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药丸》白渊操

25、第二十五章

　　是啊，她是实在想不明白，甚至是有点委屈。

　　她明明就算对乱藤四郎们说不上好，可她也并未动轴拿他出气，以辱骂他为乐啊，就算他讨厌‘审神者’，那么她也尽力待在天守阁里了也没乱晃，去招他们的眼儿，到底是为什么，他们仍旧那么憎恨自己，憎恨到孜孜不倦地去伤害她呢？

　　暴力很可怕，因为被打到会很痛，还会留下伤痕，严重一点还会影响到日后的生活。

　　无疑，肉|体上的伤害很可恶，然而万幸，她在由自己的灵力灌注支撑的本丸里，绝对不会因为刀剑付丧神的攻击而留下伤疤。

　　但是，冷暴力却可以透过这一层严丝合缝的壁垒直接伤人，连伤痕都还不清楚，甚至骇人到连当事人都注意不到，只感到一阵钝钝的闷痛感。

　　先前与药研藤四郎的畅然对话所带来的清明开阔，突然、却又不突兀地被纠缠不清的丝线织就的迷雾笼罩了起来，沈卯的心态复又沉郁纠结了起来。

　　不知就里的，此刻她的脑海尽数地盘旋着自己被他人伤害的不解疑惑，自己实在是太脆弱了的自怨自艾，却一丝不见来派们，与五虎退，还有与其他人共度的快乐时光，好似被什么强制沉眠了一般。

　　“我……”

　　沈卯欲言又止，蹙起眉峰无意识地叹了口气，“唉啊……”

　　三日月宗近叹了口气。

　　沈卯生怕三日月宗近对她失望，立即笑道：“其实、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难过啦！毕竟我是主君嘛！所、所以我没事的啦！”

　　可三日月一言不语，只拿那双极具包容力的双眸，安静，慈爱又悲悯地注视着沈卯。

　　真是如同佛陀光辉普照众生一般的目光啊。仿佛仰躺在沙漠中仰视的夜幕，仿佛悬崖边一望无际的海洋——放眼望去只有他，只看得到他，都可在这样的深邃中沉溺，而一切的忧愁怖惧无论再深再久，都可暂时地忘却、一抛而空。

　　眼睫颤栗了几下，原本打哈哈沈卯垂下了睫毛，她猛地抿住了唇角，说不下去了。

　　“……主君，”

　　三日月宗近像一个为逞强的小孩哀叹的长辈那样轻叹了口气，“在您看来，我如何？”

　　三日月宗近如何？

　　实际年龄绝对的老爷爷，自称也是老爷爷，言行举止也透露着老人家的气息。

　　性格率直又爱笑，胸襟开阔，爽朗的“哈哈哈哈哈”的笑声要是听多了的话，就和山伏国广的“咔咔咔咔咔”一样魔性又洗脑。

　　气度优雅，令人联想起平安时代的公卿，但莫名地了解些时代潮流的新兴词汇，偶尔也会兴致勃勃的运用。

　　如同高岭之花，是个浸泡在时间这坛醇酒里的残念美人。

　　——以上都是沈卯在进入时之政府之前了解到的。

　　而在这个本丸就职审神者之后，喜欢被人照顾的三日月宗近却是经常照顾她的一个。

　　在基本上无限接近于孤立无援的本丸里，三日月宗近是第二个对她伸出援手的。

　　在她为了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公文焦头烂额的时候，是三日月宗近提点她指引她安排各项内外事务，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在她被孤立排挤的时候，也是三日月宗近在她和那些似乎是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刀剑付丧神们之间牵线搭桥，建立起初步合作关系的。

　　——比起沈卯想象中的甩手掌柜，这个本丸的三日月宗近助她良多。

　　她无疑是依赖着他的。如果说某一日五虎退醒来不能守在她的门口问候，便会变貌失色，那么她要是失去了三日月宗近，虽说不至于魂飞魄散，却也会因为失去了主心骨而心中惶惶然不可终日。

　　世事常理，一客不烦二主，她却……劳烦他甚多。

　　他也居然就任由不成器的她役使。

　　沈卯无端地鼻子一酸，低下了脑袋借假动作揉了揉眼角。

　　“……对不起，”

　　强烈的愧疚催促之下，沈卯把脑袋压的低低的，“因为我实在是……让三日月先生你笑的都变少了……也不能和莺丸阁下一起常常喝茶赏景了……”

　　“……”

　　三日月宗近怔了一下。他倒是没想过审神者会在这时真情实意地道歉，而且还是向他道歉。

　　这些时日，审神者一向表现的都是对刀剑男士的友好与容忍。瞧啊，她看起来是是多么善良、多么无害、多么纯洁、多么柔弱可欺啊，她的眼睛上甚至还带着被伤害后的茫然不知所措。

　　可是三日月宗近深知人性的复杂多面，一个人不会只有她所表现出的那一张面孔。而且，他明白无关性格好恶，当一个人被不断逼迫，在自身利益被冒犯的情况下，他一定会学习，会强大，会坚硬，会反击——

　　可他也的确没想到，审神者是类似海绵那样如饥似渴地学习打理庶务了，可她却依旧如打开壳的贝类一般，任由心裸|露在空气中。

　　在被他引导的这时候，这位审神者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他。就是城府深如三日月宗近，都不由得以沉默来掩饰自己一瞬间的无所适从了。

　　【“拜托……咳咳！……求你，宗近——”】

　　“……哈哈哈，您焉知我笑多还是笑少呢？”

　　三日月宗近的心如同磐石一般不可动摇，但他还是换了说辞，“在您看来，我是笑少了，在我看来，事实却是截然相反哟？”

　　“……诶？”

　　沈卯讶异地抬起了头。

　　“而且笑的话，也是别太多比较好吧？凡世不是有这么一种说法么：说笑得多脸上会形成皱纹，容易老的快什么的。”

　　三日月宗近眨了眨月牙似的弯弯的眼睛。

　　“好像是有这种说法——啊不对！您居然会是在意这种事情的人吗！？”

　　沈卯震惊了。

　　“哈哈哈！这谁知道呢，或许，爷爷我的确是如此吧。”

　　“诶？呃，那、那个，”

　　沈卯安慰他，“我觉得您不必多虑啦……以您的颜值和气质，就算眼周都是笑纹，您也一定会帅的天崩地裂的！嗯！…………唔。啊……呜、啊抱歉是我唐突了！！”

　　“无事无事，”

　　三日月宗近笑眯眯的，“主君，还觉得难受吗？”

　　“……唔，”

　　沈卯停顿了一下，“……嗯，现在的话，不难受了。”

　　黑发的少女难为情地笑了起来，脸颊上还残留着方才的酡红。

　　“托您的福。”

　　“可是，下一次呢？”

　　三日月宗近问，“您知道，为什么您会感觉痛苦吗？”

　　沈卯不想直白地说因为自己太鶸了，不但没有能力服众，还要命的防御不够，她也是有自尊的；可问回去，又会显得自己很没有智慧。她犹豫了一下，看着等着自己回答的太刀付丧神，只好选择了后者：“……为什么？”

　　“因为您顾忌得太多了。哪怕您受了伤，哪怕您想发怒，您也会在高声叱骂前下意识地担心您的怒火灼伤别人。”

　　沈卯微微偏过了头，好错过他的视线，声音低哑了些：“……我对他们好，心疼他们，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当然没有。”

　　三日月宗近无奈道，“但是当他们伤害到您的时候，您也可以不那么好，不那么心疼他们。没关系的。人类是需要自私才能活下去的生物……所以，被伤害的时候凶恶一点也无妨的。”

　　“——”

　　刹那间的心动神驰让沈卯重新对上了三日月宗近的视线，“——”

　　沈卯没说什么，也没有张开嘴唇，更没有摆出支吾其词的作态，但是，那双盈盈的发亮眼眸正在用自己的声音告诉三日月宗近，她正在从他的言语中汲取为人的力量。

　　——三日月宗近见过与审神者先前低落下去的脸相似的脸。

　　晦暗。隐忍。不甘。麻木不仁。无可奈何。

　　那是要更加复杂冗杂的色彩。

　　没有办法，毕竟三日月宗近是天下五剑中最美，有“名物中的名物”之誉，他的持有者都是有无上地位的尊贵之人。所以，他看见过那些他的前主们只需要俯视、或者无须在意的人们，那曲下膝盖、低下头颅时一闪而逝的微表情。

　　那是地位使然，使得他们得为了性命，为了前途俯首称臣，忍下一切不可忍之事。

　　可问题在于审神者根本不需要忍。

　　“……”

　　三日月宗近轻笑——这笑发自肺腑，他是不解到发笑，但那一丝丝的讥嘲还没浮头就被他按下去了：“——毋需忍耐。您也不必因此反倒憋着伤害自己的五脏六腑。我不会时时刻刻都站在您那边，但是，我也不会让您淤积的不正确情感攻击您自身。您明白吗？”

　　“……我明白了。”

　　明白了三日月宗近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沈卯眼眸明亮，心中因为有了靠山跃跃欲试了起来。

　　“哈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三日月宗近说，“接下来——啊，对了，您要回现世吧？”

　　“是的。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您的作业出了问题，所以得回现世重抄……哎呀，应该是‘复印’一份吧？”

　　三日月宗近纠正了自己的用词，“请放心地回家吧。毕竟家是缓解心理压力的好地方呢，哈哈！……那么，我就先告退了。”

　　“嗯！……您慢走。”

　　三日月宗近朝着升降石亭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他转身，回望审神者去追药研藤四郎和五虎退他们那轻快的步伐，以及，她束起的、随着那步伐可爱来回摇摆着的马尾：“……”

　　【“拜托……咳咳！……求你，宗近——”】

　　他闭了闭眼睛，企图把闪现在脑内的模糊不清的残缺图景按下。

　　可三日月宗近越是抗拒，那场景模糊之下便更加固执了：一切都看不清楚，只有一个双目凹陷的女性躺在“他”的怀中，吐着混着脏腑碎片的血苦笑着，说。

　　【“——救救他们。救救成为审神者的，愚蠢的我吧。”】

　　“……”

　　三日月宗近睁开双眸，其中是难得的疲倦，他不再看审神者的背影，坚定地往回走去。

　　“……终于，再度开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