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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王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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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落在她的肩头,玉亦偏过头看见折鸢惺忪睡眼缓缓张开,透着微微倦意。
有步履之声轻轻从身后传来。
两人回首。
听风站在桥头,衣袂簌簌于晨光下的暖风里偏飞。
听风与玉亦对视片刻,继而各自调转开目光。
“姑娘该回去了。”听风缓缓开口。
折鸢点点头,松了松筋骨,用手支着石板站起身来,拍掉衣襟上沾着的晨露与轻尘。
她走下台阶,玉亦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三人渐行渐远。
晋国都城东大街,贺兰府。
暮春时节贺兰府庭院里草木繁盛,花开葳蕤,开完这一季的花春天也便过去了。
花树后一名盛装女子在婢子们簇拥下缓缓走出,环佩叮咛之声随着她的步履徘徊在院中,明黄绣凤裙裾如飞花般旋转翩然,那人身姿婀娜如诗如画,装点了庭院的风景。
“听说……昨日公子回来了?”女子犹豫不过须臾,已脱口而出。
“回陛下,主子昨日晚间已回府,现下应该已经起了,奴婢这就去请,还请陛下稍等片刻。”那领路的婢子正是栖云,她施了一礼,正要去请贺兰婴,却被宁玎拦下了。
“不必了,朕亲自去瞧他。”
宁玎不由分说地撇开栖云,带了一帮婢子轻车熟路地向一处厢房走去,正是贺兰婴房间方向。栖云要劝,却遭了宁玎手下宫女一记白眼,只得闭嘴站在后边恭送她,袖子底下手指已将绢帕绞出了层层叠叠的褶皱。
宁玎摆摆手,示意婢子们在旁边等候。她低下头,心里想着见到那人该说些什么好,不觉如雪白肌上已染了一层绯霞。
宁玎伸出的手指将要触到门扉时,门忽然开了。她佯作惊讶之色,霍然抬头,羞红了脸,望着贺兰婴如墨的深邃双瞳。
贺兰婴站在门内,低头看着她。宁玎身材娇小,只到他胸口的高度,贺兰婴站在她身边,俯下脸的姿态反而了有居高临下的气势。
仿佛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才是。
仅一个简单的姿态便尽显雍容之风。
贺兰婴看着她,久久不语。
宁玎脸上的娇羞之色渐渐褪去,心中生了疑虑。
良久,贺兰婴缓缓开口,柔声询问道:“今日陛下来找婴,所谓何事?”
宁玎愣了愣,随即笑道:“公子难道不应该先请玎儿进屋坐坐?”
贺兰婴听罢,略带歉意地笑道:“是婴疏忽了,陛下请。”
他仿佛不曾听见那句“玎儿”,客气地招待她。
宁玎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全然不曾察觉他语气里的疏离。她极力掩饰心中欢喜,保持着皇室该有的优雅姿态,用手提着长裙,正抬脚准备跨进屋里。
“陛下,”贺兰婴突然开口,“这毕竟是婴的房间,陛下未嫁之身,与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怕是污了陛下清誉,还是……不要了吧?”
他的话听来是在询问她的意见,言语温柔却不容置疑。
宁玎越过门槛的脚悬在空中,不知是踩下去好还是退回来好。
她心里其实是希望就此被他污了清誉的,如此便能……
但她贵为皇族之女的矜持让她终于收回了迈出的那一步。
贺兰婴自然地带上了门,道:“婴带陛下去前厅。”
宁玎点点头,跟着他的脚步走,待她缓过神来已经到了前厅正门。贺兰婴手一让,宁玎顺着他的手势走进去,寻了一处坐下,府中的丫鬟很快端上茶点来,正是她喜欢的芙蓉糕和茉莉花茶。
宁玎用手指捏起一块芙蓉糕,笑了笑:“公子竟还记得玎儿的喜好。”
“陛下喜欢便好。”贺兰婴保持一贯以来的疏离笑容,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地扬起,惊艳了贺兰府的千花万树,碧池轻云,惊艳了宁玎年少的时光。
宁玎怔怔地望着他的绝色容颜,一时间忘了今夕何夕。
“陛下嘴角处粘了糕点屑。”他提醒道。
宁玎这才恍过神来,取了锦帕拭去嘴角粘着的糕点屑,温婉地对他一笑。
见贺兰婴没有什么反应,她敛了笑容,端起杯盏抿了一口花茶。
“这些日子礼部的官儿总是到宫中找我。”她续续道来,语气中有些许不曾藏匿好的嫌恶。
贺兰婴一边品茶,一边安静地听她说话。
“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贺兰婴装糊涂。
“我今年……也有十八岁了,照理说早该婚配。”宁玎继续说道。
“陛下可是看上了哪家公子?或者,可需要婴帮陛下物色一位合适人选?”贺兰婴忽然接话。
宁玎手中的芙蓉糕掉下些许粉屑。
她冷静下来,手指稍稍放松,芙蓉糕安稳地停在她指间。
“公子应该明白玎儿的心思。”
短暂沉默后。
“哦?”
他将尾音拉得绵长,仿佛真的不明白一般。
“玎儿有意聘公子为王夫!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宁玎忍不住说了个明白。
她受够了贺兰婴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态度,她不说,他一定会装作不知道的。
宁玎紧张地握紧茶盏,等待他的审判。
忐忑。
良久,贺兰婴望着杯中茶水,终于答道:“请容婴考虑考虑,再作答复。”
宁玎一喜。
她最怕的是他一口否决,如今他态度暧昧,反而有回旋的余地,说不准他会答应呢?
“那玎儿就等公子的答复了!”宁玎心里高兴,顿时忘了她身为女皇该有的威仪,仿佛还是许多年前那样,稚嫩孩童脚步轻快,转瞬间便跑着跳着出了贺兰府。
随侍的宫人见了也松了口气,陛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陛下不开心的时候她们自然也跟着遭殃,近日来她们可没少受折磨。如此,皆大欢喜。
宁玎终于走了。
栖云杵在门外,犹豫了很久,见贺兰婴出来,追上去问他:“主子……真的要做陛下的王夫?”
贺兰婴瞟了她一眼,眼神温柔却不带分毫情感,寒凉若浮了碎雪的千年冰潭。
栖云的心颤了颤。
从她做下那件错事后主子待她便不同往日了。她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不是因为问月是她的姐姐,自己那时怕是难逃一劫。尽管如此,她依然难以割舍那些暗自生根发芽的情愫。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栖云低下头,乖巧称是。
明明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自己永不能以那种身份站在他身旁,但当她看到他对一个女子上心时依旧会心存嫉恨。她得不到的,打心底里她也是不喜欢别人得到的。所以她才做了那样的事,以至于落得如此情状。
有时她会想,折鸢到底倚仗什么入了主子的眼,但今日她见到主子对陛下的态度,若有所悟,忽然就松了口气。
她们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栖云理清思路时,贺兰婴已经走出好一段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