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药丸》白渊操

38、038

　　周围，一片黑魆魆的。

　　只要闭上眼睛，就能获得永远的平静，一切的痛苦、孤独、恐惧都与瞬间统统消失。

　　只感受到了不断的下坠、下坠、下坠：不是那种失重的令人心跳加速的下坠，而是被棉花一般的云朵轻柔拥裹的下坠，似乎，用向下飘来形容更加恰当一些。

　　“……”

　　朦朦胧胧中，沈卯品尝着闭上眼睛的甜蜜。就好像缩进了家中熟悉的温热被窝，意识开始慢慢飘离满是创伤的躯体，感觉模糊起来，任凭谁的呼唤都无法再触动她。那些呼唤对她而言就像是梦中的回声一样遥远。

　　已经，毋需努力了，一切的痛苦和磨难就已烟消云散。

　　“……”

　　“…………喂……我……”

　　“…………？”

　　但是的确有一道声音近在咫尺，沈卯挣扎着撑开了眼皮。

　　“喂、还好吧？”

　　“！！！？”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面前凭空悬着正在燃烧的蜡烛的女性——不，用女性形容着实太不妥当了！那就是一个黑色长发飘飘的人头！自断口残缺、血迹斑斑的脖颈一下，便只有在跳跃的暖光也显得阴森的颈椎脊椎到人类已经快退化没的尾椎、偏偏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该有的骨头了！

　　那这不就是漂浮在空中的人头杖吗！？

　　沈卯的血压在那瞬间像是蹦极一样飚了上去——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睁开眼睛，因为惊恐而骤缩的眼瞳中，倒映出了张口已经咬住了自己手臂的豹子。

　　“咳——咳咳咳！！唔啊……咳！……”

　　剧烈的咳嗽止息之后，胸口传来一阵阵的压痛，在确认自己还活着躺在一块干净整洁的平台上后，沈卯先喘了一会儿，让身体的疼痛消退了一些，再观察了一下身边，她不由纳了闷了，“？你怎么还咬人呢？”

　　葛力姆乔却没有回答她，他咬了下去，四颗最为尖锐的犬齿嵌入了沈卯细瘦的右手手臂，沁出的血珠变成了一条线，划过雪白的肌肤。

　　“嘶！疼、疼疼疼——！！”

　　惊醒的沈卯因为这一下，隔了一层水膜似的触觉感官终于纷纷苏醒，“——葛力姆乔？”

　　被咬痛的沈卯用完好的左手试图把葛力姆乔的上颚往上抬：“到底怎么了？”

　　葛力姆乔却仍旧没有回答她，他也照旧没有看她，不为所动地维持着那个姿势不松口。

　　“……发生了什么？”

　　沈卯的记忆还维（停）持（留）在胸口一痛的那刻，她记得最后看见的，好像就是葛力姆乔朝她焦急奔来的身影，所以她用左手顺毛抚摸着葛力姆乔被白骨覆盖的背脊，“葛力姆乔？”

　　“……你以为，”葛力姆乔的声调不同以往，十分的平直，与暴风雨前的平静夜晚相仿，“我是什么无害的小猫咪吗？”

　　“诶，你在说什么啊？”

　　葛力姆乔的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沈卯压根就摸不着头脑，便老老实实地回答，“豹子和猫——呃，虚和猫是不一样的吧。”

　　葛力姆乔没有接话，沈卯只好继续往下说：“就比如说，小猫咬人，就算痛铲屎官也只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豹子咬人……那就是血案发展了吧？要上社会头版头条的那种。”

　　葛力姆乔抬起眼眸：说着这话，可沈卯的脸色却很是放松，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她即将成为血案里的当事人。

　　露草色朝着风暴迭起的青褐色海洋过度，葛力姆乔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属于虚的残虐厉色——

　　“诶诶，你还真就趁热啊？”

　　“……啊啊。或许老子的确应该吃了你，这样一了百了，就没有那么多事儿了。”

　　沈卯那丝毫没有意识到大祸临头的无奈与包容，让葛力姆乔心中的那股在一动不动地等待的几天内酝酿的复杂情绪越发躁动不安、且无处发泄了起来。姑且，算是为了与沈卯对话，他松了口，只是表情是怎么看，怎么不和他一贯张扬疏朗风格的狞恶阴毒。

　　葛力姆乔，的的确确地对沈卯起了杀心，并决心于此处将她杀害吃下。

　　虚、Hollow是什么？光从外表来看，不论再怎么千奇百怪的虚，他们的胸前都有空洞，那是虚洞，代表着他们内心的空虚。这又要说到虚的来源，一部分亡灵，由于他们对于现世的留恋不舍或其他阻碍因素，不能成佛升天而徘徊在吸引他们的地方。他们中的一部分，在经年累月的哀怨折磨之后，或被外围因素所加速，最终堕落成虚。

　　而葛力姆乔原本是少数保有自我意识的基力安级大虚，后来因猎食其他的虚而进化成豹型的中级大虚亚丘卡斯，纵使如此，使最原初的他心中空出一个大洞、堕落到这个地步的执念也早已被遗忘个一干二净，不再重要了。

　　有一个贯穿了身体的洞对葛力姆乔毫无影响，反正虚都是这个模样构造的，又不会像人类一样，多了个大洞就连天哀嚎，丧失行动力与判断力。

　　既然如此，无视便可。

　　连生存对葛力姆乔来说没有意义，他仅仅只是以他的全部、以他能够自由行动的时间地游荡在虚圈，向所有能到的地方前进，把看不顺眼的东西，这也好那也好全部摧毁。

　　即使在一无所有的虚圈，也愤怒着燃烧，享受着现状，体会着杀意，掌握着执念，贯彻着意志——为了破坏而生，却不在乎破坏的理由；他不需要认同，不需要束缚，不需要依存，不需要意义地、那样的纯粹无比地活着，即使遇上强敌也不会胆怯，他只会兴致盎然地迎难而上，畅快肆意地进行厮杀，磨砺他的爪牙。

　　……然而这家伙却出现了。

　　庞然大物的沙风暴不知从何时，不知从何地开始席卷形成，缓慢移动着，这下可惊动了不少虚。毕竟此乃荒芜死寂的世界终末地，连同空气都是一并静止的，不过当所有试探的虚——其中甚至有一头瓦史托德——惨叫着被裹挟进去硬生生绞成白沙之后，所有虚便退却了，不明原理的同时又觉得安心。

　　——果然是虚圈的产物啊。

　　台风沙暴的移动缓慢而无特定指向性，于是时间一长，虚们也只当它是个别致的景观了。此间匆匆流逝过百年，被习以为常的风暴却突兀地消散了。葛力姆乔敢直言，自己是最先去探查具体情况的一个。

　　如果那可怕的风暴拥有了自我意识，会是何等人物；抑或风暴只是如形成一般无影踪地消失，但在这时敢于前去之辈，想必也是能与他好相厮杀一番的。

　　出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去了，结果葛力姆乔遇到的，是比他想象中要来的棘手几万倍的对手。

　　轻浮的笑脸，绵柔的语调，无害的视线，甘甜的拥抱，暧昧的灵压——这便是他那不堪一击的敌人所拥有的、毒药一般的腐蚀性武器。

　　一开始，葛力姆乔对沈卯是不屑一顾的，后来，他也认为他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因为强弱的差距实在是太明显了，而且这种差距不光存在于实力上，还体现在精神和意志上：葛力姆乔随时警戒着周遭的一切，浑身上下的每一个部位都是为了更好承受敌人的攻击，然后在下一刻反击、狠狠从对方撕下一块肉来；而那家伙则傻乎乎地对一匹虚将一切敞开，连攻击都钝的可怕，除了防御和逃跑的能力之外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

　　豹子会防备狮子和鬣狗，却不会对自己歇息的石头边上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奇怪植物生出警惕心吧？

　　反正沈卯既不需要他保护，也不需要他养活，她只是跟着他而已，赶了几次没成功，葛力姆乔自然也不会把精力浪费在她身上，比起驱赶一个人类，自然还是寻找看得上眼的敌人更让他感兴趣。

　　在她明明逃跑，却又傻乎乎地跑回来，甚至不惜和瓦史托德对上之后，葛力姆乔自认为是勉为其难地把她带在了身边。毕竟不管她是人形的虚、死神、还是误入虚圈的倒霉人类，这么有意思的稀有品种放在身边欣赏也不亏。

　　而他只是稍微对她态度好了一点，这个人类就胆大包天自顾自地黏了上来……喂！不是太近就是太远，怎么这家伙连距离都不会掌控啊！真烦……黏黏糊糊的……哼……别靠过来啦……！

　　哼……说到底，要不是老子而是其他的谁的话，这家伙怕不是连骨头都早被消化了吧？

　　有时，葛力姆乔看着冲着自己笑的灿烂中又有点腼腆的沈卯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一想到她会和别的虚在一起他就有点不爽，可再往下想，他又会洋洋自得起来。

　　即使是偶尔的争吵，但凡他一冷静下来，她就会从遥远地方飞回来，紧紧搂着他的脖颈，把他的名字乱叫一通，什么“急支糖浆”“格力空调”的，喊着“你别这样别这样”“一辈子在一起吧”……不过看在尾音拉的又长又甜的份上，就原谅她好了……明明并不擅长感知灵压，却总是能准确找到他的位置。这不是被他牢牢捏在掌心嘛！果然他无论如何都是超强的！

　　身处在这段双向驯养的关系中，葛力姆乔有一种自己也无法觉察的隐秘快感：看啊，因为他区区一步的靠近，她变得越来越黏着，他知道这是他行为的改变带来的后果。

　　这种看得见的即时反馈，会给人带来非常强烈的成就感，甚至会让人上瘾。

　　等葛力姆乔猛地从这蜜沼中醒过来的时候，即是在他的奇怪植物被一只不自量力的基利安折断、而他在久违的基利安群集的大虚之森中大肆杀戮之后了。

　　他站在平整的石台上，低着头盯着除了停止呼吸之外，其他一如往常的人类少女。

　　豹型的虚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经历过、如他那是那般随着分分秒秒的逝去、希望越来越渺茫的等待？那种等待在每一秒的流逝中，显得越发骇人，感觉就像被一种致命的绝望慢慢淹没。

　　想必是没有的，因为他们可是虚啊。

　　可他现在却不太像个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