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半碗鱼

1、捡孩子

　　早上六点，范平从平房里走了出来。少年的头发很长时间没有打理，但经过一晚上周公的“即兴创作”，炸的很是有型。颓废的双眼半睁不睁，连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霜气也没有将他从周公那儿完全请回来。他趿着棉拖来到屋子外的水龙头前，打开，再伸手一捧，果断地往自己脸上一浇，呵！
　　冬日，有的人被家人唤醒，有的人是被刺骨的冷水泼醒。
　　“朱姨，我要三个包子，肉馅的！”范平在“激励”自己一番后，总算是挣扎着收拾好了自己，来到桥上的早餐摊。
　　这桥很小，但也并不十分拥挤，大概时间还早。摊子上的老板们还在各自准备，锅里的热气却是忍不住先冒了出来，在一盏盏昏黄小灯的映照下可不就像家里那般温暖的样子吗？当然，范平并不会有这样浪漫的想法，他没有家人。家？那不就是个房子吗？房子里一张床，一张桌子，没了。
　　被他叫做“朱姨”的女人在推车的内侧随手扯下一个塑料袋，打开蒸屉，快手快脚地捡了三个包子，快要将塑料袋笼起来的时候，又捏了捏捡上来的最后一个，而后换了一个，再头也不抬地递给范平。
　　范平饿狼一般地拿起就咬，没想到，冰冷的皮里面是火热的心……
　　他只好将咬下的一大口在嘴里左右翻滚，奈何实在是太大，吸进好几口冷气都冷却不下来。范平一边和包子斗争，一边从口袋里翻出五块钱，随手放到了铁罐子里，含着一口满满的肉馅的包子，含糊地说：“姨，谢谢啦，包子真好吃！”
　　“嗯，快上班去。”朱姨还是没有在百忙之中抬起头，麻利地包着包子。
　　热乎乎的早饭吃完，范平走过桥头，向着高楼林立的闹市走去，准备开始自己的工作。
　　说起来，他的工作很有历史，甚至还出了些名人，比如楚留香，人称盗帅，男女老少通吃。范平就十分崇敬这个姓楚的。同样是偷鸡摸狗，人家小酒喝着，小美人们陪着，他就要东躲西藏防条子。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古人真是太他妈有智慧了。后来，他从一美女包里顺出一面镜子并仔细地“欣赏”了下自己的盛世美颜，摸了摸被自己手贱挤“青春”挤出来的坑，唉……果然，人是视觉动物，“盗”字并不重要，“帅”才是王道，古人你们又他妈真相了……但不论范平长得如何地不易入世，至少他的手艺是好的，从业两三年以来，直到现在才被人给盯上。
　　范平睁不开的眼睛时不时地向后瞟，他不知道这位穿黑皮夹克的兄弟是怎么个意思，但跟偷儿的能是什么好鸟？从2号线换到4号线，又到6号线，他一直跟着，这导致范平揣在口袋里的手比平时暖和多了，毕竟他还没有拿出来过。范平开始坐不住了，他没带午饭钱，仅有的五块钱甩给了朱姨，只能冒险开个张拿个午饭钱。
　　“大不了我就跑，好歹还穿的是新鞋！”他心想，顺带看看了自己脚上的新鞋，“卧槽，是个×，我他妈就应该买那个打钩的！”
　　范平强压心中由玄学引起的不安，渐渐地靠近一背着斜跨包的女人，看她在认真地刷着微博，好像被博主的什么文章吸引，点开大图，仔细地看着。范平按捺不住自己的“贼手”，慢慢伸过去，打开那姑娘的包……
　　“麻烦让一下。”
　　范平立马收回了手，只见那男人正用手拨开挡在他前面拥挤的人群，在一片不耐烦的声音中渐渐靠近自己……
　　呼，老子冷汗都下来了！范平听着到站的提醒不断地播放，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黑夹克男人，心想，卧槽，你倒是开门呐，祖宗！
　　一个刹车，门开了，范平跑着出了站台，还心有余悸地往前跑了几百米，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巷子，终于没再见到那男人跟上来，但他一看这巷子——完，这是哪儿？
　　范平虽然甩掉了那黑夹克男人，却也让自己在这错综复杂的巷子里彻底迷失了方向。他继续往里走，因为他觉得路都是通的，肯定能走出去。
　　半个小时后，他站在一座看上去荒废了很久的大楼前，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再相信那谁说的地球是圆的这个理论。
　　“妈妈！妈妈！”
　　范平突然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两根浓黑的眉毛皱到了一起，管还是不管？
　　妈的，我就是个贼，不是啥好人，管个屁！
　　“妈妈！妈妈！”
　　范平踢开脚底下被他蹂躏的小石子，调头，向废弃的大楼走去。他远远地就看见了哭泣不止的孩子，同时，还有两个人，一个抱着，不，应该是箍着孩子，而另一个则来回地在那孩子身上打量。
　　“这娃儿怎么还哭？你没喂点药？”打量着的人似乎受不了这不断飙高的魔音，拉起衣服上的帽子戴起来，试图屏蔽些。
　　箍着孩子的人也是满脸的汗，无奈地说道：“俺喂了呀！可是你不是说不能喂多了嘛！怕影响质量，嘿嘿！”
　　那人似乎觉得有理，伸手摸了摸孩子的手脚，微微点头：“还行，看上去没毛病。”
　　“那是，新鲜的，听这声，就知道多精神！”
　　“五千，”戴帽子的从包里拿出一根烟，点上，开始吞云吐雾，“没多的了，这阵子条子追得紧。”
　　“这么少？！以前可不是这个价啊！”
　　范平不敢离得太近，但多亏这空阔的大楼让他们的谈话七七八八地传过来些。他也差不多猜到了，这是在贩孩子。他看见那抱孩子的大汉不停地摇头，脸色越变越难看，看口型还忍不住问候了下另一人的祖宗，但终于还是将孩子递给了他。那人抱过孩子，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块糖就往孩子嘴里塞，孩子尝到甜味，放弃了挣扎，抽泣几声，就彻底睡了下去，趴在男人的肩头。
　　范平觉得这场景分外熟悉，毕竟自己就是这么被卖出去，然后辗转几个城市，到了最后的买家手里。最初，那家人对范平还是很好的，有吃的有喝的，上了户口，在敞亮的学校里读书，白白胖胖的他会站在客厅中间声情并茂地高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得到“父母”的掌声，红扑扑的小脸立马扑倒妈妈的怀里。可惜，好景不长，原本被诊断为不孕不育的夫妻两在两年后生下一个比他更白胖的小子，从此，范平再没能听到属于自己的掌声。没有新衣服，零花钱变少到直接没了，学费是看在老师几次三番的电话下交的，周末是范平一个人守在房子里的时间，他们一家人的游玩时间哪里需要他去碍眼呢？最终，在一场争吵中，范平摔门而去，不多不少正好16岁，来得及自己生存。
　　救还是不救？范平望着小孩的睡颜，他睡的不是很安稳，眉头微微皱起，鼻头红红的，下巴上还有一滴泪巴巴地挂在上面……
　　唉，当初要是也有这样一个人撞见了我，多好？
　　范平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掂量下重量，感觉足以自卫，甚至还能在对方头上开个洞，就提着这一别致的武器上前去。
　　慢慢靠近两人的背后，直接给了没抱孩子的那人一击，他痛苦地捂着后脑勺，血从指缝中渗出来，看着有点粘稠，不会打的脑浆都出来了吧？范平手有些颤抖，他举起带血的武器，装出一副□□老大的打手的样子：“哟，哥们儿，听过一句话吗，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你是想要买卖？还是……”
　　还没等他说完，那人扔下孩子就飞快地跑了，而另一个人好像被范平的气场吓得有些腿软，加上有些失血过多导致的头晕，晃晃悠悠地溜走了。
　　范平甩掉了砖头，抱起孩子。那孩子还在睡着，刚才的一切都没有惊动他，只是被扔下来时，脸先着地，右边的脸颊被磨破了一小块皮，还有一些小碎石扎进了肉里。
　　啧，这孩子长得白白嫩嫩，不会毁容吧？范平把孩子背到背上，走出了巷子，哎……我这是造了孽呢？还是积了德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玩
更新时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