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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与君共此 ...

  •   没让商繁胥等太久,柳兆衡和关虔就一前一后地走出院门口来找他了。

      只见他正站在院门口的那棵大垂柳下,阳光的明暗随着风吹动柳条的摇摆在他脸上匆匆交织,那张清俊无暇的面容轮廓分明,却在那明暗交织中给人一种亦正亦邪之感。

      四年不见,曾经让她避之不及、头疼不已的人,如今当真对上,任凭他表面如何改变,也改变不了他诡谲狡诈的实质,可这几天她经过深思,为了更重要的人,更要紧的事,她需得借他之力往枢机库一行,以此而来的一切历练,她都将甘心承担!

      “公子爷。”

      她一声轻唤,商繁胥拂过面前的几条柳枝,关切的目光瞥过关虔,径直只停留在了柳兆衡脸上。他看出柳兆衡面色无恙,却还是几许放心不下,犹如她才经历过什么惊心动魄的场面,他急促着脚步向她走去,问得十足忧心:“都还好吗?”

      他略开关虔,只待走到柳兆衡面前才停步,关虔瞧他对柳兆衡如此看重,心底不禁觉他可笑,到底是多昏了头,才会眼光失准到这种地步,一个平凡至此的丫头,他竟这般视若珍宝!

      或许因为听了柳兆衡适才几句“肺腑之言”,虽心中还是深觉这二人不相配,但态度软和了很多,关虔道:“有什么好不好的,我不过是和你这义妹聊了聊,你至于这么不放心吗?”

      商繁胥自然能察觉关虔的态度已转,这时柳兆衡也道:“的确,关少爷只是嘱咐我要好好伺候公子爷,别的都没什么。”

      听她这么说,商繁胥道:“那就好。”

      确定了关虔和柳兆衡暂时关系缓和,商繁胥重新把关虔请回长见院内,一并叫上商济旁听,然后慢慢悠悠把上次见到枢机库来人的事向关虔和盘托出。

      这几日他闭口不谈,现在一旦说出,柳兆衡想,他一定是有要赴枢机库一趟的打算了。

      他对关虔说得有详有略,详在枢机库众人的身手,略在柳兆衡对这一众人的应对,听他这些讲述,柳兆衡才算明白,那日他虽无出手,但对枢机库众人的暗中审视却是异常仔细。

      他称那日来者九人只是来探他的虚实,他自己出手无意,反而会泄露底气,只需言语上和对方虚张声势即可,越是让对方无法探知他的真实水准如何,越是对自己有利。

      要是早知他抱着如此心态,柳兆衡心想,自己当日何必站出来,那么辛苦去打一场。亏得当时她察觉到族兄就跟在不远处,她才敢放心去和对方较量,她早想到自己一下对上那么几个高手,或许就会气血不畅支撑不住,但只要族兄在旁边,即使撑不下去了,她也没带怕的。

      结果现在一听商繁胥分析情况,她才觉得自己是做了多此一举的事!

      不过,至少商繁胥是要去参选枢机库的掌印了,她就算多事了,自讨无趣了,也还值得。

      但这枢机库掌印一职,在柳兆衡看来,不就是个守着无数奇珍异宝的库房管事嘛,怎么看商繁胥说得玄之又玄,而关虔又听得慎之又慎的,只有商济看上去淡然许多,但在商繁胥问及他的想法时,他如此回答:“只要公子开口,商济生死无惧!”

      说得这么严重,就去选个库房管事,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

      而关虔一经他说完,虽不至于生死表态,也是大为激动:“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才给我说!”

      商繁胥看着柳兆衡不明所以的样子:“我知自己是在强人所难,关兄若是拒绝,我也不会强求。”

      “我哪里拒绝了?”关虔咋听他这一言愤慨不止,忽而又觉不对劲:“我拒绝你什么了?”

      商繁胥又看了看柳兆衡,柳兆衡早知他若是要去枢机库,一定会把关虔带在一起,毕竟她露出那种身手,又是来路不明,商繁胥怎么可能对她放心。

      从他这连日来对关虔欲擒故纵的态度,她就知道他有这想法,所以,为便利他说服关虔,她才事先向关虔说了那些“表明心迹”的话。

      如此两人对视,都觉对方此刻的心机一览无余,彼此无须再多交待半句,商繁胥只管对着关虔道:“前几日枢机库来人说,邀我下月底前到达兴国枢机库参选掌印,我心中细想,这事虽显荣耀实则乃一大麻烦,我去与不去都是难题,我这样的景况,是不该想着让关兄和我一起趟这浑水,只是,现下除了关兄,我哪里还能找到这样肝胆相照的知己……”

      关虔才听他说到枢机库时,心底既有羡慕又不禁嫉妒,可偏巧又听到他称自己为肝胆相照的知己,顿觉自己身为知己,着实不该有那些小肚鸡肠的想法,心下提醒自己一定要稳住,稳住了,在如此自以为心胸开阔、又要助人为乐的情况下,他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就是知己,从小到大,那是肝胆相照……”

      兴许就是从小就被商繁胥欺压,如今一旦听到他说这般示弱示好的话,关虔就是喜不自禁,难以拒绝:“你不就是想拉我一起去助你参选枢机库掌印吗?早说不就是了,反正我近来无事想做,同你一路去枢机库看看就是。”

      看关虔这义不容辞的态度,柳兆衡但笑不语。

      能被称作肝胆相照的朋友,必定是有被需要去肝胆相照的时候,这关少爷看似凶神恶煞,却是如此心思澄净,竟心甘情愿被人驱使……

      与人之间,所谓的世间情由,实在令人难懂,又不得不懂啊!

      看到柳兆衡的笑容商繁胥若有所思,再对关虔道:“那如果我说我们今晚就出发,关兄这边没问题吧?”

      他这一言,柳兆衡初听也是惊异,没想到这几日自己不问闲事,就被商繁胥给暗中准备了好些事:枢机库一行是要去兴国,对这四年没出门的商府贵公子而言,这样出远门,还不得好麻烦的一通准备。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此急着走,似乎没给她留下和族兄联系的机会!

      她本打算今晚溜出商府去寻族兄的,她还留着一小碟从宫里带出来的点心呢,那么小心地用丝帕包起来,就盼着能给他尝一尝,如果今晚就要出发,她这些个留着的点心要怎么送到族兄面前?

      关虔听到商繁胥这一说,也是惊讶的问:“这么急?”看到商繁胥点头,他心下略想,不同于柳兆衡的犯愁,出于对这朋友的一向了解,他很快没再显出任何游疑:“倘若你已经决定,我就舍命陪君子了,今晚便来找你。”

      此话说得耿直,接下来做的事也更是耿直,在商繁胥给他找了一套要离家会友的周详借口后,关虔转身就回府去打点一切,明日在璧川城外的朱衣镇会合。

      关虔这一走的几个时辰里,商繁胥带着柳兆衡接连做好了几件要事:向商老太师告请出游、吩咐商济准备行程所需,规划出行的路线……

      看样子,这次去往枢机库的安排,完全像是商繁胥的临时起意!

      柳兆衡看他一人指挥商府内外忙前忙后,虽有疑问,又觉自己问来无意,这人本就心思难测,自己多此一问,难道就会得到任何可靠回答吗?

      只要在他的安排中有自己一席之地就够了,他肯带上她同行便是给了她入枢机库的便利,只遗憾她不能既得这样的便利,又能把特意留存的点心给族兄尝尝……

      不过她也知道,事事难两全,她能捡着更重要的,就该知足了。

      此行前往枢机库,商繁胥对商老太师所称是往兴国去会友,老人家虽不放心他远行在外,但经不住他的软语相求,再加之他随行的有关虔,陪侍的有商济和柳兆衡,老人家又手书了一封带给兴国的某个重要人物,沿路也飞鸽传书了商家的关系网做了相应安排,老人家才稍感放心。

      这天的晚餐格外丰盛,晚餐后,他们在商老太师语重心长的嘱咐下,双双登上马车,商济骑马走在前头,车夫“驾”的一声,他们这一路,总算是出发了。

      柳兆衡坐在马车里,心中感叹颇多,这匆匆几个时辰,商繁胥也算是把这出行的线路规划得妥帖,仅凭他一时冲动,就决定了于她而言极其重要的大事,这是否也算是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呢?

      而他如今对她这貌似热切却毫无道理的态度,她虽然抗拒,却也无法把抗拒做得太过明显,是不是就得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如此贸贸然地被一个叵测用心的人带进未知的旅途中,而她为了立下大功,根本不能拒绝……

      正在她的凝神所思中,商繁胥道:“不要胡思乱想,我对你,不会有任何恶意。”

      “这叫我如何断定?”她抬头看向他,疑惑却又带着戏谑:“公子爷,你要让人信服,总得示人以诚心吧?”

      “我又如何不诚心了?”商繁胥她对视,转眼间,竟是异常地委屈:“因兆衡所愿,我本懒得去那枢机库一趟,但也勉强自己要去一趟了,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只为一尝兆衡所愿。”他这话说得戚戚然然,眼见柳兆衡不解,他更哀哀连问:“若此不够,我不知自己还能如何对兆衡诚心?如何让兆衡知我诚心?”

      “啊?”

      他道:“还求兆衡能教我。”

      “我何德何能,让公子爷这样抬举我。”马车缓慢前行,柳兆衡本无意与他争辩过多,只是背上黑锅心中不甘,趁着暂无他人,就想稍稍和他理论两句:“枢机库去参选掌印,若是公子爷不想去,我如何能强迫你去?人之所以难测,就是因为总是借着别人的缘由去成全自己的心机,说什么舍己为人的话,实实在在也不过是只为自己。公子爷身为当年群贤谱上第一人,去一争这掌印的位置无可厚非,又何必打着别人的旗号去……”

      “我会做什么,只因为你想让我做。”商繁胥说罢,看到柳兆衡眼中的茫然,露出苦笑:“若说我这心机是为了自己,我承认,因为我担心,若我真的放弃了这次枢机库之行,不日,兆衡就会弃我而去。”

      “你这番臆测可有依据?”

      商繁胥悠悠望向她:“若是此刻你能看到自己惊慌的表情,你就知道我如何来的依据了。”

      柳兆衡本未曾表现任何惊慌,但被他这一说,倒真的有些慌神:“就等于说你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在假设,你虽然不想去枢机库一趟,但你在猜测我的想去,为了确定你的猜测,你就和我闹了这一出?”

      商繁胥道:“很多事,不到做这一步,谁知道心中真正要的到底是什么?”这令人心底发毛的话,却又像是煞费苦心:“只要能得知兆衡真心所想,我不介意为你做到这一步。”

      这还真是听着令人感动又感伤的诡计!

      大概只能凭心底对这人的好恶去断定他如此诡计的用意了,柳兆衡深知自己对他是好感全无,所以心下更多事后怕:“你还真是,让人惊叹!”

      商繁胥微笑道:“不值得惊叹,我能为你所做,一定不止如此,只要兆衡安心留在我身边,必能亲眼所见我的诚心。”

      柳兆衡道:“就怕我没命等到那一天。”

      商繁胥闻言大笑,看似心情极好。

      柳兆衡没再说话,闭上眼随着马车的晃动渐渐入眠,忽听商繁胥又道:“今天你把我赶出长见院后,你对关兄究竟说了什么?”

      柳兆衡闭着眼回答: “公子爷好本事,我对他说了什么,你要猜不难。”

      商繁胥笑道:“你大概对关兄说了你如何对我死心塌地,才让关兄一时无法对你拉下脸来,再出院子来找我,我就觉得他对你已经客气了很多。”

      “猜得七七八八了。”

      他看柳兆衡一直闭着眼,像是懒得理会自己,他笑得越发甜腻:“不管你对我怀着何种衷肠我都受得起,兆衡何必害羞不敢看我,你可知,我对你的用心比起你来是更甚百倍的啊……”

      他说个不停,像是特别得意,柳兆衡双眼一睁,戾气十足地问:“你说什么?”

      他却毫不知收敛,一双眼睛柔情百转:“你终于肯看看我了,兆衡,若你是害羞无法对我说出心中情愫,我愿意等你。”

      这眼神和语调都让柳兆衡头皮发麻,大有一种为民除害的冲动,正当她在与冲动博弈之时,他却更勇气十足对她开口:“我只盼你终有一日能鼓起勇气,在我面前,你无须掩饰,只要真心即可。”

      真心即可?若她真心想想让他从世上就此消失,这真心也可?

      算了,不用他作答,她也知这不可,万万不可,她还得靠着他的面子混进枢机库里,这一路未等她取得那把钥匙前,她是当牛做马也得护他周全的,哪能她自己就把他给灭口了!

      就当他此刻对自己的胡言乱语是被这四年的束缚给憋闷了吧?本来他这人张狂惯了的,但历经这四年,他的人生从此有了煎熬,懂了隐忍,这样的压抑,在这四年后的此刻,他是该给自己找一个发泄的出口了……

      等出了璧川,到了明日,外面繁花似锦,有的是美人美景,他爱怎么逗怎么逗,爱怎么遛怎么遛,她绝不拦着,极力配合,只要不冲着她来就行!

      而就是此刻,她也自认是做过错事,也暂时就承担一下做错事的责任,被他言语挑衅几句,她当忍则忍,闭上眼,也不再出声和他争辩了。

      可他却不知收敛:“兆衡,你怎么又不看我了?你是真的在害羞了吗?你可知我等你来等了多久?我总是在想,若你不来,我此生何以为继?还好,你总算出现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不会叫我白等你。”

      被他这接连不断地打扰,柳兆衡在心中对他手起刀落了无数次,还好,就在自己情绪管控不下去时,她感觉到了马车后紧跟过来一个人。

      族兄来了!

      一时,面前的这喋喋不休之人已不再能扰她心境,她只想着如何能下去马车见族兄一面。

      又过了一阵,自顾自对她念叨了许久的商繁胥也渐渐停歇下来,路经一片密林时,商繁胥对商济道:“我们先歇息片刻,前面就是商家的驿馆,今晚我们在驿馆休息。”

      商济对他向来言听计从,也并没问为什么前路就是驿馆,他们还要暂歇。

      下马车后,商繁胥对柳兆衡轻声嘱咐:“我和商济就留在这里,你想要方便就赶紧去。”

      原来,他以为她这一路的沉默是因为想要方便!

      她点头,正好能溜出去见族兄,其实也不算是见面,她只是潜进林中深处,偷偷把怀揣的那方裹着宫中点心的丝帕藏在了一棵大树下,她知道族兄就跟在自己身后,她这样的动作,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族兄能知道何意。

      族兄说过,在璧川城内他有重要的事要做,这样跟着她必定不会跟太久,最迟明早天一亮,出了城门口,他们就该分别了。

      好在再次见面,并不会太久,只要她能立下大功,再见面时就能与族兄一起回族里复命,至此,她接任甲系之首就不用再出来理会外面的是是非非。就算她再烦商繁胥,那人也和她再无瓜葛了。

      藏好那些点心,她不敢耽搁太久,是以摇头没让族兄现身。匆忙回到商繁胥身边,却见商繁胥正负手而立,夜风清冷,他身长玉立,却显孤寂。

      她几步走到他身侧,即便是深恶这人的德性,却不得不承认,这人因门第之故,风韵极佳,品貌极高,以她此刻的形貌相对,是相形见绌。

      当年他风采卓绝,如日之灼热,让人不得不仰视又莫可逼视;如今他沉稳自持,如月之隐辉,温润着静抚人心,恬淡得与世无争,虽她深知这样的温润与恬淡只是欺人假象,实际这人的阴毒,比四年前更甚。但如论如何,她更深知一点,这人刁钻顽劣,眼高于顶,自己这般寡然无味的姿态,是入不得他法眼的,所以虽接下来会被他调侃,她却无须担心他对自己下手。

      看她来到身边,商繁胥冷峻的表情上乍现笑容:“与君共此刻,委实难能可贵。”

      她点头回应:“可贵至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与君共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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