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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御园 ...

  •   禁宫生活寂寞,宫里的后妃们除了守着孩子便是等陛下,从天黑等到天亮,又从天亮等到天黑。

      容璟这两日忙着朝政,并没来后宫,不过倒是吩咐了许姑姑多带絮絮逛一逛内宫各处,絮絮从前虽常来宫中,可因废帝一把火烧了半壁的内宫,如今重新修建了,格局早已大不同了。

      容璟有意叫许姑姑带絮絮多熟悉熟悉,有了家的感觉,是不是就不会再轻易离开他了。

      御园春色甚好,絮絮那日来得匆忙,又是下着雨,所以便没好好瞧。

      这会子得了功夫,因那晚容璟的态度,絮絮心中微有放松,是以也愿意出来走动走动。

      御园里种满了海棠。

      比之桂花、栀子,海棠似乎是种没有什么香气的花,诗人嫌它太过艳俗,后妃又一味偏爱牡丹,从前先帝还在世时絮絮常在禁宫走动,瞧见的也无非是牡丹、芍药、月季这等富贵花,而不是,满目的海棠。

      按理说,它不该出现在这。

      “看起来贵妃娘娘颇喜欢海棠。”许姑姑见微知著,善于观察人心,虽絮絮没说,可观之面色便能瞧得出这位崔贵妃对海棠情有独钟。

      絮絮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吟了一首词:“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昨日之词,今日之景,原来时过境迁,藏了这许多的难过。

      “怎的好好的天气说下雨就下雨了。”四月天,孩儿脸,一会子艳阳高照,一会子又是乌云漫天的,许姑姑抱怨这天气,又暗自愧自个儿想的不周到,出门竟忘了带伞。

      御园的凉亭有两座,只一座在东,一座在西,而她们正逛到中央,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窘境。

      雨势渐大,絮絮被雨淋得睁不开眼,突兀间头顶多了一把鸦青色竹伞。

      大雨瞬间倾盆而下,许姑姑说了什么竟是完全听不见了,只瞧着口型应是个什么贵人。她下意识想转头,却被倾斜而下的雨帘晃来眼睛,整个身体回过去时,裙裾翻腾,若海上的浪花叠在一起。

      她今日穿的是件鸦青色罩衫,伞面也是天青色的,若断桥送伞的场景。

      絮絮抬头望去,那人温润的眉眼,浅浅的笑涡,在四目相接时冲她微微顿首一个,恍惚间竟有些目眩神迷,絮絮觉得自己大约是被什么惑住了心神,伸手便想扣住那伞,却在将触未触时被人喊住了。

      “兰音,是朕来迟了。”泼天雨幕中,有人拔足而来。

      絮絮转头,容璟不知何时来的,就在她身后,四喜一个人撑着伞,似乎急着追容璟,把身后打仪仗的小内监们甩得极远,此刻仪仗们正乱七八糟地追着跑在最前面的陛下和四喜。

      不知怎的,竟极具喜感。

      她垂眸,没有理会,眼神疯狂而偏执,直问面前人:“你是谁?”

      那人将伞递到絮絮手中,俯身叩拜:“臣薛知,参见陛下,娘娘。”

      薛。

      絮絮的手微微颤抖,不知怎的竟觉得冷极了,可还没等这寒意扩散到全身,肩膀被一人揽住,容璟的手该是暖的,他的身上也是温暖的。

      只是絮絮却更冷了。

      “可是望京薛氏一脉?”

      “薛卿是今科的状元郎,才华横溢,不下薛氏。”

      几乎是同时,絮絮与容璟一并开口,只是容璟的声音微洪亮了些,盖过了絮絮小声的询问。

      也好在是盖过了,他不是还好,若是......她作为薛氏的遗孀,却唐然出现在新帝身侧,该如何自处?

      怎的这般可笑,这天下一个二个,所遇之人偏生得是姓薛吗。

      絮絮低垂着眼眸,不敢再看薛知。他同阿辞太像,她怕自己晃了心神,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薛知站起身后淡淡一笑:“听闻陛下不日前册封了贵妃,想来便是这位娘娘了,当真是国色天香。难怪陛下喜欢。”他说这话时不知怎的总觉着哪里透了些怪异。

      因地下潮湿,原本容璟是不欲让他跪的,只是待瞧见他那张脸后,还有他的姿态,不知怎的,竟觉得像极了那个人,竟鬼使神差的,没有阻止。

      若非那人早已被......恐怕容璟也会觉得薛知便是他。

      只是到底不是他。既不是,便没什么好怕的。

      薛知双膝落地,天青色竹伞落地沾了泥泞,若他这个人一般,朝服下摆沾湿且脏透,叩首间隐约可见束在头顶的玉质发簪。

      絮絮睫羽微颤。

      薛辞也是最爱玉簪束发的。

      “兰音可是想起了故人?”薛辞、容璟,还有絮絮,他们是自小便在一块的,那时候薛辞和容璟也算是惺惺相惜,所以薛辞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是故人。

      薛知自顾跪他的,权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着。

      “臣妾不敢想,怕故人质问,臣妾无言以对。”只她也坚决得很。

      若是容璟震怒,一刀杀了她也是不错。

      双目相接,絮絮在他眼中瞧见了显而易见的怒火。

      天子之怒,不过......浮尸百万。只百万人是百万人,她只在乎她在乎的,若天下间再没了牵挂的人,那么便是亿万人,于她也只是拖累。

      陛下喜怒不形于色,若是生气......已是雷霆震怒。四喜如是想。

      “兰音,是朕不好,往后咱们不提他了好不好。”竟然偃旗息鼓。

      容璟的声音中藏着显而易见的疲惫,薛知垂着头默默听着帝妃二人的口角,却没有要退下去的意思。

      直到四喜委婉地提醒:“薛大人,若没什么事您先回去吧。”

      今岁春季雨水过多,南方犯了水灾,大批流民涌入京城,此事绵延数日,今日早朝诸大臣更是围着这件事吵个不休,陛下几欲头痛欲裂,特宣了薛知大人早朝后于承欢殿觐见。

      哪晓得这位薛大人头一回进宫,带路的小太监又是个马虎的,说是去解手,薛大人急着回官衙处理公文,是以想自己出宫,谁料到竟是‘误入藕花深处’,擅闯了后宫。

      “是臣唐突了,臣这便告退。”薛知从善如流,只是微一抬头间,同薛辞像了个七成。絮絮同薛辞成婚五载,虽只有两年是在一处的,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自然知晓薛辞的每一个小动作。

      薛辞拱手时喜欢将手扣得很紧,脖子微挺,背脊板得很直。

      而薛知,竟同他一模一样。

      容璟的目含探究,絮絮不敢将视线久留,于是转过脸去,折了一朵海棠花:“这海棠花是薛辞最欢喜的花。”

      “陛下无需再辛苦经营了,你是天子,不该如此迁就臣妾。”絮絮没有接容璟手上的花,而是越过雨幕,自倾盆骤雨中掐下一朵盛开得正浓烈的海棠。

      “花开一季,过了明年,便不再是原来的这花了。臣妾已盛开过,这一生、这一世便也只盛开那么一次,陛下如今得到的,却不是盛开的鲜花,也不是花蕾,而是——”她拨开花瓣,直到零落成泥。

      她在告诉容璟,她不过是一粒尘埃。如同已经凋败的海棠,一旦花谢,便同尘土无什么区别。

      “质本高洁,可沾了泥浆,比地里的尘埃还要脏污百倍,这便是如今的臣妾。”絮絮哀哀笑着,雨水顺着发丝向下,四围死一般的寂静。

      “兰音,你要什么朕都能给你,只要你留在朕的身边。”他倾其所有,所求不过一个,那便是同兰音年年岁岁,朝朝暮暮,永不分离。

      “兰音来了便没想过走,只要陛下不介意兰音心中尚有亡夫。”五年的夫妻情分,薛辞给予她的,她得用一辈子的情意去还。

      “臣妾大抵是,前世欠了薛辞。”声音里已略有哭意。

      “只要你在,朕可以不介意。”容璟手指扣紧。

      “保我崔氏百年无虞。”雨势小了下来,啪嗒啪嗒地打在伞上,内里寂静,外头却是喧闹异常。

      “朕答应你。”

      絮絮慢慢地把手伸过他的腰,整整好一抱,容璟的胸膛俱是暖意,而她的指是冰凉的,冰凉的触着温暖的,

      “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今生你都别想再离开朕。”这是容璟对崔兰音说过最狠的话,说完容璟便紧紧抱住了絮絮。

      五年前
      “皇兄忌惮我,想要我的命,而兰音今日又嫁给了他人,母妃,我该怎么办。”且兰音嫁的不是旁人,而是容璟的挚友——薛辞。

      容璟酒量不佳,是以平素也不喜欢饮酒,皇宫中的大小宴会他都偷偷着人在酒壶中掺了水,以此蒙混过关。

      可今日兰音同薛辞成婚了。

      “兰音还那么小,还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崔府的酒不够烈,容璟不过讨了一杯便自行离去了。

      兰音就在他身后,盖了红盖头,穿了红嫁衣。

      可他只能忍痛离去。

      “今日这一杯,我同薛辞割席断交,兰音,她迟早是我的。”这般说着,容璟将一整壶从醉仙居要来的最好最烈的那坛子杜康全倾在了地上。

      地上已倒了两三个酒壶,容璟喝得脸色发红,如同话本中的赤发红脸公。

      景妃的坟茔未在皇陵。当初景妃初入宫,风光了好一阵,也因此得罪了当今太后,太后睚眦必报对景妃恨入骨髓,是以下令将景妃葬在这不知名的小地方。

      容璟倒不在乎这些。

      母妃能远离那个人,也是他乐见其成的。

      他这一生,从未真正想要过什么东西,年少时的父皇的关爱,长大后的皇位,皇兄皇弟们自去争抢好了,他自过他闲云野鹤的一生。

      可是不行呐。

      若他有权有势,又怎会害怕陛下忌惮崔家的势力不敢求娶兰音呢。

      若他有权有势,薛辞又怎会夺了他的兰音呢。

      明明,明明兰音该是他的啊。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又是一坛子烈酒,容璟觉得自己醉了,且醉得可笑。

      天色渐渐晚了,此刻兰音应当同薛辞在洞房吧。

      “宁王,宁王?”似乎是有人在叫他。

      是兰音吗?可是兰音怎么会在这儿呢?

      “宁王,爹爹叫我来寻你,这四周已加了警戒,陛下的探子没在周围,您大可放心。”

      兰音来唤他了,是兰音啊,不过怎么变成了圆眼?

      容璟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揽过面前的姑娘,因为醉酒下手没有轻重,一时揽重了,竟将那姑娘径直揽到怀里。

      四目相对,容璟愣了神:“郑姑娘?”

  •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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