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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落红满地 ...

  •   ……
      “你带我来你家后院做什么?”裴雅疑惑地跟着公子转过一丛金木兰。
      公子手中白菊轻轻掸上衣衫,拂落几朵淡黄小花,然后说了一句在裴雅看来不亚于惊天霹雳的话。
      “脱衣服。”说话的人意态闲雅,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郑重。
      裴雅全身僵了一僵,半晌才低头看看了脚边一池子热气腾腾的碧水和水里浮浮沉沉的一堆细瓷罐子,慢吞吞地说:“干、干什么?”
      公子的声音从薄薄的一层水气后面传来:“棣华池之水引自天山桑落泉,最是洁净,池底又有万年温玉滋养,对你的伤有好处。”
      “那、那又如何?”裴雅忽然觉得自己的舌头不大听使唤。
      公子不耐,径直伸手过来解他衣带。裴雅大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闪,无奈被公子的手臂挡住,一怔之间,绯青紫的三色宽带已是被扯了下来。“喂!”他气急败坏地大叫,公子却似全没听见,继续手上的动作。裴雅袖上又是血又是泥的,这一急之间居然还有一枝小藤从布料里钻出来,在衣服和公子的手间乱缠一气。公子拆解不开,干脆扬起手中白菊,向藤上刺了过去。
      一道凛冽光芒贴着胸口划过,裴雅顿时不动了。细细一根花茎居然比刀子还冷利,所过之处藤蔓和衣料都如纸碎裂,露出大片染血肌肤。裴雅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任公子剥葱一样把自己剥干净,丢到池子里。
      池水很热,裴雅只泡了一小会儿就觉得身子暖了过来,力气也恢复了不少,他回魂似的冲着公子叫:“你你你太过分了吧!存心想看我笑话是不是!小心哪天我把你这一园子的花花草草都拔了下锅!不对,以后再煮东西给你吃我就不姓裴……”
      “你今天实在太多话了……”公子忽然轻轻说了一句。
      裴雅语塞,他把自己鼻子以下的部分都缓缓浸到热水里,半晌才吐了个水泡,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一直说话……会比较不痛……”
      公子沉默。园子里的风好像比外面格外柔细些,吹在脸上很是舒服,只一会儿功夫又有几朵小花飘落到衣襟上,他用菊花拂去一朵,就有一朵新的落下来。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裴雅听着衣袍的簌簌声消失在花木深处,轻吁一口气,闭上了眼。

      裴雅半夜奔波,又有伤在身,被公子丢到池子里之前,一直是强撑着没昏睡过去,可是这会儿在水里歇了一阵,反而睡不着了。身边有不少细瓷罐子在水里浸着,无一例外是淡青色的,上面刻着奇异的花纹,裴雅一动,那些罐子撞在一起,清脆的响声中,湿润的青色似乎化做了淡淡烟岚,倏地一散。热气蒸腾中,罐子从内到外散着奇异的香,或淡雅或馥郁,在空气中交缠成一片缥缈的草木气息。
      那是茶。
      公子浸入棣华池的茶都非凡品,裴雅也不过认得一二种。离鼻子尖最近的一罐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松上雪了吧,果然连香气都是寒凉的,裴雅嗅了一会儿,居然有些禁不住,动了动手指,把罐子推了开去。
      池边的金木兰上不断有淡黄小花飘落,落在水里,漂近又漂远。裴雅拈起一片放在眼前,月光从嫩薄的花瓣中透过,洒在漆黑的眸子里,安静而温柔。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裴雅松开手,花瓣飘落,眼睛对上了一双淡金色的眸子。
      “球……”裴雅微笑着摸摸了黑猫的脑袋,“你来陪我了?”
      球被抚摩得很是舒服,半闭了眼,满足地“喵呜”一声。裴雅举着手,时间长了便有些累,略显苍白的手臂滑进水里,他有些抱歉地对上球不满的眼神。球望着他,大眼睛眨了一眨,忽然前爪搭上肩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钻到他颈边蹭了起来。
      脖子暖暖痒痒的,裴雅忍不住好笑,但素知这猫长得虽然壮硕,其实粘人得紧,也就由它去了。球蹭得高兴,几乎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下来,它比起其他猫来实在太重,怕不有一二十斤,裴雅肩膀一倾,脚下一滑,险些一头栽进水里。
      正在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又有不少花瓣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裴雅勉强站住脚,还是灌了几口水进去,他咳嗽两声,和水一起吐出来的还有一片鲜红花瓣,血滴一样的漂在水上。
      眼看着一池子的鲜丽落红,裴雅有些惊讶,早知道那家伙种的花草有些门道,可会变色的金木兰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但这会儿由不得他研究花草品种了,一丝温热顺着颈子流到肩膀上,把池水染成淡淡的红色。球很怕水,方才一番折腾,它吓得四肢紧紧缠在裴雅身上,这会儿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裴雅胸前沾着的几片带着水珠的落红,鼻子尖正好抵住脖颈上的温热肌肤,血从鼻孔里小溪一样流下来,丝毫没有止住的意思。
      裴雅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他也顾不得其他,下意识地把自己沉进水里,只留一头青丝在水面上漂着。球沾了水,惨叫一声跳上了岸,不一会儿就跑得没了踪迹。裴雅却一直在水底下待着,直到快把自己淹死了才冒了个头,呼吸了几口,又钻了进去。

      公子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一个着墨绿半旧裙袄的女子推门进来,端了一碗粥放在桌上。
      “桑姐,”公子起身,“我居然睡着了。”
      “你太累了,把粥吃了再睡一会儿吧,”桑非雨递碗给他,“我的手艺比不上小裴,公子可不要嫌弃啊。”
      “有得吃就不错了!”一个清秀少年撞进门来,“我哥现在还睡得跟死猪似的,等他醒来又该喊饿了。”
      “少不了他的,我等会儿就送过去,”桑非雨温柔一笑,“昨晚大家都累了……对了,小裴怎么样了?沛然你去他家看看,我也好放心。”
      “他……不在家,”公子突然想起自己池子里还浸着个人,“在我家后院的……水池里……”
      “啊?”桑非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沛然已经冲出门去了。公子用手敲了敲额头,忽然有些头痛:“我忘了跟他说,要带件衣裳过去。”

      沛然一路穿过公子的园子,碰落了不少树枝花瓣,正为找不到水池发愁,突然看到脚边草丛中的一溜儿血迹。他心中一寒,循着血迹走到了花木深处。那一池清水在眼前出现的时候,沛然几乎没惊得掉了下巴。
      池边青草被压得倒伏凌乱,上面赫然血迹斑斑。雪青长袍被利器割碎,胡乱弃在地上。裴雅一动不动泡在水里,长长黑发水草一样在水面上漂着,池水淡红,水中落红无数,被裴雅苍白的身子一衬,越发鲜红刺目。
      “裴雅——”沛然的魂几乎没吓掉了,他大叫着奔到池边,想伸手把他捞出来。手指刚刚碰触到湿润的肌肤,水里的人忽然抬起了头,惨白脸上表情狰狞:
      “滚——出——去——”
      住在巷子那头的桑非雨被这声音吓得一哆嗦,整罐糖都倒在了锅里。

      傍晚,月牙挂在屋檐上,梦华巷所有的铺子都按照惯例关了门,巷子里安静得很。
      元和小楼的窗口,正挤着三个人。
      “他在屋顶上坐一天了……”公子嗅嗅手里的白菊,若有所思。
      “这么多年,他还是改不了这习惯。”沛然揉揉自己被打肿的脸,心有余悸,“都怪你……”
      “为什么……咳咳……为什么……”说话的少年和沛然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只是脸上没有青紫。
      “别理我哥,”沛然偷笑,“桑姐煮的甜粥放多了糖,他从一口灌下去后就没说过完整的话。他是问我为什么怪你。”
      “对啊,为什么?”公子扬眉。
      “都怪你家的池水太,呃,太清澈……不然他也不会打我。”沛然颇为委屈地捧着自己受损的“玉颜”。
      公子仿佛被噎住了,讪讪地说不出话。身后一个清澈无比的声音响起:“你们看够了没有?”
      “你这儿视野好嘛,我们再看会儿……”沛然还没说完,就被不断咳嗽的哥哥浩然拎着领子拽到一边:“他要吹,咳咳,吹,吹……”
      “吹箫。”公子优雅地一甩甩衣袖,替他把话说下去。
      元和执着铜箫立在窗边,淡淡月色洒下,更衬得他飘飘出尘。雪白的手指握着箫,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昨天的月色好像比今天还好吧?”
      “对啊。”三人都是一脸茫然。
      “很亮啊,什么都看得到,”元和仔细思索,“但是他为什么不打公子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落红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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