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有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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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一族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型。
自从陈太后入主中宫后，先有陈笃担任度支尚书，掌管齐国的国脉根本——税收，后有陈笙担任尚书左仆射一职，尚书省中唯有周寅正一人可与他抗衡。要不是赵勉多疑自负起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周家庶子当了尚书令，陈家朝堂后宫联手就能一手遮了大齐的天。
皇帝前些日子把监军这件事轻轻放下，变相贬了陈笙。如今他再问罪陈笃，恐怕帝后不和。
“陈家的这两个人，真是一个也不成事。”皇帝让周寅正坐到对面，亲手拉开纸质发黄的万民请愿书。厚厚一沓册子画卷一般展开，露出密密麻麻字体不一的签名。他心理上依赖尚书令，面上却要做出责问的样子：“周卿总领尚书台二十曹，吏部、度支、左民、五兵诸位尚书都是你的下属。怎么朕在收到这份万民请愿书之前丝毫没有从周卿这里听到一点风声？”
周寅正抚过上头的名字：“陛下是如何确定这请愿书不是栽赃陷害？”
“朕是从乡村里走出来的，乡村里多得是只字不识的白丁，”皇帝一一指过期间的几个鬼画符一样的签名，“早前也见过村民在官家征兵的军书上签字，他们的签字就是这般照着别人写好的模子画画一般画出来的。”
周寅正面色不显：“可以找乡下不识字的买签名，给他们几个铜板，凑齐万人不算难事。”
“尚书令不要推卸责任才好，”皇帝不听他辩，兀自拿过边上官员的奏折翻开给他看，“你看看着洁白如新的折子，再瞧瞧沾染许多墨点还蹭上少许泥渍的请愿书。朕要不是做惯粗活，看见这么脏兮兮的联名册指不定看都不会看一眼便随便交予臣子批阅打发了去，他凉州刺史只是一方州官，朕不一定要亲自批阅他上的折子。”
门外有宫女敲击门扉的声音。
皇帝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太后那边的宫女，太后时不时吃到精致的茶水点心便会差人给勉宫也送来一份。皇帝都蹭吃蹭喝半年有余了。
皇帝合上请愿书等她退出去才拿起茶盅抿了一口里头的甜酿。他猫儿一样惬意地三两口喝光甜酿，咂咂嘴接着怼尚书令：“朕要是不亲眼翻看这份请愿书，这东西便会流入尚书省……换做你是凉州刺史，会冒着证词流入弹劾对象的风险来诬陷陈笃么？”
周寅正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喝下太后送来的甜酿，表情颇为复杂。
他俯身：“陛下英明，微臣失察。”
皇帝对周寅正时不时明哲保身缩成鹌鹑的猥，琐行径略有不满：“周卿可不是这等耳目塞听之人。”
“陛下可是确信陈笃此人有猫腻？”周寅正步步为据，打死不松口的样子。
皇帝瞪他。
周寅正叹了一口气，伏倒在地行了一个大礼：“陛下可想听臣的肺腑之言？”
“先帝在世时，周卿也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吗？”皇帝平时软绵绵属兔子的，到了这等朝政大事上却颇像张开上下颌露出毒牙的艳丽长蛇。他站到周寅正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周卿若不能为我所用，还不如去给先帝当个守陵人，尽一世君臣本分。”
他抬颌：“先帝在世时，陈笃贪墨还遮掩收敛唯恐被弹劾。”
看看看，朕就说他手底下的人贪墨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等等，难道陈笃胆子变肥了还要怪到朕头上！
“先帝当时虽宠信太后娘娘，但提拔陈家人的的事也是太后求了许久才勉强答应下来的，先帝对他们的态度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士族官员。”周寅正微微抿唇，“陛下您看，当初陈笙被赵石屹驱逐，先帝也就任他在建业无所事事。先帝的态度由此可见一斑。可陛下，您和先帝不一样。”
皇帝一点就通，略微有点方。
“如今陛下信赖太后娘娘远远胜过先帝，朝中上下皆知陛下事太后如母。”周寅正与皇帝对坐，“对陈笃此人，便是臣也不敢妄然进言弹劾。如今待到陛下自己有所察觉且明谋善断，臣才敢将此事和盘托出，请陛下降罪。”
皇帝：……
周卿可真会卖惨号丧做小伏低，朕竟然不好意思怪罪他。
该死的陈笃竟然借着婶婶的威名狐假虎威。
“此事是朕疏忽，不该将私人喜好流露太过，”皇帝耳朵红了，连耳后连着脖子的一处都浮出一抹粉色，“太后素来敦厚，从不干预朝政，受族人蒙蔽也是难免。要是此事被查实，周卿以为如何处理陈笃才不会累及太后声誉？”
周寅正沉默片刻，视线晦暗地答道：“万望太后有壮士断腕的雄才，莫要从中斡旋姑息陈笃，方可与这等末流小人划清界限。”
日薄西山之时，尚书令与皇帝告别。前者将领吏部尚书和都官尚书彻查陈笃贪污一案，以风驰电掣之速将度支尚书陈笃连根拔起，后者则动身前往长乐宫。
皇帝要动陈笃，事先得去和太后通通气，以防太后被族人蒙蔽给周寅正使绊子还替族中奸邪背了黑锅。
皇帝夏末登基，如今已是来年春季。近八个月来他每每靠近长乐宫便被浓郁的花香围绕。偷偷打几个喷嚏之余相当不能理解女人对香气的狂热爱好。
太香了，除了香完全闻不到别的味道。
他甫一靠近宫门就有宫女跪倒在地：“陛下，太后娘娘凤体抱恙，近来不方便接见外客。”
“连朕也不见？”
宫女颤颤巍巍：“娘娘唯恐将病气过了去，特意嘱咐奴婢们陛下若是来了别纵着您进去。娘娘说等过两日身体渐安自会与陛下赔礼。”
皇帝心里懊恼，心道太后病得恐怕比早前那丫头的说辞还严重，这几日光顾着逗猫没早些发现，实在不孝。他连陈笃的事都忘在一边，忧心忡忡和这个宫女打听：“太后病了有几日了？”
“有四五日了。”
他连环炮似的发问：“谁在里头照料，近日可有好些，何时愿意见朕？”
宫女胆小，回话和蚊子一样细细的不真切，实在让人着急。范太医就在这节骨眼上神兵天降一般自里头提着药箱出来。他微微一怔才想起来要行礼。
“臣刚刚从太后娘娘那里归来，”他躬身，“陛下有何不解的，臣可以一一解答。”
皇帝从他头顶上看下去，正巧在他衣领深处瞥见了一枚暗红色的枣形痕迹。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有疾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