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夜袭 ...
-
墙头有一棵草,已经渐渐枯黄了。
贺兰婴一跃上了墙头,弯腰将那棵墙头草拔起。草茎有两处弯折的痕迹,中间有一层薄薄的灰,他将这棵草捏在手里,看了半晌,终于用手指将它揉成齑粉。
如玉双指轻轻摩挲,黄绿色的粉屑在秋风里散了,再也寻不见踪迹。
他跳下墙头,召了问月过来。问月轻快地跑到他面前站定,得了他吩咐,唤来她养的那头鹰,低语了几句将它放走。
贺兰婴点点头,挥手让她去忙自己的事,不用陪着了。
于是问月立马就跑了去找她家听风去了。
房间里,折鸢在把玩尉迟皑给她的那枚信印。
她其实并不清楚尉迟家能带给她的助力有多大。答应下来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的小师妹墨鲤,听起来两人相处得不错,就是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步了,尉迟皑单方面对小鲤有意思的话也没什么,若是小鲤也有这种心思,那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所以,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小鲤的想法。
“师姐!”
墨鲤推了门进来,日光从门外照进来,落在折鸢身上。折鸢今日穿了一身月白提花暗纹的短打,日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夺目。她循着墨鲤略带稚气的声音偏过头来,露出明媚的笑容。
“小鲤,过来。”
她招了招手,墨鲤乖巧地快步跑到她身侧坐下。
折鸢认真地看了墨鲤一眼。墨鲤的五官已渐渐长开,越发出落得灵动可人,难怪尉迟皑对她存了这样的心思。
十二岁。
寻常人家女子确是这个年纪开始留意亲事,过上两三年嫁人的。她是希望小鲤做一个寻常女子的。她做不了,便希望小鲤可以。
“小鲤,”折鸢轻轻摸了摸墨鲤的小脸,“你……觉得尉迟皑如何?”
墨鲤听了一怔,低下头羞红了脸。
“能如何呀……尉迟师兄他……只是小鲤的师兄罢了……”
折鸢望着她,转了转眼珠,笑了。
“是吗……我知道了。”
晚膳后折鸢照例在屋中看书,烛火映着她的容颜,如雪如玉的脸上晕染了朱红,一缕青丝从她鬓边垂下来,挽在书页上。
她捋了捋那缕乌发,继续读书。
自她离开帝都后她便不再喜欢那些女气的装扮了。抛了优雅的长裙,换了精干的短装,头发也用发带简单束起,不再为梳怎样的发髻冥思苦想,一切只为了方便她重新修习武功。
那时她想要学会少女该有的样子,如今希望看见的人已不在身旁。
她本就不是寻常女子,他也不是什么寻常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样的心思,太奢侈,太奢侈。
折鸢面对烛台,无声苦笑。
但是小鲤还小。只要她想,折鸢定要努力去给她这样的生活。
入了夜,天气变得更冷了些。她放下书,起身准备去拿件外衣披上,忽然听到有无名的风袭来,她猛地将身子一歪,一支短箭从她脸颊边擦过,带下她的几丝鬓发,嵌入身后的木板。
心中警钟忽鸣。
第二支箭随后穿过门扉,射入房中,她低下身子躲过。
第三支箭射入,她一翻身跳开,箭射在了柱子上。
折鸢攒紧了手,站在原地,等着下一发箭的到来。
那射箭的人却似乎停了手,久久不曾拉弓搭箭瞄准她的性命。
正当她将要放松下来时,箭矢离弦的声音再次响起,如细密的雨丝向她涌去。她很快反应过来,几个动作完美地避开了攻势,但仍有一支箭擦过她的腰,伤口有血渗出,染红了她的衣袍。
攻势停歇,折鸢躲在角落低头检查伤口,冷不防一支短箭直直向她眉心射来。
她大惊之下,未来得及考虑,立马伸手挡在短箭射来的方向。
短箭将至。
一支箭突然从侧方飞来,生生折断了那支射向她的短箭。短箭折断,对她的威胁降低,竟教她直接用手指卡住了。
射箭的人觉得情况不妙,收起弓准备逃跑,又一支箭划破黑夜,穿过了他的后心。
那人惊愕地回头,眼神里有不甘。
怎么会……
他从墙头上跃起,而后跌落下去,倒在了墙外的尘泥里,再也没能爬起。
他手下的那些人很快作鸟兽散,退出了院子。
折鸢听到外面的动静,推开门走出去,看见门外站着贺兰婴。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见那人停留过的墙头,上面粘了几滴血,正是方才那刺客中箭瞬间留下的。
“折鸢,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明日就启程离开这里。”贺兰婴偏过头,对她说道。他明明是借居在此,同她说话却不是商量的口吻,反而像是命令。
她心里咯噔一下。
此人真的能为她所利用吗?
这分明是一个上位者久而久之养成的习惯,他到底是怎样的身份,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如今他与她似乎是同一阵营,有朝一日,若他以她为敌,她未必能与之相较吧?毕竟,她与他的力量如此悬殊。
不过来日方长,也不必这么早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何况将来也不一定就对立不是么?
如此,她终于安心,点头。
“嗯。方才,多谢。”
她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贺兰婴见了,淡漠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那笑意里,几分真,几分假,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次日清晨有人早早地敲响了她的房门,屋外只有零碎的收拾行李的嘈杂声。她坐起身子爬起来简单打理了一番自己,方才推门出去。
门外站着贺兰婴,他负手立在台阶上,看着手下的人忙忙碌碌。他身边是一个白衣少年,想不到顾西也赶来了。
听见声响,贺兰婴转过身来,对她一笑。
她坦然地走到他身侧站定,道了句早。
贺兰婴嗯了一声,拉了她的手打算与她共进早膳。折鸢一时没反应过来,缩了缩手。他应该是察觉了的,于是也不勉强,只温柔地笑了,道:“去吃点东西,一会儿要赶路。”
“嗯。”折鸢小声应了,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本就只到他胸口高,再一低头便显得分外娇小。贺兰婴也如此认为。
“对了,我们现在去哪?”她突然想起来问了他。
“取道齐国,然后回到晋国。原先楚晋还算交好,但嫁去晋国的那位公主死后,双方便闹得有些僵,我不敢肯定如今直接回国是否安全,但从齐楚边界过却是不容易被发觉的。”
齐楚边界,平临也在内。那时两人困居无名山,他曾告诉她,翻过无名山后连绵千里的齐楚山脉,就可以到齐国。那时她觉得连无名山都走不出,又如何穿过那绵长的山脉,后来听风问月来了她才知道他不是走不出,只是不想走出。她一开始想他不帮她,拖延时间是为了什么,后来觉得两人本来就非亲非故,他不帮她也不奇怪。
“我去和左阑说一声。”
“他已经知道了。昨晚你遇刺,我就找过他了。”
“哦,那我去用早膳了。”
折鸢放心地走了,既然目前他对自己没有敌意,又能独自一人把事情都安排妥当,那就让他忙去呗,她也好省些心力来修习武功,早些摆脱对他的依赖。
其实她也只是失了内力,过往学过的招式她自然还是会的,只是舞起来没多大的威力,慢慢练也便恢复了。但她仍然坚持看秘籍,多学一些说不定将来能派上用场。贺兰婴拱手送上的秘籍,不看白不看。
她坐到石桌旁,桌上的饭菜还有点余热,正适宜入口。贺兰婴催她起床的时间还真是把握得恰到好处。
她取了筷子,夹了点小菜,伴着粥吃起来。
顾西看见她,表情有点古怪,像是生气,又像是在高兴。
折鸢被他盯得心里毛毛的,将筷子放下,也盯着他看。
顾西一愣,调转目光看风景去了。一个护卫从旁边经过,他恼了那人几句,正好看见贺兰婴,便又巴巴地跑过去了。
这个跟屁虫……
感情是觉着她抢了他主子?
折鸢干笑了两声,继续喝她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