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士无双》一二斤雪

46、豪言壮语（上）

　　后来到了午宴时，柳兆衡趁着师兄们不备，溜到了没有排上序号的门派那桌入座，在座两边都是叶全介绍她认识的人，身手也都是及不上她的，这样相处起来才愉快嘛！

　　但很快，大师兄又来叫她：“师父和商公子都让你到主桌去，你就别躲躲闪闪了，这些位师兄我们来招待就是了。”

　　“大师兄，我不想过去！”现在这边坐着，好容易是让心态安定下来，要是挪位置，只怕去了主桌，往那座位上一坐，她控制不住就要哆嗦！

　　毕竟那方个个气度不凡，她有理由担心自己受不住那样的威势！

　　她这般说了，可叶全的说服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傻呀，让你过去是好事！”把她从座位上拎起来后，一面拖着她走，一面小声对她说。

　　她也知道是好事，人家看得起她，要把她引荐给十大门派的掌门认识，这是在抬高她的身份。这样一介绍，再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大家就都知道她是现任掌印的弟子，又是下任掌印的义妹，她这样特殊的身份，是不太好惹的！

　　可是好事，却也并非不是坏事，若她处事不周丢人现眼，这也是一下就把名声响亮了！

　　眼看离主桌越来越近，出于自保考虑，她脚步迅速一转，竟从叶全手底下溜开了！叶全见她这样在躲，是哭笑不得：“小师妹，莫非你是非得要你义兄来请才肯乖乖就范？”

　　“他来你来都一样的，大师兄，你行行好吧，哪里吃饭都是能吃饱的，主桌的位置还是你去好了。”没跑出几步就给叶全截住，她弱弱地请他放自己一马。

　　“你们两个越发不懂规矩了！”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杜重瑕已走到他们身后，“也不看看什么场合，还这样胡闹！

　　“师父教训的是。”转身到了杜重瑕面前，二人都老老实实的。

　　杜重瑕见叶全拖着她过来，她好像并不自愿，眼看要走拢一处了，她却还想躲开！

　　这孩子，不知是害怕的什么！

　　让叶全先去别处招呼，杜重瑕对柳兆衡笑道：“好孩子，看来你师兄们带你结识了很多朋友了，不过招呼朋友不用急于一时，还是先来认识一下师父的朋友吧！”

　　“好的，师父。”既然师父追过来了，自己就去主桌露个面好了。“我去拜见完了就走。”

　　反正她有瞄见，主桌的菜式并没比别桌更好！

　　“多熟悉一下不是坏事。”杜重瑕当然知道她是想躲，温言教导她：“你怎么了？很忐忑的样子啊，这种场合，无论心里怎么慌怎么乱，好孩子，我们见到了客人都得笑出来呀。”

　　柳兆衡听着话点着头，看到杜重瑕的笑脸，她尝试着让自己也笑出来，却是不得其法。尽管嘴角往上勾起，心里却完全感觉不到欢喜，自己这样的笑脸，一定是很难看的。

　　为了不让杜重瑕说自己，她努力笑了几次却总是做不好，怕杜重瑕会对自己不耐烦，她道：“师父，我就是有些紧张……”

　　见她笑得如此勉强，杜重瑕很是心疼，若这孩子打小跟在自己身边，早见惯了这等场面，何至于如此畏怯！

　　杜重瑕安抚道：“好孩子，好好地一起吃顿饭，没必要怕的，师父就让你去认识一下叔伯，不碍事的。”

　　说是叔伯，却实际上是十大门派的执掌者，自己身份低微，不懂什么规矩，只怕惹出笑话：“我不够好，师父，我怕辜负师门的重托。”

　　若仅仅是为了自己的事，脸面什么的完全不重要，闹成什么样了她都无所谓，可一想到自己会牵连到枢机库，她就有所顾虑了……

　　“好孩子，凡事都让你来顾虑，还要为师做什么？”这次武林大会，她是太在乎了才会害怕犯错，杜重暇听了她的心底话，心头很是一酸，摸摸她的头道：“你已经很努力了，接下来，就放心交给师父来安排吧。”

　　师父既然把话这样来说，就是铁了心不让她躲掉了呀！

　　“是，全听师父处置。”顺从了吧，再嘀咕下去，饭菜都要冷了。

　　大不了就低头吃饭，什么话都别说，表情上装得冷静自持些，稳重淡定着就应付过去了！

　　本来她是这样想好的，却见商繁胥是在那主桌与人谈笑风生。他自然混得如鱼得水，自己与他是大有不同的，就算同样做一件事，有的人靠脑力，有的人拼运气，有的人却在赌性命……她就是脑子不够使，运气又总是不在点上，除了豁出性命去，别的办法也是没有了。

　　但商繁胥却是头脑太够用，运气也爆了棚，活该他事事都能如意！

　　杜重瑕领着柳兆衡到了主桌，他先落座后把柳兆衡指到了正对面的位置坐下，然后就是介绍：“兆衡呀，在座的都是为师相交多年的故友，快快一一拜见过。”

　　顺着杜重瑕的指引和吩咐，柳兆衡起身开始拜见：

　　“宋师伯万安！”这是闻正书院宋介愚，看上去温和中正，涵养很好的样子；

　　“蒋师伯万安！”这是药王庄蒋奕直，对方表情严肃沉稳，但没准和蒋芝素是一样的火爆脾气；

　　“唐师伯万安！”这是新暇派唐嘉山，这位对自己是笑眯眯的，和和气气；

　　“旦师伯万安！”这是九霄天旦天澜，听说他们门派都是世外高人的做派，这位对她点了一下头，但表情冷淡得很；

　　“沈师伯万安！”这是天剑门沈万冲，这位是对她横眉冷对，很有气势；

　　“李师叔万安！”这是临剑乡李书眉，这位是笑了一下的，但很快就恢复平和神态了；

　　“符师叔万安！”这是逐日教符峥，这位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然后就把眼神往商繁胥一边去了；

　　“文师姑万安！”这是聚盐帮文丽百，这位容貌端丽，皮肤细腻紧致，看上去是比实际年纪轻了不下十岁，想当年也必定是极富盛名的大美人，只可惜的眼神不正，虽然她极力克制目光中的恶意，却无法压制其中的邪性；

　　“殷师姑万安！”这是长歌山殷秀风，虽容貌不及上一位，却也是保养得当，气质出尘，看一眼便心生敬畏。

　　柳兆衡这一阵拱手拜下来，是踏踏实实，温顺敦厚。最后，在座的还有商繁胥没有给她拜一下，杜重瑕便是玩笑道：“你身边这位，是你义兄商繁胥，也是下任掌印继任者，今后你们脱不了的从属关系，不妨也拜一下吧！”

　　“公子爷万安！”依从师命，柳兆衡不带任何区别地对商繁胥也是去拜。

　　商繁胥立即笑着起身，对她回礼一拜：“你家师父说得不错，兆衡今朝是我义妹，来日则为我妻子，我此生是从了你也属于你，兆衡才更要万安才是呀！”

　　他故意做这样姿态，柳兆衡也是应和：“让公子爷劳心，着实过意不去。”

　　他二人客客气气的，谨守礼仪的样子，却不显得有多亲近。文丽百见此，故意对柳兆衡道：“小姑娘看着挺伶俐的，兆衡这个名字听着就很特别，既然师从杜掌印，又是商公子义妹，可见是来历不凡的。”

　　商繁胥替她道：“我家兆衡的来历，想必在座的前辈们都已派人详查过，文帮主又何必再问。”

　　枢机库未来掌印的义妹，其人究竟是何来历，江湖中人自然是极为感兴趣，更何况在座的是十大门派家主，他们办法多人脉广，肯定是已经翻查过了。

　　不过对她就是个丫鬟的出身，他们却很不乐意接受，只当她是根基太深藏得严实，一定是大有来历才对的！

　　否则，如何能成为商繁胥义妹之后，最近又传出消息，她还是杜重瑕爱徒！

　　柳兆衡懵懵地看了一眼商繁胥，既然他替自己答了话，她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不过，这些前辈高人们真的都查过她底细了？

　　原来，在她还没努力去做什么事的时候，她这个人就已经这么让别人在意了呀！

　　本来是想着该如何做才能沾光，没想到，自己早就沾光了呀！

　　这样一想，顿时那紧张的感觉就稍微减弱了一些。

　　文丽百看见柳兆衡低头在笑，以为柳兆衡是对自己在嘲笑，沉声道：“本座是问的这个小姑娘，商公子却急着作答，是对自己义妹看得很要紧呀！”

　　商繁胥道：“我家兆衡率真憨直，我最是担心她让人给欺负了去，是得看护紧一些才放心呀。”

　　他这话既然起头，沈万冲道：“若是商公子一心用在看护义妹上，又如何再分心看护好枢机库？”

　　殷秀风也道：“即便是能照看好枢机库一应事务，可若是你这义妹被人抓了来威胁你，你是不是就投鼠忌器无一不从了？”

　　紧接着，符峥就下了如此结论：“真要这样，枢机库今后的存亡堪忧呀！”

　　哇，这话听着狠呀，是一下就全盘否定了商繁胥的处事能力呀！

　　其实他哪里把她这义妹看得这么重要了，用她这个人是不可能威胁到他的！

　　要怎么委婉地把意思传达出来呢，柳兆衡很认真地思考起来……

　　被人如此质疑接班人的能力，杜重瑕却丝毫没在意，若这样的小场面都处理不好，这就不是商繁胥了！

　　看看笑对自己的杜重瑕，又歪头去瞧因过分认真思考而眉头一皱的柳兆衡，商繁胥拍了拍她的手，她不解地看他一眼，这时，他笑道：“若真有人要拿兆衡威胁我，想来那时天下必已大乱，十大门派也是深陷樊笼腾不出手来搭救，我枢机库孤立无援再难维系，那一刻人人朝不保夕，是苍生不幸，生灵涂炭，生与死又有何界限。在我经受继任枢机库掌印的考验时，杜掌印就有训诫，枢机库历任掌印的最杰出秉性在于，从不受任何人任何事要挟，一旦认为情势危急，必须有着将枢机库各类珍宝付之一炬的果断，既然杜掌印选择了我来接任，想必是看出了我也是拥有这样果断秉性的人吧。”

　　这话说得也是彪悍呀！

　　以柳兆衡的理解方式就是这样来解读，他说的是：十大门派的人要不是死绝了他义妹也不会被人抓去，既然依靠不了别人来帮助，他就一把火烧了枢机库，反正无论如何他这个掌印是不受人威胁的！

　　商繁胥的话是何用意，各人听来有各人的理解，反正大家听后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再次确认了他是个硬骨头！

　　文丽百道：“若你存着如此危险的念头，这枢机库掌印之位是万不能交给你的！”

　　唐嘉山与杜重瑕相视一笑，问道：“那是交给谁合适？交给你聚盐帮吗？然后你就可以转手把里面的宝贝都拉出来卖了？”

　　文丽百道：“枢机库的珍宝本就不属于掌印一人，是天下人的财富，岂可任人一把火烧掉！”

　　“是啊，天下人的财富，文帮主说得真好！”商繁胥笑了笑，又叹了叹：“可我们枢机库历任掌印却要耗费自己风华正盛的几十年来替天下人看护财富，到头来这财富也不会是我的，想想真是亏待了自己呀！”

　　殷秀风道：“只要你别藏了私心行事，我们江湖上各个门派也是会帮扶你援助你的。”

　　沈万冲道：“可你要是为了什么人就一把火来将枢机库烧掉，我们也是不答应的！”

　　“你这人素来对自己没个约束，脾气不好是人尽皆知的，可领悟能力也这般的差，不知是如何当了天剑门门主的！”李书眉一开口就先数落了沈万冲一顿，然后道：“人家商公子已经言明，既然是守着天下人的珍宝，就该天下人共同看护，而不仅仅是枢机库掌印一人职责！我们若对他多帮助一些，又怎会出现他给人威胁了的事！若是有人自私自利，就想着自家专营，不但不相互扶持，还想背地里使阴招，我们在座各位若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能让人得逞！”

　　听着话风又缓和下来，符峥道：“商公子少年得志，是绝顶聪明之人，这突然就要接任枢机库掌印之位了，只怕一时不慎就容易产生处置不当之事，我们是该多帮助他一些，教导他一些。”

　　文丽百也道：“是啊，有人一步登顶身在巅峰，是容易犯下大错，我们得多帮他盯着点。”

　　唐嘉山笑道：“自家的事都管不过来，还想管管枢机库的事，文帮主，你这是准备卸任了？然后就求到商公子面前，想让商公子赏给你一个后院杂役的差事，这样你就勉强可以管管枢机库里柴米油盐的事了！”

　　文丽百立即驳斥：“胡说八道，本座何时说过要卸任的！”

　　“是啊，你要卸任得按照枢机库规定的一应流程来处理，不是你说撒手就能撒手的！”自此，看好戏多时的杜重瑕总算是开口了。

　　尽管自己挑选商繁胥继任时就知道他不是好捏的柿子，不给人欺负了去是绝对的，但保持自己不被欺负是远远不够的，这种时候，作为枢机库掌印该怎么做，他还是得多言传身教一下！

　　“兆衡呀，你义兄是要接任掌印之位的人了，你看江湖上门派众多，就是以我们这一桌而论吧，仅十个门派已经是人多口杂的了，整个江湖上各门各派更是资质良莠不齐，随时都必须修剪清理起来，才能保持稳步发展的好势头。”

　　叫了柳兆衡一声，是要她把自己的话仔细去听，“虽然对某些事务的整顿上是很费工夫的，也参杂了各式各样的人情世故，但你义兄之前也说了，枢机库掌印从不受任何人任何事要挟，该做什么，该怎么样做到，都是枢机库掌印必须独立思考的事，不受任何人掣肘，若有旁人妄言，这就是在蓄意挑起江湖纷争，其心可诛，其人可灭，若是一个门派处心积虑颠覆武林秩序，身为枢机库掌印，你义兄就该果断决意，率领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不灭不绝不罢休！”

　　“是，师父。”这话说得多硬气，比商繁胥那云遮雾绕那一套威风多了！

　　他自是专门把话说来给柳兆衡听，至于其他人听不听，他不在乎，“你在你义兄身边也得多规劝，让他莫要太多顾虑，太过心软无法成事，他年纪轻轻接任掌印之位，人家说他是年轻气盛，以为他不够有担当，可你要知道，他这个年纪做掌印是正当年，为师从前接任掌印时可比他还少两岁呢！”

　　“师父天资过人，禀赋是高出他许多的，他自然是没法和师父相提并论。”她这话绝对是出于真心实意，一点拍马屁的心思都没有！

　　杜重暇闻言大笑：“这话师父爱听，可你也要知道，你义兄的天赋也是极高的，手段心性也是不输给任何人的，否则师父怎会看重于他！”笑过之后，他又提点道：“若到非常时刻，他只需把心一横，杀鸡儆猴未为不可！枢机库掌印若是个心慈手软的，怎对得起天下人来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