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与少年》陈昱e

12、我不会在意

　　苑静进去后，先问旁边的猴子，“赵梓航怎么样？”

　　猴子说打得够惨，在医院，不过人没有大事。猴子给她绘声绘色描绘赵梓航是怎样的英勇神武，一架打得大家心服口服。

　　苑静又问，“他为什么打架？”

　　猴子说不知道。打架还需要确切的理由吗？

　　苑静没有再问。

　　她第一个想知道的，是赵梓航好不好。而第二个想知道的，是别人知不知道赵梓航因为什么打架。

　　哈，她心里是这样，只这样，想着明哲保身啊。

　　她太清楚她自己了。

　　她看了一眼赵梓航空空荡荡的座位，沉默如同千年不变的雕像一样。

　　快乐可以规避，如规避馥郁美丽的花，抚摸时难以察觉的刺痛，清甜里不能捕捉的艰涩，终会在不能适应的至死方休的漫长短暂岁月里，酝酿放大成难招架的撕裂剧痛。

　　不去希冀的希望，如同不去追逐的蝴蝶，蝶翼上反射的阳光混淆视线，于是竟然真的以为了那光，那亮，那明。非得到在枯草里刨出来黯淡灰色的翅膀，才肯相信不过是以为真的玩笑和幻相。

　　一切不过是选择，自己承担自己的苦果。

　　苑静看了一眼窗外低霾阴郁的天空，如果是无知无觉呼吸着灰暗的人，不顾及怎样身不由己的浮沉，不顾忌怎样被各式无奈逼进黑暗里，抬头望见无望的天空，既没有温情的云也不会有冷暖的雨。一道弃注。

　　苑静闭了眼睛，听见风起来的声音，风呼啸拍打着玻璃，你想进来还是要出去，我想继续还是要终止。

　　赵梓航回来是在第二天。

　　他头上缠了砂带，纱布一直缠到眼睛眉骨，一只眼睛都看不到，看得到的那只眼睛也是肿的，上着课的时候他恹恹地一步一拖沓稀里哗啦地进来，全班同学都停止听课看着他，赵梓航好像没有看到这众人跟随的目光，径直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赵梓航的眼睛和脑袋都抽着疼，被他爷爷抽得那几鞭子更疼，整个人就有点无精打采，他用他仅剩的半只眼睛看了一眼苑静，看她那淡定的表情，赵梓航不知道怎么就有点发酸。

　　苑静却突然转过身来看他。

　　“赵梓航，你能不能不要再理我？”

　　赵梓航心头这个大喜，他眨着一只眼说，“我没理你啊。”

　　苑静看着他，隐隐有一些控制不住的样子，睫毛颤着，眉头皱得更厉害。

　　苑静的位子在窗口，窗外走廊过去两个隔壁班的女生，一个女生看见了苑静，对旁边的人说了什么，旁边的人也转过来看了苑静一眼，眼神里带着惊讶。

　　苑静不是傻子。

　　赵梓航也不是傻子。但是谁也没有办法，决不了众人悠悠之口，更断不了别人异样目光。

　　要怎样去善意揣测流言呢，尤其这流言的对象还是一个长得好看，大小在学校有点名气，学习好的女生呢？要小看谁的恶意呢？

　　赵梓航又轻轻地说，“你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

　　她不会在意。

　　不会在意其他人用怎样怀疑嘲笑看热闹的眼光看着她。

　　不会在意无意中听到过几次，“怪不得觉得苑静特别奇怪呢，原来家里那样。”

　　“你没觉得她和正常人不一样吗？”

　　不会在意本来就不太融得进去的女生圈子，越来越呈现有意无意的孤立之势。

　　她只会打开她的练习册，把题再做一遍。

　　孤独致命，不过是给了孤独可以拿捏的本钱。

　　苑静说，“我不在意。你为什么要打架。”

　　赵梓航一提这个就来气，说妈的，这两个混蛋，跟你有一毛钱关系没有这样整你，真他妈脑子进水。

　　“你的伤怎么样。”

　　“没啥大事。”

　　苑静看着他说，“以后我的事情你不要管。”

　　赵梓航也大大方方盯着她，“不可能。”

　　“你这样也给我惹事。”苑静说得很残忍。“我受不起。”

　　赵梓航楞楞看着她，觉得自己的眼睛疼得更厉害了。他觉得自己的眼泪好像疼得要往外冒，但是医生说他现在不能流眼泪，赵梓航拼命忍着，忍得声音都跟哽咽一样，“你可别再说话了。”

　　苑静低了低眼睛。那股子沉沉的云还压在心里。她自私。她可以看着赵梓航为她做的事情而依旧决定无视他的感情，她无情，她也可以无视自己的感情。她根本就不会信这世上的感情。她根本就不会信这世上的什么东西。

　　可是赵梓航仍旧像一团火一样，不管不顾地要拉着她一起烧起来。她看着他脸上的伤，他出去多少人看着他，但他是真正的毫不在意。他在意的，他那样在意，他不在意的，他想都不想。赵梓航再跟她说话，她看着他那张脸，就没办法再沉默。

　　“下次考试，我们俩比一比吧。”这天赵梓航突然在后面拍她。

　　“干什么？”

　　“你比我高，我答应你一个条件，我比你高，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苑静直直看着他，说，“不。”

　　赵梓航奸计没有得逞。“这样，你比我高，我答应你一个条件，我比你高，你陪我到医院里拆线。”

　　苑静犹豫，抬头看见他一只眼睛，觉得心里有些疼，终于不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