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030章·东辽汉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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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生是个书呆子，但并不意味着他死守圣贤书不闻窗外事，加上萧敛并不打算瞒住他，很快他便知道萧敛在赛马大会出尽风头。一大早他就来向我们证实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然而，萧敛带着歉意看着他尚还抱有一丝希冀的眼神，告诉他：“先生，他们说的没错。”闻言侯生一下子就呆住了，那神情连我看了都受不了何况是萧敛。萧敛拉住我，“南笙，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同先生单独说。”
没办法，我只好抿了抿嘴巴一步三回头地挪出了帐篷。
等我离开后，侯生才苦笑出声，笑声悲苦交加，令人途生心酸之意。他不过才四十出头，可那束起的头发早已黑白掺加。他坐下来眨着泛红的眼，二十年的边塞风霜在他的脸上留下刀刻般的痕迹，他眨了眨眼睛，不无心酸地对萧敛说道：“殿下，老臣……老臣已经在东辽呆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长安的人与物在我心里早已是模糊的影子，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吗？当然，老臣可以在这里呆一辈子，但是你呢？难道你愿意在东辽，在这异国他乡中埋没一生？难道愿意让你一身的惊世才华就这么白白地葬送在荒蛮之地？”
他说着，眼神如刀刃如闪电直直地看着萧敛：“殿下忍辱负重那么久，难道还不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你忍了三年，难道不能再忍一忍吗？！”说完这一句话，侯生便再也忍不下去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老泪纵横。
他们都知道东辽无时无刻地不在防备着来自异国的人，多年前他和其他人背负着家国的使命来到这里，却因为东辽人的疑虑而生生在这里蹉跎了那么多年，甚至，他不敢想象有多少和他一般的汉人死在了这异国他乡！
萧敛垂着眼睛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手心中有着他发疯一般练习武艺放牧生活留下的茧，也有着他为了赢得那盏走马灯而疯狂练习骑射留下的水泡印子。
听着侯生质问中的崩溃，萧敛超出异常的冷静，淡淡说道：“我没疯。”
“那为什么？”侯生抬起头来急急问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还要这样吸引东辽人的注意？！”
萧敛背着手走到窗前，少年逆着光让侯生更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面前虽为少年可气场却不容任何人再怠慢轻视。只听萧敛静静说道：“先生，也许我这样做会让我们以后的处境更加煎熬，但是你想一想那些前车之鉴，别说父王根本想不起东辽的我们，纵使他再次派人来接我们，你觉得汗王会放人吗？你觉得，东辽的人会放过知道了他们这么多秘密的我们平安离去吗？”
“不会。”侯生磨着牙根道，“若是真是那样，我们又何必在这个地方蹉跎那么多年！”
萧敛笑了，泠泠笑意却如同雪般冰冷，他轻笑说道：“既然不会，那不如来冒一次险！既然我们已经没有半点翻盘的把握，又何必怕输得一败涂地？何况先生，我们现在至少有了一样筹码。我赢了头筹得到了那把金刀，便是得了汗王一诺，东辽人最看重的就是承诺，到时候——”
侯生激动地接过话：“那到时候，若是东辽人就是不愿放人，也可以金刀换人！”
不像侯生那样激动，萧敛看着自己的手掌下一刻却将它紧紧地合拢，黝黑的眼瞳中藏着厚厚的茧如同少年的手掌，小心而金身地掩藏着他心里疯狂生长的恨意。
留在这里？不，总有一天他会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地带着南笙回到南夏，他会一步步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他会把所有曾经品尝过的痛苦和屈辱加倍偿还给那些人！
半响，萧敛转过头看着侯生，嘴角带着一抹清浅的笑：“先生，这些事情都不要告诉南笙。”
“为什么？殿下，当初你便让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瞒着公主，”侯生疑惑地皱着眉，“老臣不明白公主既然是我们这边的人，她便应该知道我们在做些什么也更应该知道她应该做些什么。”
萧敛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南笙她不用也不必做那些事情。在这里，我只有她一个亲人，只想她能够开开心心没有忧愁，至于东辽和南夏之间，我不想把她掺进来。”
侯生看着萧敛的神情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还是行礼道：“老臣明白。”
就在我在门外来来回回走了十多趟时，侯生总算是掀开帐篷走出来了，只不过脸上的神情完全和刚才几乎要去上吊自杀的模样判若两人，一时之间我忍不住惊叹萧敛忽悠人的水平又提高了几番。
“先生，你……”我指着他，不知道该怎么问候才不会刺激到他，万一又把他刺激回去了呢？
侯生笑呵呵地对我说道：“哦，羊圈马厩那里我还没打扫，还有事就不打扰公主先走一步了！”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侯生风风火火地离开。这时，萧敛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我赶忙迎上去抓着他的衣袖兴冲冲地问道：“哥，你跟侯先生说了些什么，怎么一会儿他就那么大彻大悟了？”
萧敛牵着我的手往马场的方向走，他听到后剑眉挑了挑，装模作样地思付了一番最后对我说道：“也许是因为他又重新看到了希望了吧！”
侯生的希望？我奇道：“他看到了回南夏的希望吗？时机到了吗？”
少年笑得慢吞，眉眼温存：“时机还没到，但是能看到希望，也是个令人高兴的事情，不是吗？”
猢狲树下，牛羊甩着尾巴悠闲地吃着草，而牧羊人打扮的少女则坐在猢狲树下弹着古琴：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歌调不同于胡人的小调，带着汉土赋乐的美意，也许是因为少女嗓音的略显稚嫩，又或者是因为曲调的悲凉凄婉，让靠着猢狲树站了许久的金甲少年觉得，她还是更适合唱他们东辽的调子。
我蹙眉停了下来，只觉得古琴音色若泠泠夜雪，五音凛冽恍若杀伐铿锵，虽说用古琴弹奏这首曲子太过凄寒，却又恰恰应了母妃的心境——岁月不堪数，韶华抛尽，故人不知处。
猛然地，一只绿色斑斓的毛毛虫掉到我的手上，我吓得头皮发麻，“啊！有虫子！”一脚踩在猢狲树裸露在地表的虬髯根脉上，身体失去平衡脚一歪眼看就要投入大地的怀抱。
“嘿！”从树上急急跳下来一个人，手疾眼快地抓住我的手，而另只手一把搂着我的腰。
猢狲树落下几片宽大的叶子，稳定了心绪的我这才看清抱着我的人，那样张扬邪痞的神情不是拓跋衡还会有那个人！我看着他少年失神的琥珀色眼睛，里面有个穿着白色麻裙梳着两条辫子神情惊慌失措的小姑娘。不用想，那毛毛虫肯定就是这个人故意扔到我身上的！
怒火蹭地往脑袋上冲，我磨牙道：“阿衡，你还打算抱多久！”
拓跋衡回过神，坏坏一笑，没有任何征兆地放开我腰间的手，下一刻我便直直向下摔去，可在我屁股落地之前，我胳膊又被他一把拉住——
一头辫子梳成马尾，越发衬得少年嘴角的笑容带着痞味：“怎么样，有没有一种刺激的感觉？”
我气结：“有病啊！”我腾地站起来，一把想要甩开他的手，然而却不料拓跋衡就像是牛皮糖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拓跋衡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我：“你知道吗，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说我有病！嘿，小丫头你年纪不大，胆子挺肥的啊！脾气比我还横，谁给你的勇气！”说着，他还轻拍了一下我的脑袋，我越躲他越拍得起劲，“跟你讲，在东辽像你这种小胳膊小腿的汉人小姑娘，最好还是收敛收敛脾气，省得出去被人盯上麻袋一罩痛扁一顿都是好的！”
我心里一跳，瞪着他：“麻袋一罩，痛扁一顿，是你们的惯用做法吧？”
拓跋衡琥珀色的眼珠溜溜地一转：“小爷我可不需要，看不惯直接痛扁一顿就好了，哪里还需要罩麻袋？不过，其他人就说不准了，赫罗他们最喜欢这样做，打完了就跑！”
脑袋里轰鸣一声，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我忍无可忍地抬手一拳朝他脸上打过去，毫无意外地被他用手抓住拳头。拓跋衡抓着我的两只手，像扭麻花一样扭着我，瞪大眼睛：“喂，刚才好好地，你打我做什么！”
我憋着嘴巴，一想到喀什的话还有萧敛脸上的伤，我就忍不住鼻子发酸，眼泪骨碌碌地在眼眶里打转，吓得金甲少年懵逼地问道：“诶，你打小爷我自己都没哭，你哭做什么？我又没说要打你！”
我用力地想要挣开他的手，像头防备的小狼崽：“你放开我！听到没有，你放开我！”
拓跋衡嘿了一声，一脸傲气又带着别扭：“为什么要放开你？我不放，就是不放！你告诉我你干嘛哭，我就放开你！有人欺负你了吗……还是有人拿麻袋罩住你痛扁了你一顿？是不是喀什他们，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去！”
还没等我说话，不远处就传来侯生的一声大吼：“又是你这个小子，快放开我家公主！”
我又急又恼：“哎呀，阿衡你快放开我！”
拓跋衡凑近奇怪地盯着我：“南笙你怕那个老头儿啊？”眼看着侯生就要操着大扫帚跑过来，我急得脸颊通红，却听这小子幸灾乐祸地笑道，“你怕那个老头儿，可我不怕啊！小爷我就是不放，不放！”说着，他还嚣张地朝我办了一个鬼脸，气得我想用马粪呼他一脸！
东辽是拓跋的天下，他拓跋衡在这地盘上就算是横着走都会有人提前给他扫清障碍，然而他没想过侯生他……五米之外根本看不清人脸啊！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030章·东辽汉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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