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人偶之家（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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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余晖遍洒大地，树上开着或大或小，或白或粉的花，在夕阳的照射下，有一种梦幻的美感。昆虫则躲在染成橙黄色的草丛中，偶尔发出一两声慵懒的鸣叫。
木修文独自徘徊于这方美景中，心自疑惑缘何在此。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淌着，河岸一个青色身影静静干着自己的事情。
他端坐于河边的一块平整光滑的大石头前，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墨棒仔细地做着单调的运动。他的头发又黑又亮又直又长，很随意地绑在脑后，几络略短的头发垂在耳侧，巧妙地掩住了他的容颜。木修文走到他跟前，正在专心磨墨的少年猛地抬起头来，当看到木修文这个不速之客时，他粉色的薄唇微微张开，一副吃惊的样子。
木修文比他更吃惊，因为眼前的人赫然是前几天遇见的那个少年。只是眼前的这位脸色较红润，身材较丰满，双目清亮而有神，远不似先前的苍白单薄。
木修文的双脚像生了根一样移动不了半步，手却不由自主地伸了出来。就在他的手即将碰触少年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突然发生了变化。流水、树木、花朵、草丛、昆虫、夕阳，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黑暗。少年洁净无瑕的肌肤渐渐出现裂纹，像破旧的墙壁般一点点剥落。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就在手边，却怎么也无法触及。似有一道无形的墙，生生地隔断了思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破败，直至消失于黑暗。
“啊”，木修文猛地坐了起来，“是梦．．．．．．”。摸了摸湿润的脸颊，木修文双手交叉按住心口。
为什么要流泪？为什么会有心痛的感觉？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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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哗哗~~~”冰冷的雨毫不留情地往下泄，仿佛要发泄心中愤恨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不时划破天际的闪电以及接踵而来的震耳的雷声更为其增添了一丝恐怖。按理说，这种鬼天气下，人们应该紧闭着门窗，窝在家里，或享受着木炭的温暖，或依赖着棉被的安全。但是透过厚厚的雨帘，隐约可见一个人影飞快地奔跑着。
他便是木修文。此时的他，早已没有平时的温文儒雅，湿透了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裤子和鞋上满是泥浆，头发散乱地搭在脸上，样子十分狼狈。本来这些天他都听从弟弟的朋友的意见，乖乖的呆在家里。但是今天他的恩师因身体不适，特地派人来请他为塾生讲学，他也不便推辞，只能尽早结束课程赶回家中。谁知天公不作美，本来好好的天气，却不知从什么地方飘过来一大堆乌云，不到一会儿就莫名其妙下起雨来。木修文双手抱着头，凭着微弱的光线看路，心里只想着要赶快回家。
因此，他没有注意到，一个少年躲在后山的一棵大榕树后面，左手按住树干，挡住了他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只大而无神的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瑞奇端坐于房间的正中央，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窗外的狂风暴雨，两支秀丽的眉毛微微向中间靠拢，形成一个小小的“川”字，整个人都带着一份严肃。
高伏暄刚从院子里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怎么了？”高伏暄实在是很好奇，毕竟，这小子从木家回来以后就一直闷在壳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好不容易出来了吧又是这副架势，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的。（寒【一本正经】：所以说，八卦是没有性别的界限的，不要以为只有女人才八卦，男人八卦起来其实比女人八卦起来还要八卦。八卦这个东西之所以这么经久不衰，就是因为有这么多的人在不断地继承和发扬。女人在八卦，男人在八卦，不男不女的人也在八卦。应该八卦的人在八卦，不应该八卦的人也在八卦。被八卦的人在八卦，八卦人的人也在被八卦。八卦．．．．．．被一脚踢飞，众怒：你有完没完！）不过这次瑞奇根本就不甩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高伏暄摸了摸鼻子，搔着头打算进里屋里去，省得在这儿自讨没趣。这时，只见瑞奇迅速直起身子，抬起腿便向外面跑去。“喂，你疯了啊，外面还下着雨呢！”高伏暄急忙跟了上去，冲出去后却发现天已经放晴了。万里无云的天空就像一块巨大的蓝色琉璃，是那样的纯净透明，只有脚下满是泥浆的道路还依稀留有暴雨的记忆。
木修文仍在雨中奔跑，但是却偏离了回家的轨道。就在刚才，一阵风将他的发带吹了起来，他伸手去抓，却总是相差一点点。木修文应着风的招引，一步漫天的水气遮盖了一切，他根本就无法分辨出这是通往悬崖的路。整个后山上树木茂盛，繁花似锦，但悬崖这边却是光秃秃的，只有大大小小的岩石，在日复一日的风吹雨淋中逐渐圆滑。木修文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下面，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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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啊，好痛苦，不．．．．．．不能呼吸了．．．．．．我会死吗？不，我不能死，我还有事没有完成，是．．．．．．是什么事呢？我．．．．．我怎么一．．．．．．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谁能来救救我．．．．．．
就在木修文落入海中的那一刹那，刚刚还在大显神威的乌云飞快地褪去，一道白光没入大海。
高伏暄和瑞奇赶到的时候，木修文倒在沙滩上昏迷不醒。高伏暄赶紧抱起他向医馆跑去，瑞奇则呆呆地站在沙滩上，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
呜呜．．．．．．呃．．．．．．啊．．．．．．咕噜咕噜．．．．．．好．．．．．．好难受．．．．．．不．．．．．．不能．．．．．．呼．．．．．．呼吸了。
嘻嘻嘻．．．．．．
是谁？谁在那里？是幻觉吗？难道我已经死了吗？
嘻嘻．．．．．．修文你好笨哦，这个根本不是那样读的。差．．．．．．差不多啦。
我才不是木头呢，我是日夜交替时的一团清气啦。
好了，修文，不要再躲了，做错了事就要敢于承认啊，这样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嘛！
伴随着声音的是一幅幅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木修文感觉身体变得轻盈，有什么东西在向上拉他。抬眼望去，朦胧中，只有一片耀眼的白光和隐约其中的脸。
．．．．．．清．．．．．．辰．．．．．．
“啊！”
木修文忽地坐了起来，匆匆套上鞋子向屋外冲去。
“哥，你到哪儿去啊？”
“修文，出了什么事了？”
“诶，木小哥儿，你刚刚醒是不能乱动的！”
木修文拼命奔跑着，一直跑到后山的一棵榕树下。跪在地上，双手刨着土，一下又一下。
“对．．．．．．对不起！”木修文忽然放声大哭，紧紧抱着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东西。
“对不起．．．．．．清辰．．．．．．我．．．．．．我不应该忘记你的。”
三人相对无言，只能静静凝视着他和他怀中那残破不堪的木制人偶。寂静的树林中回荡着凄厉的哭声，融入那浑厚的浓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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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切都是孤独的。
他只能看着弟弟天真活泼的身影，听着同村的孩子嘻笑的声音向往着。
他是家中的希望。在别人还在娘亲的怀里撒娇的年纪时，他便要在坊间一遍又一遍地打磨着木材。稍大一点，就坐在学堂里摇头晃脑，心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出仕，为这个人偶之家博取从未有过的光辉与荣耀。
在众人眼中，他聪慧、好学，他乖巧、懂事。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他才能缓一口气，对着伴他长大的人偶吐露心声。
“清辰，今天夫子教的文章好难，我一点都不明白，明天要是夫子问起的话要怎么办才好啊？”
“清辰，今天卖豆腐的钱婶跑到家里来，说是小武和她儿子钱小多打了一架，钱小多到今天头还肿着没法见人呢！小武实在是太调皮了，你说我这个做哥哥的是不是应该好好管管他？”
“清文，今天．．．．．．”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花儿谢了又开，在木修文十二岁那年，他发现身边总是出现一些不寻常的事。
每日回到房中，书桌上总是摆着满满的一砚浓墨。半夜惊醒，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换下的衣服，第二天总是干干净净地摆在衣柜里，破的地方也早被缝好．．．．．．（呵呵，感觉像是田螺姑娘）。他开始以为是他娘亲做的，不过询问后证明这是错误的。
一天晚上，木修文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在往自己身上搭衣服。猛然睁眼，侧身抓住那人的手。白皙的肌肤黑亮的头发，明亮的眸子红艳的嘴唇，赫然是那尊从小相伴的人偶！（呃．．．．．．这个应该可以算是青梅竹马吧^^ 呵呵呵呵~~~~）
日子平淡而又快乐地过着。每天木修文坐在书桌前学习，清辰就坐在一旁看着他，替他磨墨。晚上则数着天上的繁星，扑着夏日的流萤。（他们两个真cj，都不知道晚上是可以做很多事的~~~~）
快乐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眨眼间大雁已来回了好几次。
这天，木修文在学堂呆得晚了，清辰提着灯笼去接他。一路说说笑笑行至后山，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草丛中的那双绿幽幽的眼睛。
“小心！”
清辰一把推开木修文，转身与狼缠斗在一起。狼“哦呜”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清辰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的身体出现一道道裂纹，慢慢剥离，最后变为一具残破的人偶。木修文吓傻了，精神恍惚地埋好了人偶，跌跌撞撞回到了家中。
一连发了半个月的高烧，梦中那温润的人儿在不断远去。
七年的时光，只是一个孤独的梦，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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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这么多，还是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天命。”
一直闭着眼睛不吭声的瑞奇插了一句，“木小哥命定会落海淹死。”
六只眼睛齐刷刷看向他，他缓缓睁开双眼，补充到：“清辰这次替他延命，赔上了自已的修为，甚至性命，可能己经魂飞魄散了。”
看到木修文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可与死人相媲美，瑞奇心里那叫一个痛快。他永远都忘不了在未名河岸痴痴守望的身影。这个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木头居然能让清辰那样死心踏地，还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不吓吓他怎么对得起心中的那口恶气！
“不，不会的，不会的。”
木修文喃喃自语着，摇摇晃晃地走向瑞奇。“说，这不是真的，什么魂飞魄散全都是你瞎编的！都不是真的！说！你快说啊！说．．．．．．都是骗人的．．．．．．”
“哟，怎么这么激动，这可不行哦。”
屋内凭空出现了一个少年。
他左脚着地，右脚弯曲向后抵着墙壁，上身倚着墙。宝蓝色的短衣短裤紧紧贴着修长的躯体，露出结实漂亮的小腿和匀称有力的手臂。此时的他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细长的眸子半开半闭，嘴角扬起戏谑的弧度。
“流光？你怎么来了？”
“送话而已。”
叫做流光的少年站直了身体向这边走来，“木清辰根本就没有死。去年他外出修行，遇上一只逃出冥界的千年恶鬼，交锋之下被打成重伤，灯先生把他的元神放入一具死尸中寄养。不过，他知道你天命将至，便求灯先生用他的修为来替你续命。而你看到的，只是他的思念而已。”
良久的沉默．．．．．．
“可否告知，他如今身在何方？”
“哦？”流光挑了挑眉，“有什么意义呢？他拥有的是另一个人的记忆，而那里面，完全没有你。”
“我负他太多，如果可能，与他继续这迟来的爱恋。若不可，愿一生守护他，看着他幸福足矣。”
…………
“．．．．．．一梦惊雨心归去，二论成败土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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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说，他们两个在一起这么多年，怎么修文硬是没发现自己的感情呢？”
“迟顿呗，还能有什么？你们两个一个样。”
“咦，你刚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
瑞奇一溜烟钻进了壳里。
“不要忘了给我浇水哦！”
———————————————人偶之家• 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人偶之家（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