吴哲,你知道这一顿吃掉我多少钱吗?”
“啊~那个~~小生冤枉啊~~~”吴哲打着马虎眼,眼见成才一脚即将踹过来,连忙撒腿就跑。
不多时,远远的茅草丛中传来打闹喘笑声。
春光恰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