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士无双》一二斤雪

109、乐极生悲

　　眼看拉着金环银佩上了街，二位小丫鬟还是一面忧心焦虑着，杜轻舟灵机一动，提议趁着时辰还早，再加上各自肚子都吃零嘴吃得饱饱的，要不再逛一逛！

　　金环赶忙提醒：“少夫人，我们可不能再买零嘴吃了！”

　　“这是自然，好歹我也吃不下了，怎么能还买那些……”

　　杜轻舟说着就见到街对面有一家卖金银饰品的铺子，银佩也是瞧见那里了，对她笑道：“少夫人，你莫非想自己买些金钗来带？行啊，我们去那边看看！”

　　金环将银佩给挡住：“不要什么事都拉着少夫人去，分明是你自己想买来着，你上个月的月前可是用得差不多了，必定是买不起任何首饰的，就别去看了。”

　　杜轻舟帮着银佩说话：“可我也想去看看啊，不如我们……”

　　金环笑着打断她：“少夫人，自打你回府以来，奴婢们就不曾见你佩戴过任何金银首饰，莫非是那精贵店铺里能工巧匠的手艺你瞧不上，偏偏喜好这些普通店家的粗糙手工了？”

　　杜轻舟给她说得灿烂一笑：“都说了不要一口一声奴婢的了……好好好，兴许是你见着我不听你的就生气了，行吧，你说吧，我们去哪里再逛逛更合适……”

　　适才关于杜轻舟的那些传闻，金环也是日常里就听见的，如今见她笑着对自己说出此等话语，当即背脊一凉，见她那笑脸也觉得是在笑里藏刀，立马向她赔礼：“少夫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哟，你还真的和我生气了？”眼见人家对她有些无解了，杜轻舟反倒是更有兴致去逗这小丫鬟，“金环，你说我该怎么哄你，你才能笑一笑呢？”

　　银佩一见这场景，也是急得团团转，一面对金环道：“金环，别愣着，快给少夫人赔不是啊……”但回头想，人家金环不是已然低头示弱了吗？现在是少夫人故意拿住人家不放啊！想到这里，又一面对杜轻舟软声相求：“少夫人，都是我们不好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银佩，你看，你就听乖的，不像金环，总是爱在我们面前一口一个奴婢，活像我要把她怎么着了似的！”杜轻舟说着还捏了一把银佩圆圆的小脸蛋，手感挺不错，软软滑滑的。

　　说实在的，自己也是临时起意想要仗势欺人一下，还别说，这欺负柔弱小姑娘的感觉还真是挺不错，挺好玩的！

　　也难怪人家说的那些世家贵公子们有个娇养美人的爱好了，你说吧，自己长得风流倜傥的，外加一个家世不凡、才学不凡，走到哪里都能逗得一堆好看的小姑娘喜欢自己，人家投怀送抱，自己本着一视同仁的原则，自当是个个都不能辜负了，把这个安置到我家里来，把那个也安置到我家里来，反正家里宽敞养得起……每日里该干正事就干正事，一回家里，一群莺莺燕燕都围上来，这个端茶倒水，那个唱唱小曲儿，另外还有几个来跳舞助兴，这日子……想想都觉着过得好惬意！

　　杜轻舟正想到这里，下一步就是要埋怨商繁胥刚愎自负蹉跎了岁月，若是他早些年也这般会过日子，如今他家的后院岂不是也有一群好看的小姑娘陪着自己说说笑笑了……正想到这里时，就听金环颤抖着声音，对自己道：“少夫人，奴婢……”

　　在杜轻舟及时向她瞥来一眼后，金环改口：“金环知错了，还请少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

　　说完，杜轻舟便瞧见这小姑娘的眼眶红了，杜轻舟先是一愣，而后赶紧拉起她的手：“是我错了，我不该临时起意逗你玩的。”

　　银佩一听她原来就是逗着她们玩，一下松了口气，但金环听了她竟这样在逗自己玩，情绪有些绷不住了：“少夫人，你怎么……”

　　看吧，仗势欺人也是要分对谁的，遇上傻乎乎的姑娘，兴许是吃你这一套，但遇上心气高脾气倔的姑娘，你这样做，人家就会想不通了！

　　所以，想当年自己年纪尚幼遇上了心怀不轨的商繁胥时，他一手拿着零嘴逗自己和他走，一手又使出擒拿法将自己狠狠揪住，然后自认为是满满怜爱对她说：“多好看的小孩啊，快随本公子回家，好好做个小家奴吧！”

　　然后，他就被自己收拾了一通，为这一时荒唐之举病痛了四年！

　　可见，凡事为图自己快乐就去对人家任意欺辱，指不定就是个惨痛下场！

　　仗势欺人这档子事，若是遇上对方愿意，那便是你情我愿，何乐而不为；若是对方不愿意，或许就是抄家灭族，指日可待呀！

　　就这半天的功夫，杜轻舟突然发现自己竟然领悟到了许多事情，果然自己的领悟能力还是挺不错的！

　　想到这里后，她赶忙对金环赔礼道歉：“是我不对，我怎么能这样啊……一定是无聊闹的，当然，不仅无聊，我还很浅薄，嗯……我还挺庸俗，金环，你行行好啊，你看我都无聊、浅薄、庸俗成这样了，别和我生气啊，我给你赔不是行不行？”

　　金环先是一愣，随即用看傻子一般的眼光看她：“少夫人，你是我们公子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枢机库掌印之女，大家对你都是又敬又怕的，你怎么能这么诋毁自己！”

　　“我没诋毁自己呀！”

　　但在金环坚持的目光下，杜轻舟改了口：“的确，我怎么能这么诋毁自己！不是说很多人对我闻风丧胆来着，我只当昂首挺胸活在这世上，堂堂正正的，不让任何人瞧不起！”

　　银佩听得一笑：“少夫人，谁敢瞧不起你，那不是活腻了吗？”

　　杜轻舟一阵茫然：“我有这么凶悍吗？瞧不起我的都要杀了？”

　　金环银佩不约而同地点头：“是啊！”

　　“好吧，我就是这么凶悍的人！”

　　既然身边这两个小丫鬟一致认定她是个凶悍的少夫人，那好，那接下来就是她说什么是什么了，谁叫她凶悍呢！

　　当杜轻舟带着二人逛完这一条街后，便说既然今天和她们出来玩得这么开心，为了纪念这一天，她决定给她们一人送一支金钗！

　　银佩一听便拍手称好，看上去很开心，金环却是仍然理智着，对她说无功不受禄，她们承受不起这样的恩惠。

　　杜轻舟横她一眼：“你们都知道我性格凶悍，说一不二，说要买金钗就要买金钗！”

　　金环色厉内荏道：“那少夫人买了自己戴着就是。”

　　“我戴头上了又不能时时看见，你们头上一人戴一支，我时时见着你们，才能时时想起今天啊。”

　　金环低下头，却还在坚持：“今天并不算什么特别的日子。”

　　“我说是就是了！”沉睡两年总算苏醒，自己第一次觉得，醒过来真好，就是今天！

　　话到这里，也不容人再反驳，杜轻舟将金环银佩在自己左右手边一手逮住一个，不由分说就往整条街上最贵气的那家首饰店铺去了。

　　进了店门，杜轻舟招呼掌柜的将店里最好的最贵的发钗都拿出来，然后就带着金环银佩一起挑选。

　　两个小丫鬟一见她这阵势，只觉自家少夫人果真有气魄，这里可是国都内所有达官贵人的家眷都最爱来逛的鸿富斋啊，这里的首饰件件是精品，怎么看怎么惹人爱了，可就不知你兜里的银子是否趁手，是否够把看重的首饰拿走了！

　　这每一件首饰看着皆是珠光宝气，夺人眼球，不仅做工费用不菲，材质更是万里挑一，几乎在这里买了首饰，带出去在市面上就是见不着重样的，若有重样，必定是仿品。鸿富斋出来的首饰，每一件都有一个小小的标记，是绝不易仿冒的一个小字，另外还特别登记了每一件首饰的买家姓甚名谁，确保买家将来把首饰变卖时的权宜。

　　听掌柜的在一旁讲解，杜轻舟问身边二位小丫鬟：“那个首饰上的小字，是个什么字？”

　　银佩听得摇头，金环倒是知道，小心翼翼捧起一支紫玉金钗，转到金钗的背面给杜轻舟看：“你看，这里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字。”

　　“喔，看见了，是一个‘商’字。”杜轻舟眯起眼睛，总算发现那个字在哪里了。

　　完全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是商家的产业！

　　敢情自己这一天都在商繁胥的地盘上转悠了，自己怎地这么有眼光呢！

　　既然是商繁胥家的产业，那就没什么好怕了，起初听掌柜的介绍自家首饰如何如何贵重，她还担心自家荷包里的银票不够呢，如今一听原来是商家的产业，那自己还虚个什么！

　　这便底气十足地带着金环银佩尽管看尽管选了，这掌柜的也是个机灵人，一看她的架势不一般，便主动把她们请到了招待贵客的内室，把更珍藏的十支精品拿了出来。

　　金环银佩原本对铺面上摆出来那几支金钗已经看得头脑发蒙了，如今这珍藏十支精品一亮相出来，二人立即愣住了……

　　真是华贵异常，让人呼吸一窒，在心生向往之际又觉得不敢高攀……

　　一时心中是想要又不敢要，不敢要又怕杜轻舟生气，但敢要又怕杜轻舟是试探自己玩的，若是伸手拿了她更生气……

　　如此想来，内心不禁矛盾重重，以至于，三人一时就陷在这鸿富斋里是出不去了。

　　杜轻舟见她们二人看傻眼了，便提议：“要不金钗选不上，我们选个镯子也行啊，我这就让掌柜进来把珍藏的镯子也取出来看看。”

　　银佩迷糊着眼睛去看她，下意识冲她摇头，这看着这些金钗已经觉得自己眼花缭乱了，要是镯子再摆出来，不是要了自己一条小命！金环虽然也是被震得傻愣愣了，却还是保持了一定理智，赶忙拦住她：“少夫人，带着镯子不好做事……”

　　杜轻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还真是！”

　　随即杜轻舟也没再去找掌柜的，而是让她们再自己看看。这时，久不出声的元集真开口招呼杜轻舟：“喂，你这反应不正常啊？”

　　杜轻舟听得迷糊，心中道：什么反应不正常？祖师爷，你怎么说话莫名其妙的！

　　“你才莫名其妙！”元集真凶她一声，反正旁人也听不见，“你看她们两个，看着那些金钗眼睛都放光了，嘴上说不敢要，可心里却是一百个想要，你这会儿要是跑去给她们说，逗你们玩的，我们走吧，我保证，今晚你绝对要死在她们手上！”

　　杜轻舟对此很费解：有没有这么吓人？要不，我过去试试！

　　元集真见她作势要过去，赶紧吼她：“你活腻了，还真要去试！既然你自己挑起人家的兴趣，干嘛不成全人家，你这样唬弄人很好玩啊！”

　　杜轻舟心中一笑：祖师爷，多日不见，你竟善解人意不少啊！

　　元集真听后不悦：“本尊一向如此善解人意，就是你这榆木脑袋没发现而已！”接着他又向她抱怨，“哎，今天你是抽的什么风，找来一群长舌妇，七嘴八舌的说得本尊头疼！”

　　杜轻舟撇撇嘴，心中回他：你听不下去可以不听啊，你这么热衷听我们聊是非，可见你也是……

　　不等她揣测出来，元集真打断她：“你少来，休得诋毁本尊！”

　　杜轻舟心道：算了，我也懒得和你闲聊，我还是过去看看我那两个小姑娘挑好了没有吧。

　　元集真见她这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确实诧异：“你真的很奇怪，见到这么好看的金钗，你怎么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看上去这么无所谓的？”

　　杜轻舟心中一笑：我根本就没在克制啊，这些金钗什么的，看着晃眼睛，带着费功夫，丢了还心疼，这么麻烦，我才不乐意要呢！

　　元集真对她非常鄙视：“你还是不是名女子了，闪闪发光的东西竟然会不喜欢！”

　　他如此一说，杜轻舟貌似懂了：喔，原来祖师爷是你喜欢啊，要不晚辈给你……

　　“休得胡闹！”

　　他貌似动怒，杜轻舟便不理他了，可很快，他又在她耳边提议：“依本尊看来，这些金钗看上去成色都不错，若是一直挑不出来，如不……”

　　杜轻舟重复一遍：不如？不如怎样？

　　“不如就选最贵的！”

　　杜轻舟听得大笑：祖师爷啊祖师爷，你这眼光还真是百年如一日的好呀！

　　话虽如此在说，但杜轻舟也觉得，与其选不出来，不如挑最贵的，于是便过去又问金环银佩二人选好了没有，二人回她说，实在是挑花了眼，这样看着就觉得好高兴，挑不出来哪个最好……

　　杜轻舟了然地笑笑，拉着她们从内室出来，对她们说：“既然你们选不出来，干脆我给你们选。”

　　之后杜轻舟便走到掌柜身边，悄悄对掌柜说：“麻烦给我把最贵的两支金钗包起来。”

　　掌柜点点头，也没有多问，径直便进去交代了。

　　杜轻舟见着身边的金环银佩，皆是一脸期待外加一脸惶恐的模样，看上去挺好玩，可趁着这个功夫，元集真又在她耳边道：“喂，说真的，你就没有注意到吗？”

　　杜轻舟装傻，在心中回应他：注意到什么？

　　元集真对她很是嫌弃：“有人跟我们一路了，从茶楼出来开始，那人阴魂不散地一路尾随，你莫不是傻了，竟然连这个都没有发现！”

　　杜轻舟一笑：当然，我尽管是傻，但没有傻到这份上，我自然是发现了才故意这般走走停停的，没想到那人居然这么肯跟着，也不嫌烦！

　　元集真问她：“那你预备如何，本尊觉得我们这一出门，那人又得跟上来。”

　　杜轻舟叹了一叹：哎，本来今天没有和人打打杀杀的心情的，难得过得高兴，却没想到有人自己想不开，非得撞上来，我也是为难啊……

　　元集真不解：“你有什么可为难的，莫不是吃了人家几天饭，人都养懒散了吧！”

　　杜轻舟心道：原本特意到这家店里挑些首饰，想着挑得久些人家就该厌了，没想到，那人居然还是个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主，这耐烦心，比我还好……

　　元集真对她很是不屑：“说得像是你耐烦心很好似的！”

　　这时，掌柜的过来了，他将两支金钗分别放进青色与粉色的两个盒子里，杜轻舟让金环和银佩自己按着盒子选，回家再打开来看。

　　金环银佩这时才确定她是当真要送金钗给自己，银佩一时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竟大胆地往杜轻舟怀里一扑：“谢谢少夫人！”

　　看她如此莽撞无知，金环也是一惊，随即便见着杜轻舟冲自己招手：“一起来吧，你不是也同样高兴得想要抱抱我吗？”

　　金环低头连说不敢，杜轻舟一叹：“算了，那就我过来抱你好了。”

　　可看银佩还挂在她身上，她挪动步子过来多有不便，金环便把心一横，怯怯地也向杜轻舟靠过来：“谢谢少夫人……”

　　这下，杜轻舟一手抱着金环，一手抱着银佩，实在觉得自己人生挺圆满啊，要是没有外面那不怀好意之人跟着，今天或许会一直都高高兴兴就过去了……

　　可偏偏就是有人要让她扫兴，哎……

　　金环银佩抱着她有一阵后，才不好意思地将她松开，杜轻舟这便转身去问掌柜的两支金钗多少钱，掌柜的对她笑道：“适才少夫人在内室挑选金钗时，公子爷从这边路过，兴许是知道少夫人在里面，便特意交代过，少夫人挑中什么拿走便是了。”

　　“喔，这样啊，那就谢谢掌柜大叔了。”杜轻舟道谢后，金环银佩也一起向掌柜的行礼道谢。

　　掌柜的连忙道：“少夫人折煞小人了。”

　　想到人家说商繁胥刚才经过这里，他走路姿态悠闲，想来也是没走多远，杜轻舟便问：“掌柜大叔，不知商繁胥从这里离开多久了？”

　　听她居然对商繁胥直呼其名，掌柜的先是一愣，随即想起那些关于她的传言，立马恭敬道：“回少夫人的话，公子也是才离开，若是少夫人现在追过去……只怕追得上，但是得跑快些……”

　　“谢谢掌柜大叔，金环银佩，金钗都拿好了吗？商繁胥就在前面，我们跑快些去追上他吧！”杜轻舟说罢，回头便是对二位小丫鬟一笑。

　　金环立即出言劝阻：“少夫人，只怕这样当街追赶公子，有些不……”

　　还不等她说话，杜轻舟已经脚底抹油一般地跑出去了，独留金环银佩面面相觑，可她们没愣个片刻，接着再一看，杜轻舟已经没影了……

　　少夫人，果然是好身手啊！

　　借着掌柜的话，杜轻舟立马就从鸿富斋冲了出来，其实她动作如此迅猛也不是冲着追商繁胥去的，她是想着，自己这样跑出来便能将身后尾随之人给带走了，找个四下无人之地便把那人解决了就是，省得让身边两个小丫鬟发现她们被人跟着了，回去报给商繁胥知道，他又要疑神疑鬼的！

　　不久后，她便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街角，此刻身边有断离剑又有元集真，无论这尾随而来的人是谁，她都心里不会怕……

　　可正好如此一想时，她又猛地记起自己曾有一晚对商繁胥所说的话……

　　那是她和商繁胥回到商家的第二天，在入宫面见太后时，她知晓了一些关于何循循的事，当晚，她几经思量，为劝说商繁胥能和何循循走到一起，对商繁胥说：“他日，若我再遇不测，至少你身边还有一个何循循在，我对你的愧疚会少一些……”

　　诚然，自己对商繁胥所说的“若我再遇不测”是为了劝他把自己放下的权宜之策，可这句话，绝不单单是句戏言！

　　该来的迟早会来，虽未料到如此之快，但世事又何曾尽如她所料……

　　发现来人已在身后了，杜轻舟心中是长长一叹，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样快！

　　心中唤灵令起，断离剑已然出现于她手中，她不敢有片刻迟疑，深吸一口气，这便回头，以剑直指对方眉心！

　　却听得来者冲她道出一声：“轻舟妹妹，你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