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士无双》一二斤雪

102、知之甚少

　　“你们有什么话还想对我说的，开口前先掂量一下，最好长话短说，短话别说，轻舟妹妹可急着带我回家去呢，我没功夫和你们在这里耗着！”

　　“你就这么把他们打发走了？”

　　“是啊！”

　　等杜轻舟在楼下溜达一圈后，从街上又一个飞身两步跃到听风楼最顶层时，除了商繁胥，已经不见他那三位朋友了。当杜轻舟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和人家聊完时，商繁胥便用了最上面一句话来回答她。

　　杜轻舟心中只觉他如此便打发了朋友太过不好：如此一来，人家真要就觉得她刁蛮不懂事了！

　　眼见杜轻舟面露不忿，商繁胥连忙安抚：“轻舟妹妹，不要这么在意人家的看法嘛！”

　　“你不懂……”虽然自己如今在商家就是走个过场，往后商家的少夫人还是得让何循循来做才合适。但一想到往后正主会是何循循，她和自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自己赶她实在是差了太远，如今少有给她露脸的机会她都没有把握住，之后换做何循循来陪他招待朋友了，人家自然心底会觉得果然是她不配啊……

　　是啊，自己不配，就是真的不配……

　　可许是和他相处过，再加上自己本来也是个争强好胜的性格，所以明知是不配的，却也不愿意落下人家太多……

　　见她说着说着神色越发感伤，商繁胥忍着笑意，更是柔声劝慰：“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的，可是不用这样。”

　　杜轻舟哀叹一声，心灰意懒道：“哎，说了你也不知道，行了，行了，他们人也走了，我们这就回家了吧。”

　　“好，我们现在就回家了。”商繁胥带着她往楼梯那边走。

　　杜轻舟和他没走几步，突然问他：“这里是商家的产业，我们是不是就不用下楼去结账了？”

　　“是啊。”商繁胥一时被她问得有些恍惚。

　　杜轻舟一听他如此答复，便搂上他的腰：“那还走什么楼梯，我们这就直接回去吧！”

　　随即，她带他翻身一跃，便是向着斜对面的商府纵身飞去……

　　她这般恣意随性的行为，自然又惹得街上百姓惊叹不已，想来她今日诸多举动，又是该平添许多璧川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原本从听风楼最上层到商府门口并非多么遥远一段距离，商繁胥却是全程把头埋在她颈上：“轻舟妹妹，我好害怕……”

　　“已经落地了，不用怕了。”待携同着他站到商府门前，杜轻舟这才一把推开他。

　　“这么快，我感觉好晕啊……”商繁胥说着便一脸柔弱地双手抱头，又往杜轻舟身上倒。

　　杜轻舟也不躲开，顺手接住他，又顺手把他交给了商济：“商济大哥，你看你家公子身子弱，你可要好好扶住他。”

　　商济稳稳地接住商繁胥：“少夫人说笑了。”

　　商繁胥一见自己被她往别人那里推了，赶快绕开商济，又堵在杜轻舟面前来：“轻舟妹妹，还是得你来扶我……”

　　见他说着就往自己这边靠，杜轻舟一手推开他：“别和我推来推去了，我给你说个事……”

　　商繁胥立马乖乖站好：“好呀，你说。”

　　“给你说个好消息……”

　　“嗯嗯嗯！”商繁胥不住地点头。

　　就听杜轻舟欢快地对他道：“我见着何家的大小姐了，她人真的很好，斯斯文文的，长得好看又不娇气，她答应我明天到家里来做客，还说要亲自下厨给我们尝尝她的手艺……你高不高兴啊？”

　　商繁胥听得脸色大变：“轻舟妹妹，你看我这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吗？”

　　看上去，他是很不高兴了。但杜轻舟一向也不怎么看他脸色：“我反正很高兴，你看不出来吗？”

　　是啊，看得出来，她是看起来兴高采烈的……但正因为这样，商繁胥才越发不高兴：“轻舟妹妹，你们怎么遇上的？为什么就把她请到家里来了？我不是说过了吗，家里以后都不许来姓何的，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杜轻舟没理他，径直就往家里走了，商繁胥一路追着她，就看她越走越快，他也越追越快，最后两人都是一路小跑，直到来到长见院的门口才各自停步了。

　　因着二人的功夫都是极好，所以此刻的气息也都还算匀称，没有太喘得厉害。

　　“轻舟妹妹……”商繁胥在又叫了她一声后，一个踉跄，貌似就要往地上扑了。

　　杜轻舟眼明手快把他拉住：“行了，人我也请了，你气不过又能怎样？反正明天何循循就会过来，你要是敢让人拦她，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商繁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就要对我动手！”

　　“嗯……”自己对他动手，那不是家常便饭吗？怎么他看上去这么悲愤，这么震惊！

　　当然，这里是他家，她自作主张邀人过来确实是做得不对……但她这也是一片好意，是想成全他和何循循啊……

　　适才她在绸缎庄门口见着正在里面挑选布料的何循循了，从前在封国四美一齐进入商府时，自己曾匆匆见她一面，当时封国四美聚在一起，自己又想着商繁胥那边的事，所以没有太留心去看她。如今一见，这何循循，她的确举手投足都是娇贵气质，真是被人好好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出来的柔润千金……

　　待到杜轻舟镇定心神，鼓足勇气进去和对方攀谈，这一谈过后，她更是发现人家端庄优雅、温婉真诚，性格谦和，从容大度，让人心悦诚服……

　　这种被清贵门庭娇养出来的大小姐，学养不凡，性子又娴静宽厚，实在是商繁胥的绝配！

　　杜轻舟当即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撮合她和商繁胥，不能让商繁胥一时大意就错过了此等好姻缘。

　　所以，杜轻舟才有了邀请何循循明天过府一叙……

　　但商繁胥对此是极为不理解：“你不是不喜欢多管闲事吗？我都已经说了不要和姓何的往来了，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你的事怎么能算闲事！”杜轻舟义正言辞看向他，“人家何循循那么好的女子，你要是为了和我赌气你就断绝往来，你岂不是亏大了。”

　　商繁胥被她看得有几分动容：“这么说，你是因为关心我，所以才请姓何的到家里来的？”

　　“你这样说也没错……”虽然说得好像自己很在乎他似的，可是吧，毕竟自己和他性命相连，自己有多在乎性命，自然就得有多在乎他。

　　商繁胥脸上开始有了笑脸：“轻舟妹妹，我很高兴你这么关心我，可是……”

　　“没什么可是，人家就是过来坐一下，能把你怎么着？”杜轻舟几句话堵住他的嘴，“要是你心里没鬼，正好人家明天来了你就把话和人家说明白了，不要耽搁人家的青春年华，要是你心里有鬼，反正人家明天到家里来，你的地盘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我心里是没鬼，因为我心里有你啊……”他说着表情就越发温柔起来，“轻舟妹妹，你说的，在我的地盘上，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之前还是自己拉着他的，可不知怎地就改为被他抱住了，杜轻舟只觉浑身不对劲，立马运功一阵，将他弹开：“你想怎么样是你的事，别拉着我和你一起乱来！”

　　“轻舟妹妹，你可不仅是我妹妹，我们还是夫妻啊……”说着，商繁胥便又对她缠上来，“我们之间，怎么能算是乱来……”

　　杜轻舟赶紧又是一拳将他打开：“行了，你对我别胡说八道了，明天何循循就过来了，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你尽管去和她说好了。”

　　说完这句，杜轻舟赶快转身往长见院里走，不想和他再胡搅蛮缠下去了。却听得背后商繁胥又是殷殷期盼地叫了一声：“轻舟妹妹……”

　　杜轻舟被他吓得全身一抖，一溜烟就跑开了……

　　商繁胥见状开怀大笑，却听得商济从身后过来道：“明天莫非真的要放何家那位到家里来？”

　　商繁胥笑道：“这是少夫人的意思，少夫人的意思我都得听，难道你还敢不听吗？”

　　虽然不想她们这么快就遇上，但既然遇上了，有些事还是有早不宜迟……

　　“是。”商济听着自家公子如此说了，便也领命了。

　　明天自当多加小心，不让府里闹出什么事才行啊！

　　杜轻舟在回到房间不久，金环银佩便过来敲门了，杜轻舟开门一看，原来是商繁胥让人送来了宫里的点心……

　　他这人啊……哎，真是一点也不肯吃亏的……

　　昨天自己和他因为何循循的事吵闹起来，兴许他那时就叫人讨要到这些点心了，但因为他心里不舒服，所以便不肯那时把点心送过来。现在，大概他心里又是开怀了，便巴巴地将这些点心送来了……

　　所以，在他身边就是要想尽办法让他感觉愉快，要是他高兴着，他便会好好待你；要是他不高兴了，他便会变着法子折腾你……

　　他生性狡诈，心狠手辣，且是待人睚眦必报……他这般的性格，就该配一位性情温润如水，像何循循那样的……

　　若是他能得这样一位宽厚心慈的好妻子，待他体贴周到，对他体谅宽容，还不会给他招来祸事……若是真能让他有这样的佳偶相伴，自己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吃着商繁胥送来的点心，杜轻舟不知为何，竟为他考虑了许多……

　　晚饭到点时，金环银佩也不见杜轻舟出来，正打算进去请她，却见商繁胥来了。商繁胥笑着让她二人自行离开，然后他去敲了敲杜轻舟房门：“轻舟妹妹……”

　　房内没人回应，他笑着又敲了敲门，却还是没人理……

　　商繁胥顿觉大事不妙，急忙推门而入，却见杜轻舟伏在桌上不动，像是睡着了……

　　“怎么这样就睡过去了，像个小孩子似的……”见她还在房里，商繁胥一颗心这才放下了。走过去将她抱起来，轻轻地安置到床上。

　　正当给她盖好了薄被时，却见杜轻舟已经醒了，一声不吭地盯着自己看，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

　　商繁胥微笑问她：“轻舟妹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她一开口，眼泪就往外掉……

　　商繁胥被她吓了一跳，急忙跪倒她身前：“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身上哪里不对劲了？是有哪里很痛吗？”

　　“不是……”她说不是，可眼泪却就是停不下来……

　　“那是怎么了？”商繁胥一时精神无比紧张，想了千百种可能却又怕是自己吓自己，便试着再问了一句，“莫非是做恶梦了？”

　　杜轻舟先是摇头，可看商繁胥一脸被自己惊吓到的表情，她又只得点点头：“我很害怕……”

　　“原来真的是做恶梦了……”商繁胥再次向她确认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就抱在怀里拍了又拍，“好了，做恶梦而已，轻舟妹妹，不要怕了，有我在呢！”

　　这回，杜轻舟对于他的怀抱没有反抗，反而是闭上眼睛，镇定了一下心神……

　　她哪里是做恶梦了，她做的这个梦简直比恶梦更可怕……

　　她梦到了商繁胥和何循循拜堂成亲，所有她认识的人都过来祝贺了，可这些人却只是顾着恭喜他们，就像看不见她似的，任凭她和对方说话，也没谁理会她，然后……她居然就被吓醒了！

　　见杜轻舟窝在自己怀里不说话，她的眼睛闭着，脸上还有泪痕未干，商繁胥心疼地为她擦拭泪痕，却见她并没什么反应，进而，他试探性的，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杜轻舟立马浑身一哆嗦，挣开眼睛看向他：“商繁胥，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商繁胥对她笑道：“我就是试试你是不是又睡着了……”

　　“你这么抱着我，我怎么睡得着！”

　　“这么抱着不舒服吗？那好，这样抱呢？”商繁胥还以为是自己抱的姿势不对，于是又打算换一种方式。

　　“行了，你别玩了。”趁他动作还没有做齐全，杜轻舟一把将他推开，看他又要靠过来，她赶快翻身从床上站起来，“你来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叫你吃饭了。”他说着，又靠近她一些，“我哪里想得到，轻舟妹妹居然会被恶梦吓哭了，幸亏进来的不是你那两个丫鬟，否则让她们看见了，还不得笑话你呀！”

　　杜轻舟嘟嘴道：“我不吃了，下午都在吃你送过来的点心，我已经吃不下饭了。”

　　商繁胥一笑：“你不吃饭，我也不去吃饭了，省得爷爷见不着你，又对我问东问西的。”

　　“那怎么行，你不吃饭，你不饿呀？”杜轻舟把他往房门外拉，“行了，你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你该吃饭去吃，该做什么去做，别来烦我就是了。”

　　商繁胥死赖着不走：“我可以不说话呀，你看，你还有点心没吃完，你分我吃一点，我也就不饿了。”

　　“那行吧，你爱怎样就怎样，我不管你了。”杜轻舟推了他两下，便没再用力了。

　　商繁胥受宠若惊地看着她：“轻舟妹妹……”这次她竟然没有把决定贯彻到底，就因为他说不想走，所以她就不撵他了吗？

　　杜轻舟先是回到床边坐下，然后才吼他：“你怎么还说话！”

　　商繁胥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变，虽不知是为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欣喜若狂，一个劲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听她的话。

　　之后，虽也有人过来请他们出去吃饭了，可在杜轻舟的目光授意下，商繁胥对人家打发道：“我和少夫人正忙着呢，没空出去，晚饭就不吃了。”

　　他这话，当真是太要脸，不怕人家又对他们有所误会！

　　杜轻舟瞪着他，却见他对自己泰然自若地一笑，随后又开始扒拉那些点心，其实，看他也没吃两块，他可真是挑嘴……

　　商繁胥就觉着杜轻舟的眼睛一直放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一开始就是异常的嫌弃，紧接着又变成了讨厌，他不知自己哪里没做对让她讨厌了，赶忙就对她赔笑脸，却见她的目光一凛，竟然对他转变为了敌视……

　　商繁胥顿时心中紧张起来，看她瞬间那杀气腾腾的架势，自己是让她有多痛恨了，一副恨不得能将他千刀万剐的表情……

　　可一转眼，不知为何，她的目光又哀怨起来，整个人也变得凄凄凉凉的，让他觉得很是心酸不舍……

　　“轻舟妹妹……”

　　“你闭嘴！”回想两人认识至今发生的种种，杜轻舟正心中悲情着呢，他却又来捣乱。

　　可商繁胥见她神色那样凄然，也是极不忍心，便状起胆子和她找话说：“轻舟妹妹，你看看我……”

　　杜轻舟悲愤交加地吼他：“我不是一直在看你吗？”

　　“是啊，可你只看到了表面的我……”商繁胥说着起身，向她走来，“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就不想认识真正的我吗？”

　　杜轻舟往边上挪了挪，放他在身侧坐下：“我就认识表面的你已经够觉得你讨厌了，要是认识真正的你，还不知道会被你恶心成什么样？”

　　她出言不逊，说明她心里是真的有郁结，商繁胥也不恼怒，反而是笑道：“不知道真实的商繁胥会不会让你恶心，但是，轻舟妹妹，若你对人对事总是不求甚解，往后，只怕还会发生许多你无法理解的事，既然现在有这个空闲，不如从我开始，让你真正学着来了解一个人……反正你已经觉得我很讨厌了，之后再决定我很恶心，其实也没多大区别的，你说是不是？”

　　“你是看我承受力很强，故意要为难我，是吧？”杜轻舟冷笑着对她问出这一句，却见商繁胥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杜轻舟叹了口气，“你这么想说，你就说吧。”

　　“你这就让我开始说了吗？”商繁胥突然低头笑了笑，声音是异常的温柔，“轻舟妹妹居然愿意了解我了，我还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杜轻舟一拳打在他肩上，心情别扭道：：“你到底几个意思，逗我玩呢！”

　　“轻舟妹妹……”

　　商繁胥又叫了她一声，不知为何，这一次，他这一声“轻舟妹妹”竟让她吓了一跳……随即便从他身边躲开，坐到了他对面座椅上：“行了，有话快说！”

　　商繁胥见她虽跳到离自己有些远的地方去了，却是乖乖坐好着准备听他说话的，便笑了起来：“今天在听风楼里，你见着他们三人了，关虔、展识和崔玉华，这三人和我年纪相仿，我们同为高门世家出身，又都与王室有些姻亲，从小被相互比较，当然，我是在四人里最优秀的，这一点从群贤谱的排名就知道，我是排第一位，他们，就算再厉害，也是排到了我后面。”

　　“是，你了不起！”杜轻舟敷衍地夸了他一声。

　　商繁胥又笑道：“从前我觉得，大家都是相似的出身，尽管从小被拉来比较，尽管他们从来都赢不过我，但至少我们一起长大，是知根知底的朋友了，可没想到，在后来我生病的四年里，他们谁都不曾登门看望过我……”

　　杜轻舟一听立马替他抱不平：“那还算什么朋友，亏我们还请他们在听风楼里吃饭来着……太不划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