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神》笙殳

7、鬼陶翁（七）

　　林三娘心中一惊，以为她遇见了歹人，忙一把将她扯回后院，正要问她出啥事了，便见苏念眨了眨眼，好似这会子才回过神来。
　　“娘，我把篮子弄丢了。”苏念直愣愣地说了一句。
　　林三娘有些吃惊，这平日里犯了错从未像今日这般认得这么快啊，那上涌的怒火只好又哽了回去，“咋还把篮子丢了？”
　　“不知从哪儿跑来一只疯狗，追着我咬，我、我就拼命跑，然后就……弄丢了……”
　　苏念结结巴巴的谎话，听在林三娘耳朵里，虽有些起疑，但想着也不是大事，也就懒得追问了，只扯了扯她的头发说：“丢了就丢了吧，看你这样子，都这么大了，还去逗什么狗！快回屋去把衣服换了，好好洗把脸！”
　　苏念点点头，慌慌张张地上了楼。
　　林三娘皱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回头看见刘婶儿正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身回了前面的大堂。
　　回到自己屋里的苏念自然没有按林三娘的吩咐洗脸换衣服，只呆呆地坐到了梳妆台前的绣凳上。她发了一会儿愣，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她竟然跟着孙皓正进了一条根本不存在的巷子，还被捣衣棍追杀，被衣带捆住了腿！
　　最不可思议的是最后出现的那个红衣男子，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来救她？
　　这些问题困扰了她一路，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她头痛地双手撑脸，果然要确认自己刚才究竟是不是在做梦，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孙家质问孙皓正。
　　可是他会老实回答吗？看他进那条无巷的时候鬼鬼祟祟的，显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念烦躁地捶了一下梳妆台，把首饰盒都震得跳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往首饰盒看了一眼，结果一眼便看到了半截五彩绳露在了盒盖外面。
　　她的心咯噔一跳，因为突然想起来，最后那红衣男子向她伸出手时，那手腕上好像也系了一条这样的五彩绳。
　　不似普通的五彩绳仅仅是将不同颜色的丝绳扭在一起，那条五彩绳上还串着红、黄、蓝、绿、黑五种颜色的金刚结。
　　这种编法是许玉菱教她的，她手笨，第一根五彩绳编得难看，便重新编了第二根。
　　现在那根难看的五彩绳正放在她的首饰盒里，而一直戴在她手上的那一根前些天被她供奉在了那座无名小庙的供台上。
　　苏念一把打开首饰盒，拿起那根五彩绳风一般地冲出了屋子。
　　她的心跳得厉害，一个疯狂的念头占据了她整个脑子，她现在只想去求证，连林三娘在背后叫她都没听见。
　　可是，当她喘着粗气跑到相国寺时，从来大开的寺门却紧紧闭着。
　　她傻了眼，捏着五彩绳使劲去拍门，拍了好久，才有一个小沙弥将大门开了一条小缝，客气地朝她双手合十，告诉她今日寺中要考校僧人佛法，请她改日再来上香。
　　苏念来不及多说两句，寺门便再次合上了。她失落地走下台阶，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可笑，一股说不出来的灰心丧气顿时涌上心头。
　　相国寺本来离林家食肆就不近，等苏念慢吞吞地走回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青玉街两旁的店铺都挂上了灯笼，灯光和拱桥的影子一起倒映在水中，恍恍惚惚，仿佛水里还有另一个汴京城。
　　苏念心不在焉地走着，林家食肆的灯笼就在前面不到五步的地方轻轻摇动着，而她竟然还被路上的小石子绊了一下。
　　她顿时气恼起来，抬起一脚将石子踢飞了出去，只听一声轻响，石子弹到了墙上，随即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滚进了她家外墙和隔壁外墙之间那条不足半尺的间隙里。
　　苏念抬腿欲走，恰在这时，林家食肆的灯笼被风吹动，往这边摆了过来，灯光一下照亮了那个黑暗的间隙。
　　那里竟然盘绕着一条手指粗细的赤色小蛇，大概是被刚才的石子惊动，此刻从蜷缩的身体中探出了一个小小的头。
　　它黑色的眼睛幽幽地看着苏念，像是知道是谁打扰了它的安眠。
　　苏念却大大吃了一惊，倒不是被它吓到，毕竟汴京城中河网密布，蛇虫之类常能看见，但谁见过蛇身上还缠着五彩绳的？还打了金刚结！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见那小蛇并没有摆出攻击的姿势，便小心翼翼地朝它靠近了两步，将火折子吹亮后，蹲下身仔细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那五彩绳还真是自己的！
　　这小蛇怎么会戴着自己的手绳？难道它之前住在那小庙附近？可是白日的时候她明明看见五彩绳戴在那红衣男子的手腕上。
　　苏念的脑子都快乱成一团浆糊了，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个男子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五彩绳是你供奉于本神，有何惊讶？”
　　声音清朗却淡漠。
　　苏念吓了一跳，左右张望，却连半个人影也没看见，结结巴巴地问道：“谁、谁在说话？”。
　　“本神就在你面前，你这凡人在看哪里？”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带了几分不耐。
　　苏念惊讶地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小蛇，“是你在说话？”
　　“凡人，注意你的称呼。”小蛇的身躯拔高了几寸，看着苏念的眼神居然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吾乃得道正神，屈尊与你相见，你这凡人休得无礼。”
　　“得道正神？”苏念惊骇，随即恍然，“所以那座小庙是你……是您的庙宇？”她忙改口，只是心中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还没见过哪位尊神的庙宇如此寒酸的……
　　没想到，小蛇居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无知凡人，毁了本神的庙宇，去拜那些只知念经的秃驴，是想早登极乐吗？”
　　早登极乐原来是这么用的啊……苏念有些咋舌，这位神灵说话，咋比她娘还毒……不过想到白天发生的事，她顿时明白了过来：“今天在那巷子里，可是尊神救了我？”
　　“要不是看在你常来供奉本神，本神才懒得去救你，小丫头片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往妖巷里钻，就你这小身板，要不是本神及时赶到，都不够那群‘邪祟’塞牙缝的。”小蛇居然半眯起眼，颇为不屑地看着她。
　　“……”苏念默然，她从不知原来神灵也会损人的，不禁有些愤愤，一个神混得就剩自己一个人供奉了，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