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不易》虞舜百濮

1、没良心的

　　四周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他躺在床上，努力睁大着那充斥着迷茫的眼睛，涣散的瞳孔没有焦距，就这么呆呆地睁着眼睛。
　　时间过得很慢，他只是偶尔才用力地眨着自己被逼红的眼睛。
　　一旁的护士小姐看着床上的人，苍白着一张精致，细腻的脸。心情自然也好不了，忍不住劝说：“洛先生，您不必如此紧张这只不过是……”
　　话说道一半，可护士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似的，住了嘴。迅速地低下了头。
　　纵使在医院多年看惯了生死的护士小姐也不是铁石心肠的，更何况面对这样精致脆弱的一个孩子。怎么下得了口去嘲讽，说教他。
　　听了护士说了一半的话，他忍不住在心中嘲讽自己，紧张什么不过是爱心捐献自己身上的器官，罢了。那可是做好事啊。
　　腹诽了一番之后，终于自嘲地笑了笑。抬起手挡住了头顶那透着冰冷的刺眼灯光，同时也遮住了自己通红的眼眶。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他，人呢？锋敛，他人呢？在哪？”
　　“洛圣，你还管好自己吧。能为情人做到这种地步的，也就只有你了。至于萧峰敛，你觉得呢？”坐在沙发上的英俊男子毫不吝啬地用自己好看的薄唇吐出一句句伤人的挖苦。
　　闭了闭藏在手下的眼睛，洛圣不甘地反击：“哪里哪里，萧二少这不是也是您希望的嘛，你也应该好好感谢我呀。”
　　“呵呵，我的确是应该好好感谢你啊。”萧二少好似感激地起了身，可又开口就是狠狠地进攻：“恩人啊，救活了小笙，你又该何去何从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上次小笙摔了一跤之后，醒了之后对我哥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所以你再怎么办呢？”
　　“哈…”洛圣恍惚了一些，回应：“二少，这么说的话，那么您呢？毕竟是宠了十几年的心肝宝贝呀，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亲哥哥抢走了。啧啧啧…真是太可……”
　　“啪！”一个干脆利落的耳光甩在了洛圣的左脸上，洛圣用手捂住自己的脸，阴沉地盯着眼前的人。
　　萧锋锐甩了甩自己的手，发狠地看着狼狈的洛圣，转身就要走：“老子警告你，别那么嘴贱，否则……哼！你！跟我出去。”
　　“是…是…”
　　看着萧峰锐带着护士出了房门，洛圣的那股狠劲也就慢慢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却是心寒。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萧峰锐说的话“何去何从”？
　　一想到自己将要被丢弃，还要为情敌献出自己的身体器官，他的身体就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以后自己要怎么办呢，还能干什么呢？
　　“啧，这都他妈的事什么事儿啊，老子这好人做的也太他妈好了吧……”洛圣用手遮住眼睛，沙哑的呢喃自空气中弥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吱——”地一声门开了，是护士：“洛先生，请您准备好，一个小时后开始手术。”
　　直到被护士打断思绪，洛圣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满脸水痕了。
　　“咳，锋敛呢？大…大少呢？”洛圣清了清嗓子，看着护士迷惑的眼神，忙改了口。
　　“您是说萧大少吗？他现在应该正在陪洛笙少爷……”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洛圣微笑地打断了护士的话。
　　看着护士离开后，洛圣便再也掩盖不了自己眼中如野草般疯长的嫉妒，用力地攥着自己的手心。
　　为什么？为什么！他现在还没醒，你为什么宁愿守着个半死不活的人，也不来看看我！是我要付出！只有我能救他！你为什么不来陪陪我，守守我！
　　“哒哒哒……”半梦半醒间，洛圣听到了走廊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门就开了。
　　洛圣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头，用力地眯了眯眼睛。就听见了头顶发出了低沉的笑声。他想：你在高兴什么呢？
　　“还睡呢？快醒醒，我可不希望一会儿上了手术台看到，你没被针麻痹，反而被疼醒了。”
　　“怎么会呢，我可不想闹笑话。”洛圣笑道。
　　还有心情开玩笑，到底是什么事，那么开心。
　　“你啊……”男人宠溺笑，伸手捏了捏他的左脸，看着他脸上的红痕，目光闪烁了一下。
　　“锋敛，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啊？”洛圣忙插话。
　　似乎很不习惯说话被人打断，萧峰敛皱了皱眉。
　　“今天，你们手术，我怕出什么意外，就过来看看。”说着，还顺带看了洛圣一眼。
　　洛圣瞬间明白了，这是怕自己临时反悔，所以专程来警告自己的。难怪啊，难怪。
　　“怎么会有意外呢？你就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出意外的。”洛圣讪笑。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等会儿就要上手术台了。”
　　“嗯……”等到萧峰敛消失在门口，洛圣才发出一声微弱的回应：“呼，累啊。”

　　模糊间洛圣感觉自己正在被移动，费力睁开眼睛，就看见头顶刺眼的白光，他想：真是讨厌又不吉利的光啊。紧接着就又失去意识了。
　　再次睁开眼睛，洛圣就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了。
　　“哟，你终于醒了啊。”萧峰锐倚在门口。
　　没有理会萧峰敛的阴阳怪气，他感觉身体有些沉，可能是睡多了吧？
　　有些费力地轻抬起自己的手，在身上随处摸了摸。可当光滑的触感转变成粗糙时，洛圣自己就被吓了一跳。
　　这时也顾不上自己身体的沉重，忙把被子掀开，当看见自己腰间的纱布时，洛圣就懵了，也就是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了。
　　洛圣有些颤抖，但他并不允许自己当着萧锋锐的面软弱，这是他仅剩的尊严了。
　　“啧啧啧，‘恩人’真是谢谢你啊，救了小笙。他啊，现在可……”
　　“说完了吗，说完了你就可以滚了。”洛圣闭着眼冷冷地打断萧峰锐的暗讽。
　　“别呀，我这次来，不就是为了帮你嘛。你看看我喜欢小笙，你喜欢我大哥。我们合作合作，不是就一举两得了嘛。”萧峰锐走到洛圣床边，低着头，单手捏起他的下巴，目光中带着一丝戏谑。
　　“……呵，你想得倒是很美啊——不过，我反悔了。我觉得吧，他们两情相悦，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也不毁一桩婚’呀~”洛圣一开口就觉得自己似乎冷静的过了头，他拖长了声调：“更何况，我也是个舍生取义的好人哪——”
　　“你！”似乎是没想到洛圣会那么说，萧峰锐刚要说出自己准备好的话，就被措不及防地噎了一下，本就耐心不多的他，拧紧了眉。
　　“你也就别装什么豁达大度了，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得夺过来，那是自己的啊。”萧峰锐锐利的双目带着阴霾。
　　“……”洛圣用着自己仅剩的一只眼睛盯了他一会，直到把他盯地有些不自在，才突然笑了：“说实话吧，有时候啊，我还真在想，你怎么能那么懂我呢……”
　　“呵……”萧峰敛刚刚舒缓了自己打成结的剑眉，就听见洛圣说。
　　“你是不是属蛔虫的啊，那么懂我，还是你其实喜欢的人是我？莫非，我们是上辈子你是我儿子？就是那种为了夺权，把老爸的一切打听地清清楚楚的那种？”
　　“啪！！”又是一个清晰可见的掌印呈现在洛圣白皙的俏脸上，被打昏了头的洛圣。
　　只听见萧峰锐似是咬着牙说出口的威胁：“你TM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看看我哥什么时候会丢了你，到时候，你一个半废人。我看你怎么活下去！”
　　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哎，别这样啊，我开个玩笑而已的，怎么就走了呢？”洛圣舔了舔嘴角的铁锈味，忙开口道：“我说真的，你这样怎么能取代你哥在罗笙心中的位置呢？你太浮躁了。”
　　怒火中烧的萧峰锐听到他的话，也算是冷静了一下。
　　看到萧峰锐怒火消减的洛圣，打蛇上棍：“这就对了嘛，萧二少，你要淡定。不然怎么去哄你的小笙？”
　　萧峰锐停下脚步深呼吸，稳了稳心志，他深知自己心太傲，自尊心太重。真的需要好好磨砺一下自己。
　　“你懂就好。”萧峰锐沉声道：“这是算是我资助你的，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他从兜里掏出来点小物件扔到了门口及腰高的盆栽上，便离开了。
　　“真是说风就是雨啊，锋敛，果真是你弟弟啊……”看着萧峰锐离开的背影，洛圣喃喃低语。
　　“嗷，咝咝咝……这下好了，两边对称。”洛圣嘟囔着，用手轻轻蹭着自己的脸：“也不知道爱护病患啊，下手真狠哪……”

　　“哒哒哒……”稳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响：“嗯，就这样，你先去通知罗笛，告诉她阿笙手术已经成功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身后的两个下属稳步往病房前行。
　　“……嗯。”落下最后一个字音，萧峰敛挂断电话，随手将手机揣进笔挺的服饰中。
　　在病房前，他先是站定把手放到门把上，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洛圣这次你救了阿笙，我把钱给你，我们两清了。
　　这一个念头的时间，也只是一瞬而已。推开门，屋内，并没有意料中的人存在。
　　那一刻，萧峰敛感到微微的诧异。
　　但，在看到雪白床单上那猩红的斑驳血色。那诧异，就被无限放大了。
　　其实，他已经做好了，当他说出两清时，洛圣的各种反应。
　　可能是，一脸不可置信；或是用悲哀的眼神看着他，默不作声的流眼泪；当然可能性最大的是。
　　洛圣听了之后，敛住悲凉，用着那已经用惯的吊儿郎当的欠揍脸，苦笑道：“好歹，我也是舍生取义了吧，怎么，罗大少的眼睛和肾才值那么点钱？”
　　即使这样可能会招来自己的一巴掌，但，洛圣也会这样说。
　　类似的场景也不是没有过。然后，他在再补点钱，让洛圣快点养伤，养好了就趁早滚。
　　这个样子，也能让自己少一些愧疚。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贪财，怕疼，惜命的小情儿，跑了。
　　钱他还没给，把伤口弄裂，搞的床单上都有血，这会怎么不怕自己因身体因素短命了，这么快就跑？
　　难道真有骨气了？
　　萧峰敛握紧了手中本要给洛圣补偿的卡，垂眸，沉思。
　　昏暗的室内，月光斜射入，笼罩着门口那强大的男人，映在他那刚毅英俊的完美侧脸上。属于男人霸道的独特魅力愈加浓郁。
　　萧峰敛闭了闭眼，敛住了眸中的沉思。走到洛圣的病床前，点了根烟就这么坐在床沿，盯着床上的猩红。闭眸沉思。
　　等到手中的烟快烫到手时，把烟头狠狠地摁灭在躺着血迹的烟灰缸中，起身：“简竹你去查查他的人在哪。”
　　“是。”
　　接着空旷的病房内，又泛起了一阵死寂。
　　“嘀嘀嘀……”“喂……嗯。”
　　“大少，罗笙先生醒了。”看着下属毕恭毕敬的样子，萧峰敛沉吟一声：“嗯。”
　　随后，便迅速离开，往另一间病房走去。

　　昏暗的路灯下，是形单影只的洛圣站在路边，吹冷风。
　　他听着耳机中的对话，后退几步，便靠在路灯杆子上。
　　抬头看着头顶的光，半眯着眼睛，视线内的光晕愈来愈大，也越来越模糊。鼻子也一阵又一阵地泛酸。
　　终于，他蹲在了地上，呢喃道：“妈的，早知道，就，多带件衣服出来了，晚上真冷？”
　　哼！萧二少什么意思啊，还给监听器，果然没安好心。
　　“也真是的，好歹，我也算是那啥了吧，居然没有马上让人来找我。哼！怎么听到罗笙就一下子跑过去了！没良心啊，没良心啊。”
　　路灯下被灯光拉长的侧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夜晚露重，他的肩膀一直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