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七年后》木人三七

15、脚踏实地

　　竹山外面这半的山脚处有人值勤守林，从那里下去便是主街，底下都是巡夜的甲士。虽有山林野趣，竹山却仍在闹市之中

　　草木葳蕤，叶子上残留的雨水在月光的映照下亮晶晶的，好似侍女手托夜明珠引路。寇红红脚步轻快的走在山林之间，她以前常这么下山，只为了去看宫外的世界。父皇与宁王叔是同父兄弟，感情甚好。早年父皇常常携她到宁王府玩耍，所以她对这王府的熟悉程度绝不亚于世子堂兄。

　　寇红红走到溪边笑了一下，心想：这附近该有一块巨大的磐石的。她第一次和堂兄偷跑出来便是在那里休息的，躺在上面清凉沁骨，很是舒服。

　　她沿着溪边慢慢走，惊出了一双白色的鸟儿，可目之所及并没有那块巨大的磐石。又过了会儿，草虫声更盛了，一块斑驳的岩石趴在溪边，好似垂暮的老人佝偻。

　　原来这石头还不到腰间……寇红红颦起了眉头，那些清晰的，模糊的往事，又随着这块岩石出现在了眼前。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当年的孩子也都长大了，他们学会了尔虞我诈，适应了你死我活。寇红红摸着这块岩石，不禁产生一些荒诞的感觉。她还在这里，而堂兄却在另一边，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这石头饱受风吹雨打，表面皲裂全是细细的缝隙，又身处溪水边，很是潮湿，青苔已经从缝隙入侵到了石头内部，似乎整体的破碎已经近在眼前了。

　　命不久矣。

　　这四个字出现突然在寇红红的脑海里，令她惊心动魄，继而浑身不适。是谁命不久矣？是她还是宁王……如果她赢了，她会怎么对待宁王呢？如果她输了，她又会沦落到什么境地呢？这些她都不敢想。当年其乐融融的家人今日却势如水火，她一想到这些便想哭，她想要回到那些草长莺飞的日子里去，她一撒娇便可以心想事成，她要穿着最美的红衣嫁给自己最想嫁的人，举国上下都会由衷的祝福她，不是如今的民怨沸腾。

　　父皇，为何你走了不带着女儿呢？竟然忍心让女儿一个人面对这些事情。

　　寇红红蹲在地上掩面而泣。

　　她可以放弃吗？也许她曾经有过放弃的机会，只要当初在大哥被废时她保持缄默不语就好了，可是她做不到沉默。

　　君道秕僻，朝纲日陵，国隙屡启，她做不到看着这片江山日益倾颓，先辈的心血付之一炬而自己独善其身。她要金戈铁马，所向无敌，万国衣冠拜冕旒。她要南面临下，群臣俯首，一掷便可赌乾坤。她要山河永固，天地皆春，稻米流脂粟米白。

　　这是她要的，她便会亲手拿到，无论失去什么。

　　竹叶在晚风中瑟瑟作响，寇红红站起身来，顾影自怜是人之常情，只有清醒过来，才能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最后将这条路坚定的走下去。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竹影落在她身上，却与往事的阴影无关，只是月光的瓜葛。

　　寇红红穿过溪流，草木招摇，似乎都是寻常景象，沿着记忆中的道路行走，前方是一处较为开阔平坦的土地。风从周围吹过来弄得她遍体生寒，可这寒意却不同之前的寒冷。它没有山林的萧索，倒有些刀剑的刺骨。

　　源源不断的暗杀几乎让她对危险有了野兽般敏锐的直觉，她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有人埋伏在这附近，心怀叵测的想取她性命。寇红红抬眼望去，只有前方的空地正合适刺客埋伏。那些刺客必然悄无声息地埋伏在那里，等待她走进后以合围之势给她致命一击。

　　所以她不能走过去，走过去就是死亡。但她又不能不往前走，只要在原地迟疑片刻，刺客就会意识到寇红红已经发现了他们。他们身手矫健，人多势众，又以有心算无心，要是顺从他们的计划行动只能束手待毙，寇红红笑着摘下一朵野花，轻轻嗅着香气，神情自若的打量着四周的山形地貌，仿佛只是女儿家贪恋山水秀丽，然后故作无事的继续向前走去。

　　前方地面有树根虬结凸起，它的侧面正好是个较为陡峭的斜坡。寇红红走到此处“哎呦”的叫了一声，好像扭到了脚腕，顺势摔倒滚落下了去。黑暗之中，只见朦朦胧胧的人影在山林穿梭，偶尔有兵刃光芒微闪。

　　寇红红滚了几圈就停了下来，站定脚步向斜后方跑去。那里是个凹下去的深坑，她曾与堂兄不小心滚落到那里，惹得王府侍卫翻山遍野的寻找。如此夜色，若她躲在那里刺客是看不清的。她气喘吁吁的跑到记忆中的位置，可那里却没有所谓的深坑，连个浅沟都看不见。成功找到溪边岩石这件事带给她的自信成了此刻的催命符。

　　寇红红站在那里，四下望去试图寻找一个躲避的地方。就在这寻找的工夫，刺客们裹挟着刀光剑影到了眼前。他们小心谨慎的分散成一圈，又慢慢收拢包围住了寇红红。他们举起手中的兵刃一齐向中心缓慢移动，为首的刺客则快速向她的喉咙刺来。

　　寇红红只觉得自己太过荒唐，可以为了一块破石头而泪流满面，此时性命攸关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强自咬牙坚持，至死也不肯认输。她瞳孔紧缩，死死盯着那刺眼的剑光在夜空中袭来，刺痛了眼睛才红了眼眶。

　　忽然，微风拂面。

　　“叮！”

　　万籁俱寂，万物凝结，唯严法融执剑而立。

　　刺客的剑就在寇红红咽喉前方，却无法刺下去，整个人僵硬在了这一刻。他手中的三尺剑慢慢地断了开来，剑刃掉落在地上又发出“叮”的一响，然后陷入潮湿的泥土中。

　　寇红红被严法融护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自己命不该绝，还能再战五百年！

　　严法融一剑又一剑的刺出，每一剑都堂堂正正，但又直击敌人要害。他出剑收剑不论如何动作，都显得雍容而高雅。刺客转瞬间只余下了三人，这三人也都被他逼出数丈之外，全都遍体鳞伤，毫无还手之力。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见大势已去便咬碎牙后的毒药，顷刻间毙命于此。

　　寇红红站在一地狼藉之中，血水染红了她的衣裳：“严公子总是来得巧。”

　　严法融剑已入鞘，语气平常的说道：“贵主孤身犯险，不怪罪臣来得迟便好。”

　　她笑得花枝乱颤，在竹林尸骨中格外张扬放肆：“我只盼严公子多行几次这种巧事才好，哪会怨你来得迟。若是你来得迟，那也是我命不好。”

　　严法融假装没听出她话语中暗藏的讽刺，面不改色的说道：“贵主洪福齐天，自然芳龄永继。”

　　寇红红收敛了笑容，她虽然这样讽刺严法融，却实在知道他才智过人，不会无的放矢，此次及时赶来必然是有所预料的。他预料到了，而自己却没有预料到，那么就一定有一件事是他知道而自己不知道的……这就是寇红红的自信。

　　寇红红心念一转，问道：“李烈那边问出消息了？”

　　若是李烈问出了消息，而被宁王得知了，那么宁王派人刺杀她正是合乎常理的。无论是下毒还是刺杀都是为了阻碍寇红红计划的推进，为了宁王府争取缓冲时间。

　　严法融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从袖中拿出李烈手书交与她。寇红红接过手书展开一看，李烈果然已经逼问出消息来了。闵王与宁王世子常经由一个道士传递书信。若她们说此道士便是蛊惑闵王之人，那么宁王也逃脱不了这谋反案的干系。

　　既然这些刺客是宁王的人，那么府中下毒之人也极可能是宁王安插进来的钉子。只可惜王叔鞭长莫及，行此次下策都以失败告终。她心中舒畅起来，等到明日早朝，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不过……寇红红心想：这闹出这种事这南衙也该换人管了。她看完便把手书还给严法融，想要询问他关于南衙的情况，突然看见竹林不远处有火光渐行渐近，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可闻。

　　“这来的是你的人？”寇红红挑眉看向严法融。

　　严法融辨认了一下火光的闪烁频率。点头说道：“是。”

　　雨过道路泥泞，山间竹林茂盛。他见马匹行路苦难，遂令部曲侍卫跟在后面，自己则弃马而行。所以这厢战罢兵息，他们才姗姗来迟。

　　寇红红神态从容的立在原地，看向前方的大队人马。只见为首的男子神色慌张，匆匆忙忙的走来，险些被地上的尸骸绊倒。他走到寇红红的面前跪地拜倒，叩首急道：“北衙陈将军快马来报，都城民乱已经冲入宫禁，望殿下回驾主持大局。”

　　万千情绪涌上心头，碰撞时却瞬间归于平静。寇红红只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痒，肩膀也酸痛起来，心中根本来不及做什么猜想。她匆匆转头与严法融对视一眼，幼帝尚在宫中！两人一同率领众人疾行而去，只有脚步声回响竹林。

　　他们走后，一个身影从竹影婆娑中缓缓出来。他绕过血迹与尸体，俯身捡起掉落在污泥的剑刃放入袖中，然后踏着月色离去，身影飘忽不知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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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准备小修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