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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吸血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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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穿过小道,走过旷野,然后就开始听到水声。
那是一片浅浅的水滩,周围都很潮湿,长了大簇大簇湿漉漉的青草,清凉的风信子,樱草花柔柔的舞动着。
阳光细碎的光影在岸边大大小小的水洼里摇曳。
玫红色尖嘴的朱鹭和棕色利爪的灰色老鹰在远远的一边飞舞着。
男人走在前面,温柔的牵着红发女人的手。
他脱了鞋子卷起长裤,让潮湿的花花草草抚摸他的腿和膝盖。
凉凉清亮的水滩都被他搅浑了,荡开一层一层涟漪。
而女人就安静的撑着伞站在一边看着他,绯红的头发柔柔的垂下。
水面被划开发出哗啦的声响,那男人淌过这小水滩,走到远远的对面。
过了好半会才又重现出现。
他的手里拿着早早前就许诺要给对方看的漂亮各色的花儿,笑得开怀。
“你最喜欢哪种颜色?”
“这个吧。”德洛丽丝从花儿中抽出来一朵,然后放到鼻尖嗅了嗅。
那是一朵赭红赭红的花,内心是像酒黄色迷人尖晶样的花蕊,半卷曲的花瓣尾端娇艳得仿佛要滴出血来,衬得纯血亲王的手指更加白皙。
“哦,红的——”男人眨着蓝眼睛说,“很漂亮。”
“可我更喜欢浅蓝和茶色的。”他思索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它们给人的感觉很柔美,虽然没有红色那么耀眼。”
德洛丽丝优雅的笑笑,“可它很温暖。”
男人抹去脸上的水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衣摆顺着力度向上露出他深色的皮肤和精壮的腰身。
“很适合你。”他调笑着说道。
德洛丽丝垂下眼睫,把伞放到身后,弯下腰用手指在水面上勾画,不再试图继续这个话题。
而男人也柔顺的蹲到她身旁,弯着蓝眼睛热切的看着德洛丽丝。
而一向高贵的冷傲的亲王,嘴角居然缓缓的爬上弯曲的弧度。
金灿灿的阳光散开,树叶花朵的影子在破碎的水面上晃荡。
而这就更显得躲在遥遥之地观望的吸血鬼的可怜了。
那个远远的站在灌丛的阴影里冷漠的看着他们互动的卡帕多西亚,身体冰凉,连眉睫都垂了一层脆薄的霜花。
修长的手指紧紧地蜷缩着,骨节用力而突出明显。
他靠着枯朽的树干缓慢笨重的瘫坐下去,弯曲了笔挺的背,往日的优雅姿态丝毫不在,这样子令他看起来像是淋了一场大雨的无处可归的丧家之犬。
他似乎就只能做个可悲的偷窥者…
他想告诉自己能陪伴在亲王的身边就已经够了,可人心尚且永远难以满足,又何况是吸血鬼呢?
威斯曼用手捂住双眼,颓败的仰着头靠在树干上。
*
躺在床上的吸血鬼突然睁开眼,狼狈的喘着粗气就那么僵硬的挺直在床上,撑着额头的手臂不停轻微颤抖着。
梦中之景或者说是残酷的现实,让自长大后的吸血鬼一向收敛了情绪的脸孔都有些扭曲了。
他从黑丝绒的床铺上起身,金色和银色花缎织出的窗帷下挂着洒金的漂亮流苏。
大厅的敞口壁炉里还烧着柴火,火光汹汹耀眼,焰心在突突上蹿下跳。
明明吸血鬼都不会喜欢这些东西,而他的大人,却偏偏情有独钟。
威斯曼凝视着跳动的火焰,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那流动的火光中凝滞成了冰水。
他的手垂在身侧缩起来又松开,最后站到床边用又冷又湿的苍白手指撩起了帘帷。
灰色的飞鸟从天空一掠而过,远远的天际在光中呈现出浅金色到酒红的过渡。
自从在那片暗色的棺椁里相遇的那一刻,或者是更早之前的,早在泛着金属冷光的实验室里,属于小卡帕多西亚生命才骤然鲜活。
可这女王,这纯血的君主,只是一阵偶然拂过原野便掀起了砂砾的风。
他不能掌控,也不想束缚住对方。
威斯曼久久看着外面泛白的天空,琥珀一样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直视着光亮而轻微灼痛,只能狼狈又匆匆的移开视线。
垂下头的吸血鬼仍然站在窗边,惨白的唇瓣颤动了几下,然后用冰凉的额头抵住同样冷冰冰雾气蒙蒙的玻璃。
为什么……那种虚幻的温暖就有那么重要吗?
那个人类能陪你多久……
明明他愿意献出鲜血献出忠诚甚至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尊严,去交换这一捧野火,只求得在某个天亮时分,这燎燃的艳色融化所有浮光坚冰。
她能够在火中舞蹈,她会对他微笑。
这就是他以前所有的浅薄的愿望了。
——愿你能得到你的温暖。
——愿我能得到你的微笑。
可现在威斯曼才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她会离开你,离开你去拥抱她的温暖。
仅仅是这个认知就叫他觉得心如刀绞。
他从书柜上取下那本薄薄的小诗集,根本不需要细翻,只是轻轻抚手一动,书页就自动的滑动停在了那一页——是被人翻过了无数次的熟练。
i do not love thee!——no!i do not love thee!
我不爱你!真的,我不爱你!
And yet when thou art absent I am sad;
可你不在时我又悲伤叹息。
…
你的眼睛曾频频进入我夜半的梦里。
…
我知道我不爱你,但我坦率的真诚却无人相信。
……
威斯曼把头埋进书页中,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水平的线,良久后才干涩的蠕动:
我想我不爱你,这是真的。
真的。
他的表情瞬间的闪过一丝痛苦,又很快被掩盖过去了。
*
虽然感觉心里被虫蚁啃食一样的躁动,威斯曼的日常工作还是没有出半分差错,甚至于因为心情的低落而手腕更加冷硬有效率。
他从饲养的血仆中挑了许久,最终提出来一个长着蔚蓝眼睛的少年,熟练无比的抓起对方的手腕,银白的小刀一划,艳红的血液就汩汩流到早就准备好的容器中。
这样的血液还带着人类身上特有的温度,暖融融的,是德洛丽丝最喜欢的口感。
而当对方享受这种美味时,就会眯起好看的眼睛,嘴唇变得更加像烈焰开出的玫瑰,浑身都散发着花蜜一样甜美的气味,深深地引诱着他。
威斯曼的眼神有几分放空,捏着血仆的手力道更加重了几分。
“嘿,再不停下这可怜的小宝贝就快死了。”
被这声音一唤,威斯曼才回过神,发现因为血液流失得太快,那个血仆少年早就面色苍白几乎是双眼一翻就要昏过去了。
而那个提醒他的血族慢悠悠走过来,伸出手搂住血仆少年的腰,红艳艳的舌尖在对方白皙手腕的伤口处轻轻舔了舔,那血痕就快速的合拢消失不见了。
“弗莱德。”
“嘿,亲爱的。”被点到名的吸血鬼轻佻的舔舔唇瓣答道。
“你怎么过来了”威斯曼看着他,然后抬手喊了安德鲁管家过来处理下这里。
把怀里昏过去的人送到安德鲁手中,弗莱德——这个独立氏族的死对头的重要成员,漫不经心的凑到威斯曼面前,压低嗓门缠绵的说道。
“因为我想你了啊。可惜你又天天跟在德洛丽丝的身后,跟个小尾巴一样,连单独相处的时间都没有~族里搞分裂最近事情又多,这不我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来了嘛。”
“不过倒是难得看见你的同时没有看到德洛丽丝。”
弗莱德用漂亮形状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威斯曼冷淡的面颊,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亮。
如果不是亲王并不理睬甚至是包容对方时不时出入城堡的行为的原因,他早就将他轰出去了。
威斯曼垂下眼睫,对于对方恶意的试探他和亲王的关系是否出现问题,神情毫无闪躲。
“大人最近很忙,我不会在她忙碌的时候去惊扰她。”
“哼哼~忙,是挺忙。”弗莱德阴阳怪气的说道,眼底滑过暗光。
他想起不小心瞥见的那一幕,他在车站猎食时遇见的那个美丽骄傲得让人难以置信的带着漂亮笑容的女人分明就是德洛丽丝。只不过对方的眼神完全不同以往锐利的模样,柔和得叫他一时间不敢相信。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让亲王大人错过了她的美食可就不好了。”
威斯曼并不搭理他,他知道对方是那种回他一句就会更起劲的存在,只是冷漠的颔首不等应答就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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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进来吧,威斯曼。”亲王靠在软垫里睡得舒服,见到小卡帕多西亚进来才悠悠的打了个哈欠,“你今天怎么准备了这么久?我饿了。”
德洛丽丝对着他小小的仰头,漂亮的红发就从肩头滑落。
威斯曼看着亲王自己毫不自知的小小依赖觉得身体又微微发热了,身体里那颗不该跳动的东西又有了重新活跃的趋势。
他弯下腰,一边将餐碟放好一边回答道,“因为途中又碰到了弗莱德先生,和他‘小小’的交谈了几句——”
可他的动作又猛然一僵,直到德洛丽丝疑惑的抬眸看过来才快速的整理了这难得的失态。
然而火热的脏器就像是被一层厚厚的裹着雪花的尖锐碎屑严实的包裹了起来,冷得无法跳动——又或者说,就算是小小的一次起伏都带动尖晶扎进去又滑出来然后再一次的更深的刺入。
一阵风吹过。
威斯曼觉得有些冷了,小小的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外套,明明吸血鬼该是习惯了这种寒风的。
“这次的血有股巧克力的味道,唔——”
“我想吃巧克力了。”德洛丽丝摇摇盛血的容器,漫不经心又骄纵的说道。
她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得到像个完美执事似的的小卡多西亚的回应,等到片刻后偏转过头看向对方才发现对方正怔怔的盯着桌沿边被精心打理后插.在瓶里五颜六色的花朵。
那些花儿颜色分外漂亮,有淡淡的茶色浅蓝以及娇艳的赭红。
德洛丽丝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突兀的想到在威斯曼书缝中看到的那朵皱巴巴的玫瑰。
虽然早就枯萎,却带着惊人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