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南歌》侬香

2、第二章

　　“小姐，醒醒到驿站了，该用午膳了。”梨蓉轻轻推了推还在睡着的叶姝。

　　叶姝睡梦之中就闻到一股香味，可实在抵不过身体的疲倦。梨蓉一唤便醒了，见马车的小几上摆着干粮和一碗热粥，粥上铺着几片薄薄的肉片，虽然简单但也让叶姝食指大动。叶姝大病初愈，早上多少还有些没胃口，只是草草吃了两口。现在睡了一觉已是大好，胃也叫嚣了起来 。

　　吃完粥叶姝精神大好，车队又开始行驶，叶姝也和梨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天气如此寒冷，恐怕明年会是一个灾年，不知道又都有多少人吃不上饭啊。”梨蓉一边打着绦子一边叹气说道。

　　叶姝闻言眉头一皱，她虽没有种过地，但也知道极端天气影响农业，今年的冬天来得如此早又如此寒冷，那明年的春天势必会提前到来，夏天也会更加炎热。万一来了旱灾，收成肯定会受到影响。可自己如今都人生地不熟的，想来也是白想，不由安慰说：“说不定是瑞雪兆丰年，凡事要往好处想，再说还有百官大臣在前面顶着呢。

　　“ 小姐说的对，是奴婢杞人忧天了。“梨蓉笑着摇摇头说。

　　两人正聊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门被咚咚扣了两声，传来马夫的声音”大小姐，不好了下雪，现在这是往前走还是回驿站。”

　　叶姝闻言想要掀开车帘看看窗外，梨蓉忙拦下，“小姐你风寒未愈，还是奴婢出去看看吧。”

　　“那你去吧，顺便问问三婶婶继续走还是回驿站。”梨蓉掀开车帘下车，虽然梨蓉速度很快，帷幔掀起的幅度也十分小但还是被冷风吹进了几片雪花。

　　没多久梨蓉便重新回到马车上，虽然在车外就已经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和寒气，但身上还是带着些融化了雪花，叶姝忙递上了个帕子，“先擦擦再说。”

　　梨蓉道了声谢接过说：“三夫人说前后离驿站都有些远，改道去最近的镇子，今晚先在镇子里落脚休息，等雪停了在继续往前走。”

　　“那就听三婶婶的吧。半路下雪本就进退两难，改去最近的镇子也稳妥些。”叶姝说道。

　　风雪中，车队正艰难的拐向最近的牛头镇。三夫人马车上的车夫曾经赶车路过，一见下雪便立马告诉了三夫人附近有镇子，一群女眷本就娇贵，风雪中赶路必不好走，不如去牛头镇休整休整。

　　车夫本想着这牛头镇也算富裕，到时客栈也委屈不了这群夫人小姐。免得继续赶路颠簸，到时候三夫人的小公子再咧嘴一哭，自己可又要吃挂捞了。

　　牛头镇因地形形似牛头而得名，小镇两旁有两座山相夹，前窄后扩，镇口便是牛口，村后宽阔与三水镇和四水镇相连。依山傍水，虽谈不上人杰地灵，但也安宁富足。

　　而此时牛头镇的镇口的两座山上却埋伏着一群官兵，一名穿着玄色甲胄，白色披风的俊朗男子正占据高地，紧盯着两山相夹的出口，丝毫不被风雪影响，犹如狩猎的孤狼。雪花落在披风上，与披风融为一体。

　　“爷，赵千户和石千户已经在三水镇和四水镇围堵好了。”男子身边的随从附身说道。

　　男子听闻点了点头“派人通知赵千户和石千户，申时一过便进攻。”

　　申时正是这群山贼吃晚饭的点。

　　今夏湖州府闹了水患，不少人的良田都被淹了，农民颗粒无收，连着湖州府的粮价上涨，农民更是苦不堪言。偏偏现任知府是个胆小怕事又贪得无厌的，拿着朝廷赈灾的粮食转手卖给粮铺，用掺着糠和石子的陈年积粮去赈灾。水患本就潮湿又让积粮发了霉，更是没法吃，可官商勾结，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哪又有力气去闹。

　　本是一场赈灾、修提减免赋税就能解决的水患，最后闹得民不聊生，而这百姓之中自然也是有不怕死的，宁可落草为寇也不能眼睁睁的饿死。一时间队伍便壮大起来，连官兵也被打的害怕。知府见事情要闹大，自己镇压不了连忙上书请兵，句句说刁民为寇不念皇恩，却丝毫不提自己干的好事。

　　圣上一怒立马派兵镇压。宋清在南方刚杀完倭寇又被派来了湖州剿匪。剿的第一波匪便是牛头镇里的这一波。

　　两日前，张大石带人抢了牛头镇，牛头镇地势好，受水患的影响也小，再加上本就富裕。简直是张大石抢过最富裕的镇子，让他舒服的不想走。天气越发寒冷，又下起了雪，如今躺在热炕头上抱着新强了的姑娘，喝着温酒，和手下吹着牛皮，颇有几分指点江山之意。末了手下的马屁拍的舒服，大手一挥让人栽了牛羊准备晚上大家一起吃锅子。

　　大晋明文规定保护耕牛，禁止宰牛，宰牛如同犯法造反。除非是老死或者意外死亡的牛才能宰食，宰杀之前都要报官申请。牛肉稀罕，张大石一说宰牛吃锅子，手下登时乐的找不着北，连忙跑出去召唤众人宰牛，一派热热闹闹过大年的景象。

　　而山口一队巡逻的贼寇正苦不堪言，当家的说朝廷派了兵，要仔细在出口盯紧了。可这马上就要到吃晚饭的时候了，风雪越来越大，冷风跟刀子一样在脸上刮得生疼。心想以前一天吃两顿也不怎么地饿，可只从一天吃上三顿之后，这肚子天天一到点就开始饿了。

　　忽见山口的风雪中出现了几个黑点，定眼一看居然是一队人马，让正饿着的山贼不由精神一震，等车队渐渐靠近立马拎起武器打马上前。不看还好，一看更是兴奋，单是那两辆马车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家的。

　　山上的宋清自然也是看到了车队，这马上就要围剿了跑出来不是找死么，可去让他们掉头肯定会被山贼发现异端，打草惊蛇。

　　侯府的马车丝毫不知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宽阔的大路行驶进了窄窄的山口。

　　坐在车中的马车叶姝眼皮跳了跳忽有一丝不安，就听到马夫惊慌的声音“不好了！前面有山贼！”马车猛地一停，把叶姝晃得一头撞到了车壁上，暗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梨蓉连忙扶起叶姝，哭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听说那山贼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莫慌，先看看他们是只想要钱还是想要杀人越货。”叶姝佯装镇定的安抚了下梨蓉，伸手掀起车帘看看了，车外已经乱成一团。

　　家丁们围着马车，本就不算宽敞的山口被堵的严严实实，李氏带的仆妇们吓得哭成一团，张嬷嬷正哭天抢地的骂马车车夫。

　　车夫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湖州有匪患他也听说了，可那不都是吃不上饭的人才闹得么，他明明记得这牛头镇条件不错，怎的也干起了落草为寇的勾当。

　　李氏坐在车中抱着两个孩子也是悲从中来，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熬出了头，可才上了叶家的族谱就遇到了这样的事，难道真是要损命在此么。哭着哭着不由得怨恨起叶姝来，要不是叶姝的丫鬟萍儿干了那丢人的事，自己也不用灰溜溜的离开本家。要不是叶姝半路生病，耽搁了时间，自己早带着孩子回家了。哪能像现在一样落入贼手。

　　叶姝不知李氏已经在心中将自己杀了几百遍，见家丁和山贼僵持着都没有动手，只听为首的山贼赵三叫嚣道：“识相的就赶紧把钱财交出来，等爷爷亲自上去搜的时候可就不客气了。”

　　要钱，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偏偏跑出一个猪队友家丁，大叫了一声“我等是应城侯府的家丁，就不怕死么！”

　　“壮士稍等，切让奴家将金银细软整理出。奴才不懂事冲撞了诸位，还望壮士见谅。”叶姝连忙扬声说道。

　　温婉的女声从马车中传出，在镇口被两山相夹形成的低矮峡谷中回荡，消散在风雪里。让众人闻言都为之一愣。心想叶姝是疯了，竟然不想着逃命，上赶着给杀人不眨眼的贼寇送钱。

　　一声壮士到是让赵三十分受用，毕竟自己自落草为寇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心中却还有个英雄梦，觉得自己这是匡扶天下。可这应城侯听着也是个侯爷，自己的话都放出去了，人肯定也得罪。不如全灭口了，反正天高皇帝远的，说不定根本查不到人在哪死的。何况这小娘子的声音这般好听，恐怕人长得更美，自己不这么舍得放过。

　　“想不到竟是位小娘子，好说好说，我等最是怜香惜玉了。”说完还望□□一声。

　　“那便多谢壮士了，梨蓉去取钱来”叶姝刚扬声说完立马悄声对梨蓉说，“你借拿银子的由头告诉三婶婶的车夫，等银子送到山贼面前就让他掉头跑，我们和家丁在前面挡着，快！”

　　“小姐！那我们可怎么办！”梨蓉见自家小姐还想着李氏，以为叶姝是害怕被怪罪才这样。

　　“咱们的马车就在山贼面前跑不掉的，三婶婶他们还有一线希望，到时候咱们等三婶婶带救兵来。”叶姝嘴上说道肯定，心中却也没有底，谁知山贼会不会恼羞成怒把自己杀了，何况这救兵要求哪里找。可那山贼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现在还知道了应城侯府的身份，恐怕自己乖乖交上钱也不见得能平平安安走。而且李氏一行人要是出事，自己就算活着，侯府也不会让自己好过。

　　“小娘子可好呢，这天就快黑了，不若小娘子随我进这牛头镇歇下吧。”赵三□□说。

　　侯府的人一听更是心下一凉，牛头镇都被占了，此番恐是在劫难逃了。

　　“呵，若是奴家去镇中了，还要拜托壮士好生照顾。”叶姝娇笑道，女子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惹得山贼的心像是被猫挠了一般，更是想立马就把这小娘子拉到炕头上疼爱一番。

　　梨蓉见自家小姐心意已定，也只好拿着为数不多银子下车去李氏的马车。借着爬上车沿的空档悄声告诉车夫，“等我将银子送到山贼面前时，你就立马调车往回跑，前面有我们挡着。”梨蓉说完来不及等车夫的反应就委身进了马车，说道：“三夫人将银钱拿给奴婢吧。”

　　李氏在车中已是吓得花容失色，听叶姝和山贼你来我往的对话，开始还觉着叶姝是想破财消灾，可这越说越不对劲，说的都要跟贼寇双宿双飞了。心中暗骂叶姝是个骚狐狸，平时装的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现在竟和山贼调起了情，真是没脸没皮不知羞耻，跟她的贴身丫鬟萍儿一模一样。见梨蓉掀帘进车，也不顾身边的孩子就骂道“还想拿钱！给你那不知羞的主子当嫁妆么！叶家怎会有你们这般不知羞的主仆，张嬷嬷给我打！”

　　张嬷嬷本就又惊又怨，猛然一听就像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浑然忘了眼下的危险，伸手就给了梨蓉一巴掌，力气大的差点把梨蓉打飞出去“都怪你那害人精的主子！身边带的人也没一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