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思》一点舒

4、第 4 章

　　出了小镇，一行人沿着小路前行，走了一个上午才上了官道，一上官道众人的心情明显轻松很多，开始说说笑笑，唯独缇萦却始终打不起精神，因着昨天的事，衙役们明显对父女俩尊敬起来，也不似平常般对犯人打打骂骂了。
　　因在官道上行进，一路上倒也还顺利，天还没黑就进了城，赶巧遇上这个小城每年一次的牡丹灯会，这一日，小城似乎成了灯的海洋，不少青年男女结伴而行，借着灯会相悦而定情的人也不在少数。惦记着街上的热闹，缇萦随着衙役进了客栈，放下东西，安置了父亲，便一溜烟跑了出去，离家到现在，都在风尘仆仆地赶路，好久没像如今这般热闹了。
　　夕阳西下，街上一派喜庆，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形形色色的灯火照地宽敞的街道亮如白昼。缇萦兴奋地走在街上，这儿摸摸，那儿瞧瞧，对样样事物都充满了惊奇，不时有儿童欢呼着从身边跑过。蓦地，空中传来一声巨响，众人雀跃，只见有长长的丝带从高处垂下，缇萦不解，跟着众人随手抓住了其中一根，抬头望向上方，只见彩带绕着一根绳索，两头分撒下来，每一头都被不同的人执在手里。一人跑出利索地剪断绳索，彩带飘落下来后，众人可循着彩带找到自己另一头的人，看看自己的有缘人。缇萦颇为忐忑地扯扯自己的彩带，彩带一紧，一人缓步走来，她心头不由一紧，质朴的外衣，清冷的眉，淡然的气质，自己彩带另一端的可不正是昨日小镇客栈里的那个男子！来人见到缇萦，也是明显一愣，一抹惊讶在素来淡然的神色中转瞬即逝。二人就这样在热闹的街头沉默对视着，最后还是男子在嘴角握拳轻咳了一下，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
　　“姑娘可巧，昨儿才刚见过，想不到今日竟又碰上了。”
　　“恩，巧，巧，哦不，我是说……咦？你记得我？”
　　一身浅蓝色衣裙的缇萦本就娇小可人，此时瞪大了双眼，略带期盼又惊讶地看向男子的神情瞬间逗乐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
　　“姑娘医术高明，自然令人难忘，只是未料到竟在这样的情形下再见。也罢，相逢即是有缘，在下姓柳，还不知姑娘是否方便透露姓名？”
　　缇萦咧开小嘴，笑得甚是开心，“我叫淳于缇萦，我爹的医术更厉害呢！还有唐大哥，宋二哥……可惜爹不让我从医，不然我也能跟他们齐名了！”缇萦本数着指头向男子介绍她崇拜的人，说到这儿懊恼地垂下脑袋，愈发惹人怜爱。男子也不由得摇头轻笑，看看前方颇为热闹的场面，想着也许跟她一道逛这灯会是个不错的选择，遂斟酌着用词向缇萦发出了邀请，缇萦一听能跟他同行，生怕他看不见似的拼命点头，淳于意若在一旁只怕又要怒其不争了。
　　两人一道沿着街，边走边看边聊，好在灯会这一天女子可以自由行动，倒也没人对他们俩结伴而行表示诧异。缇萦也从男子的口中得知了他叫柳锌亘，长安人士，家中有一生病的母亲，此番在外游走的目的之一正是为母亲寻找良药。
　　“这不正好，我们也要赶往长安，待父亲的事解决完，让他给你母亲诊治诊治，只是父亲现在仍是戴罪之身，你若介意……”
　　“姑娘说笑了，柳某平时最不在意的就是他人的看法，又怎会介意与你们同行。只是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作奸犯科之人，不知令尊所犯何事？”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官商勾结，见我爹不能为他们所用，便联合起来嫁祸我爹，污他庸医之名，也不知是怎么判的，竟要将我爹带到长安去受那肉刑！我爹治病素来严谨，医过的病例皆记录在册，怎么可能会是庸医！”缇萦义愤填膺地握紧粉拳，朝着空气胡乱挥舞了几下方得解恨。气鼓鼓的小脸，微蹙的柳眉，落在柳锌亘眼里，不由一阵心神荡漾，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他都见过，缇萦算不得美，顶多能称个娇小可人，此时却莫名拨动了他沉寂多年的心。
　　“啊，陶瓷小人儿！”柳锌亘还没缓过神来，就被缇萦拉着跑向一个人堆里。
　　“我要套住那个瓷兔子……”
　　“还有那个小狗……”
　　看着柳锌亘将手中最后一个圈扔出去，稳稳地套在角落的瓷兔子上，周围人群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摊主闻声则满脸苦笑，捂着眼睛不敢再看。
　　缇萦也见好就收，从哭丧着脸的摊主手里接过陶瓷小人，满当当地抱着，心满意足地朝柳锌亘笑笑，“走啦，我都快抱不住了。”柳锌亘闻言将她手里的乱七八糟的物件全数接过放到自己手中，乐得缇萦笑眯了眼睛。
　　夜色渐深，街上的人流却不减，街道两侧的灯火依旧不知疲倦地跳跃着。两人都逛得有些疲累，倚在河岸旁休息，缇萦伸手拿过柳锌亘怀里的陶瓷小人，随手放在河沿上排成一排，月光笼罩在两人身上，溶溶的月色，悠悠的江水，显得格外安宁，河水泛着涟漪，轻轻地摇晃，像少女的梦。“就让它们在这沐浴月光吧，等明日谁看到了，一定很惊喜。”
　　忽明忽暗的灯火照耀下，柳锌亘看着眼前的姑娘，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流露着说不清的灵动，顿觉内心有一股难言的宁静。
　　“好。”他说道，“就让他们当做是九天玄女下凡尘来送福音好了。”
　　二人并肩缓步前行，等柳锌亘把缇萦送回客栈时，已经是亥时了。明日还得早起赶路，因柳锌亘已决定与缇萦等人同行前往长安，二人约定好第二日的时辰地点，柳锌亘目送着缇萦进了客栈，便离去了。
　　夜色深深，喧嚣的闹市渐渐沉寂，晴朗的月光也变得朦胧，像朦胧的银纱织出的雾一样，跟白日里相比有一种别样的美，缇萦觉得，自己的心，跟往日也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