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士无双》一二斤雪

63、以命相搏

　　半夜醒来时，柳兆衡从地上爬起来想喝口水，发觉自己走路已是东倒西歪，以这样的状态怎么上场比武！

　　她心底是慌的，不敢对任何人说，只得强打镇定，对自己将延年令和封魔令重新施用，却发觉起效不大，而且不仅如此，原来因为令术而被掩盖的疼痛感越来越清晰，哪怕是吞咽一口水，她也痛得难受。

　　金溯还阳丹，这丹药对自己的效用不会太大，况且自己一旦向师兄开口要药吃，自己就瞒不住伤势了！

　　好在，随着天色逐渐变亮，柳兆衡在自己身上施用了各种能想出的办法后，终于将痛感减轻了一半，也将自己的功力稳定在了能发挥出七成左右。

　　这下好了，去比武最高只能使出七成功力，她就不能全凭喜好去打了。不过，托这伤痛的福，给她想到了如何保住断离剑不被斩断的方法。

　　对此，她也是哭笑不得，谁叫自己天赋高呢，这种情况下也能有所领悟！

　　起身换了件干净衣裳，哪怕痛感减弱，她依旧是痛得东倒西歪的。虽然有完全封闭痛感的方法，但自己那样去做，也会降低反应力，让自己变得迟钝，对战一般的对手倒是无妨，但天剑门不是一般对手，她为取胜而比武，不能做冒险！

　　出得门去，她忍痛又练了一遍摘星剑法，痛是很痛，好在她还受得住！

　　商繁胥来找她时，她也正要往沉星园去。因要克制痛感，她全程冷着一张脸，商繁胥以为她在和自己生气，开口便是解释：“兆衡，昨晚……”

　　“我不想听！”这时的她强撑着去比武已经很不易，哪里能分神去想别的！

　　“你别气我嘛……”商繁胥能察觉出她的异常，向她伸手过去，“我真的……”

　　“滚开，别碰到我！”自己忍着痛，除了比武多的动作都不想做。万一给他碰到有伤的哪里，自己没准还会更痛一些。

　　“你怎么……”她步履匆匆，却略有钝感，商繁胥想到昨晚杜重瑕对自己说的话，只觉眼中一酸，低沉了嗓音道：“好，我不闹你……”

　　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准备？

　　你义妹撑不了多久了，她的丧事打算怎么办，你先想好吧！

　　昨天杜重瑕拉着自己去说这些话，自己当时就给吓住了，却见杜重瑕那无所谓的表情，便强打镇定道：“杜掌印，兆衡也是你的爱徒，她有个好歹，杜掌印要见死不救吗？”

　　“不是老夫见死不救，是她执意求死，你看她每场比武都那么用力过猛，她有伤在身你是知道的，老夫断定她撑不了多久了，你先知道这事，心里也做好准备，省得她突然就去了你接受不了！”

　　听他如此轻言柳兆衡的生死，商繁胥依旧不死心：“我不信，兆衡这般拼命也是为了师门，你一定……”

　　“是啊，她是为了师门，就算有个什么也就是得偿所愿，老夫弟子还多，虽然少她一个也会伤心，但不久之后就会缓过来的。”杜重瑕能看出商繁胥心中受到了震动，但还不够，“倒是你，她是你义妹，她要是没了，你得撑住了，枢机库还等你接班呢！”

　　“兆衡没了，我……”

　　杜重瑕等着他后面的话，却无奈这人虽不及自己老谋深算，却也是真的铁石心肠！

　　之后虽然商繁胥一再称他无情，也苦苦央求他救柳兆衡一命，但更多缘由却不肯对他吐露，也罢，杜重瑕由着商繁胥继续隐瞒，反正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一旦经过对天剑门一战，只要商繁胥看到那孩子究竟已伤成什么样，他绝对会撑不下去的！

　　当然，若是他能坚持住，自己也快忍不住了，毕竟那孩子是小轻舟啊……

　　商繁胥几乎一夜无眠，再次见到柳兆衡果然察觉出她的异样，看来，杜重瑕说的并非全是假话！

　　自己虽不信杜重瑕会真的见死不救，但只怕他想救了，也快来不及了……

　　沉星园中，柳兆衡虽强撑无事，但她那些个师兄个个是人精，怎么看不出端倪。

　　眼见九霄天对战新暇派，族兄既然没有对战唐慎显，柳兆衡知道他是必然取胜了，便将目光注视在了唐慎显所在的擂台。

　　这一战，看来唐慎显并无取胜之心，真的就是糊弄了三招，人家招招都被他化解掉，在人家出第四招时，他闪身避开，然后哎呀一声，把剑丢在了擂台上。

　　接着，他大声说自己被对方剑气所伤，无法再战了！

　　之后，新暇派另外两人也陆续自动弃赛，虽然九霄天赢了比武，却赢得一点也不痛快。

　　在宣布九霄天获胜的瞬间，柳兆衡也振作精神，轮到自己去比武了！

　　上台前，叶全和冯南烟再次问她是否还坚持要打沈星辉，柳兆衡知道他们也看出些什么，但还是笑着点头：“我们说好了的，有我去打沈星辉。”

　　冯南烟道：“那就点到为止，不必太过在意。”

　　叶全也道：“是啊，看在金溯还阳丹的份上，手下留情些才好。”

　　柳兆衡笑了笑，却是笑得全身都痛，“知道了。”

　　是要点到为止，也应该手下留情，但她绝对要赢！

　　叶全和冯南烟依次寻着天剑门的王晗和何药知的那边去，柳兆衡站到了沈星辉身旁。看来金溯还阳丹的效用的确是响当当，至少今天天剑门的三人都去掉纱布了。

　　陆续跃上擂台，于擂台之上，沈星辉和柳兆衡彼此拱手一拜，比武这就开始了。

　　沈星辉率先拔剑出鞘，他的招式已出却见柳兆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沈星辉心有疑惑可并没停住脚步……

　　“快躲开！”

　　柳兆衡听得台下人不住地对她如此在喊，迎面而来的利刃，似乎此时想躲也躲不掉了！

　　正好，就是现在！柳兆衡两指一划，断离剑出鞘，以手执剑，她便在这电光火石间使出了一招……

　　“昨夜星辰！”沈万冲注视着台上正在发生的一切，惊呼出来！没有人会比他更熟悉这一招，即便那人是沈星辉，也抵不过沈万冲对这一招的执念！

　　台上的柳兆衡，在即将被刺中面门时使出的一招，出人意料地，她翻身往后一跃，感觉是不费吹灰之力般，羽毛似的身姿，轻盈而飘忽……

　　这情景竟和当年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一招时如此相似！

　　自己到底是多眼拙，这么久才发现，不仅是身法相似，这孩子长得也和她如此相像……

　　若说她们是母女，没人会……

　　是啊，她们定当是母女才对，否则这世上怎会有人还能复刻出她当年的身影……

　　哪怕隔着重重人海，此时此刻的沈万冲依旧激动地望向杜重瑕，这孩子，她是……

　　杜重瑕点点头，居然这样就给他沈万冲认出来了，说实在的，杜重瑕心里也是怪怪的，甚至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擂台上的对战还在继续，只见柳兆衡已然跃至半空，沈星辉即便无法相信，但还是清楚地知道她是对自己用出了一招“昨夜星辰”！

　　可她不借外力如何能往后跃出又高又远？她是如何控制住身形的？这样出招，与自己一贯用的方式大不相同，她是从何处学来的？

　　许多问题都在沈星辉脑中浮现，他心知这一招的威力，此刻自己不能追赶上去，更不能回击，最佳的应对方法便是以剑格挡！

　　当这招落下时，会是雷霆速度，如虹气势，犹如万钧之力劈斩而来，好在自己所持的是光华剑，不会吃亏的！沈星辉想到这里，已做好了接下这一斩的姿势，却见她的身形跃至某一点时突然举手在空中划出两道剑痕，以自己所在的位置望去，那剑光璀璨，如星辉凝聚，夺目摄人！

　　接着，她异常轻柔地飘落下来，不同于之前自己所知晓的斩落方式，不知她是如何收力的，竟能将身形呈现出缥缈飞仙的姿态！

　　沈星辉萌发出这个感叹时，她已一剑与他的光华剑相接，这绝不是斩下来，因为她的力道并不算大，更确切的说是她降临下来，她的剑滑落到他的光华剑最接近剑柄的位置，承接她持续降临的姿势，她用剑在他的剑上划出光与火……

　　仅仅就是一瞬间，两剑交割，唰的一声就过去了，沈星辉却看见了无比绚烂的火花！

　　他能感受出，除了借助她自身的重量，她并没过度用力去挥下一斩，相对的，虽然剑势不够极速，却也能做出更多变化来……

　　原本是用尽全力的一斩，这下威力减弱许多，剑受到的伤害也降低很多，在彼此的剑划过后，沈星辉正要反击却感觉手腕发麻，动作一下变得迟钝，但他抬头一看，她这时右肩位置露出的破绽太明显，自己要抓住这个机会……可在他出剑时，他已被她刺中了右肩！

　　经这一刺，他的手一时脱力，不仅剑握不住，甚至人也险些站不稳了，光华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顺势半跪在擂台上，看她已然站稳了身形并拾起他的佩剑，然后对他问出：“怎样，还能打吗？”

　　此番出招“昨夜星辰”，便只为了刺中他右肩那个恰到好处的位置，这下他握剑都费力，根本不可能还在出招时用上“昨夜星辰”！

　　当然，不可否认，她也是有炫技的心态在的！

　　“谁说不能了！”沈星辉臭着脸起身夺回了光华剑，用力握住剑柄，使劲甩了甩手臂，无论如何，他才不会善罢甘休呢！

　　商繁胥在擂台下见到柳兆衡这一招过后，非但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是向对方还剑再战，她这是想闹哪一出！

　　看着她与沈星辉又交起手来，一招一式从有条不紊到越发迅猛，两个人即是比武又似斗气，不觉走了五十来招……

　　擂台上战况激烈，听得台下叫好声不断，感受到观战者们的热情，比武二人也越发卖力了！

　　然而，不同于观战者眼中看到的是激情飞扬、血脉喷张的对决，实际这对战二人的情形是：

　　沈星辉虽有金溯还阳丹加持，但比武至今的历战他都是竭尽全力在比，无论对手厉害还是没那么厉害，他都是不计体力在用绝招和人家拼命，这样一来，他的对手自然承受不住，可他自己的身体也是要负担不起他这么乱来了，尤其是此战还被柳兆衡刺中右肩险要位置，右手是又僵又麻，强行握剑奋战至此，何时要支撑不下去他自己也说不准！

　　柳兆衡，从比武登台起一直是带伤上阵，虽没有再添新伤，然而她给自己用了那么多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令术，又本着要了无遗憾去比完每一场的原则，几乎是每战从来都没有偷懒过，如此固执坚持下去，也是导致她昨晚身体崩盘了，尽管她心性刚强自己又挺过来了，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对战至此，被台下人好评连连的所谓她飘忽莫测的身法，实际上是她已站不稳了在东倒西歪！

　　眼看擂台的双方都战到临界点，就看谁先撑不下去了！

　　除了不明状况的围观群众，其实，某部分人是能看出这对战二人真实情况的，例如枢机库众人，还有，实力与他们相差并不太远的某些人。

　　“这两个都疯了！”商繁胥说出的这句话，是比武那二人的真实写照。

　　“若是没有近乎于疯狂的去渴求胜利，参加比武，又有什么意义？”杜重瑕拉住他，不让他靠擂台太近，省得他叫嚷出什么去分了柳兆衡的神。

　　眼看那边的叶全已得胜，而冯南烟是全场逗着人家玩似的，也是稳赢的局面。商繁胥道：“杜掌印，适可而止吧！”

　　杜重瑕反问：“是你起的头，你让老夫如何适可而止！”

　　擂台上，二人已交手过去八十招，沈星辉是最多能用八成内功，柳兆衡是顶天了能用七成内功，虽然各自受了限制，但如何在受限的情况下立于不败之地，这样艰难的处境却让他们都体会到了挑战自我的乐趣！

　　不过，乐趣再大，也熬不住身体吃不消了，于是乎，二人又缠斗一招后，各自跃到擂台一角，已站稳的柳兆衡才想挥剑却开始大口吐血，沈星辉眼见这一幕，没有趁人之危，而是想要嘲笑她不顶用，却在开口大笑时带动得右手一震，光华剑哐当掉落在了擂台上。

　　“哈哈哈……哈哈哈……”见对方窘相，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二人都是大笑出声。

　　许久后，柳兆衡缓过劲来没有吐血了，沈星辉这才弯腰去拾起光华剑。但右手才握住剑柄，手上一抖，剑又掉了。

　　柳兆衡大口出气，又对他问了一次：“你要不要认输？”

　　“认输？”沈星辉啐了一口，“你认输还差不多！”

　　就算右手无法再握剑，但他还有左手可以用！靠着一股倔劲，沈星辉左手握起光华剑，一剑向柳兆衡指去，示意接着再战！

　　之后又是过了两招，沈星辉虽然姿势笨拙，但柳兆衡也没有对他痛下杀手……

　　第三招要使出时，沈星辉喊出来一声：“昨夜星辰”！

　　柳兆衡看看他，嘴角噙笑，看来，是自己低估了他的决意，即便是使用左手，他也要强行使用出这招“昨夜星辰”！

　　好吧，既然自己的方法没有阻止住他，那就去好好面对这一招吧！

　　右手一挥，她收剑入鞘！

　　见她居然收剑，莫非她预备空手接自己这招“昨夜星辰”，太狂妄了她！

　　沈星辉想着自己绝不能被她小瞧了，便一鼓作气调动了自己能用的全部功力，当然，也就能用到八成……

　　身姿跃起时，他心想，果然，自己做不到她那般的轻盈飘逸，这招“昨夜星辰”，即使自己知道还能有她这样的方式去用，自己明明看见了，却还是用不出那种方式！

　　那就只好用自己一直以来的方式了，他这一剑斩下来时，他看到柳兆衡冲自己抬头一笑，怎么回事，她还是不拔剑吗？

　　若是他右手出招，十成功力的一招“昨夜星辰”，她想，自己的断离剑或许会被斩断，但他如今没有十成功力，出招的还是左手，自己能看出他太多破绽了！

　　之前，他左手使出的两招，她配合着不与他当真动手，就是让他掉以轻心呢！

　　若不是当场让他使出这招“昨夜星辰”，他怎会知晓枢机库的厉害！

　　拔剑！沈星辉心中呐喊出这二字的同时，已一剑冲着柳兆衡头顶斩来……

　　就算是左手出招，她如此全然不抵挡，绝对会血溅当场……

　　想着她昨天领了金溯还阳丹，绝对是死不了的，所以沈星辉就没有多顾忌了，然而……

　　自己这一剑连她头发丝都没碰到……

　　她居然在最后一刻往他右手边一闪，避开了！

　　他分明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自己一剑斩下时，她还一动不动，可为何她还来得及避开！

　　这一刻已站在他身后的柳兆衡无法看见他到底有多惊讶，反手一下，剑未出鞘，就像使棍棒那样击打在他后背上……

　　沈星辉闷声挨了这一下，因适才用尽全力的一招再加上她这一击，他力竭跪地！

　　柳兆衡将剑架在他脖子上，他抬头横她一眼，也是无力挣扎了。

　　这时，柳兆衡故意气他一般，对他问：“这下总该认输了吧？”

　　沈星辉跪在地上大口喘气，大声回答：“我不服！”

　　“来来来，继续打。”柳兆衡把断离剑支在他腋窝，把他强行架起来。

　　说得容易，还继续打！

　　沈星辉才一挣脱她，就又跌坐在地，为了使出那招“昨夜星辰”他也是没留余力了！

　　柳兆衡又要去扶他，却是才迈出一步，便自身难保地咳嗽起来，并且还大口大口地呕血。

　　“这样你还要继续打，你是不是傻？”沈星辉见她之前吐血，现在又吐血，嘴上虽不饶人，心里却是担心的。

　　“你站都站不起来还不认输，我们到底谁才傻？”柳兆衡好容易控制住没再吐血了，立即反唇相讥。

　　“那，我们继续？”沈星辉用尽全力，总算是站起来了，他虽这样在说，也的确是举步维艰了呀！

　　“好……”柳兆衡拔剑出鞘，浑身没有一处不是疼痛难忍，却还感觉自己可以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