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药丸》白渊操

17、第十七章

　　“——乱藤四郎、你的教养呢——？”

　　出乎戴着般若面具的少年意料的，又在他意料之中的，最先流露出怒火的是审神者。她的声音并不高亢，但是随着她情绪的波动，周遭的气压都明显地低沉了起来。

　　乱藤四郎作为惹怒她的中心点，因为人形的摄氧不足，而忍不住急促地喘了好几口气；或许是觉得这样的举动无异于示弱，他便急急地憋了一口气，将全身心的注意力尽数放在了审神者的身上。

　　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

　　注意未被干扰的乱藤四郎，便清楚地观察到了，审神者身上的怒火扑簌簌从显到隐的过程。

　　那是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虽然审神者板着面孔很像是那么一回儿事情的，但是，只要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就能发现她其实很柔软。柔软，又天真，像一团从未被风刀霜剑打击过的火——可是她现在朝他注视的模样，倒像是冰雪。尤其那将恼怒按捺下，树立起理智，冷眼打量他的样子，真是寒仄逼人极了。

　　要不是全身僵硬，乱藤四郎估摸自己大约会打个寒噤。

　　“开头的那个故事，”审神者说，“因为刚才有些事打岔，所以我还没有讲完呢。”

　　“从前有一个魔鬼。他因为同所罗门王作对，所罗门王便遣人将魔鬼关进了加上铅封的瓶子里，盖上了刻有所罗门名字的刻印，命令精灵将魔鬼扔进了海中。魔鬼在海底呆了很多很多年。只有令人胆寒的绝望与他为伍。”

　　她面对着萤丸和爱染国俊，眼睛却像是寒星一样钉着站在极到大腿中央的水中的乱藤四郎。

　　“在海底的第一个一百年，魔鬼发誓：‘谁若是能救我出去，我就让他飞黄腾达！’；第二个一百年，魔鬼又想：‘谁若是能救我出去，我就让地下所有的宝藏全归他所有！’；第三个一百年，魔鬼想：‘谁若是能救我出去，我就满足他的三个愿望！’……可是仍旧没有任何人来救他出去。”

　　“……”

　　这时，就算是不太会眼色、向来直来直往的爱染国俊都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闭着嘴一言不发。乱藤四郎站着和审神者死犟着，只将面具下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也只有莺丸恰到好处地轻笑了一声：“然后呢？这个故事，总不该就此终结，还是请您告诉我们后续吧。”

　　“……莺丸殿下，又听说过那么一句俗语吗？”

　　审神者深深地看了乱藤四郎一眼，只看得他心发慌，但最让他不安的，还是她就这样扭过脸不再看他了。

　　……彷如在无言地说，在她的眼中，他与跳梁小丑无异。

　　莺丸是个十分合格的捧哏：“愿闻其详。”

　　“凡事不过三，过三就转弯。”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萤丸灵机一动，“被困住的魔鬼，不会在第四个一百年发誓谁救了它它就杀了谁吧！”

　　“啊。正是如此呢。虽说是恩将仇报，但细想也是人之常情……我并不是不能理解那份怨恨愤懑，所以我容忍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的以下犯上。”

　　然而当事双方都心知肚明：短刀的付丧神对审神者心怀恶意的袭击何止三次！一个星期以来，突袭次数双手加上双脚才堪堪够数呢！

　　“——但也应该有个限度吧。”

　　“……我……！”

　　乱藤四郎被面具遮挡的面庞失去了颜色，但是审神者已经不会再听他说话了。她直截了当地切断、并且收回了供给给乱藤四郎的灵力，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柑子色头发的少年变回了乱刃的本体，飘入了审神者的手中，般若面具“噗通”一声没入了湖中。

　　“……”

　　“……所以——接下来，您是要进行刀解吗？”

　　莺丸问。

　　“……”

　　一向讲礼貌的审神者却并未回答他，她只是背对着所有人，沉默地望着湖。

　　沈卯这辈子，活到这个年龄，说她温柔也好，说她佛系也好，说她懦弱也好，她从来没有跟人红过脸，现在却动用权能惩处了一个人。虽然乱藤四郎的确是多次冒犯她未遂……也大抵是未遂的缘故吧，反正沈卯在一开始的“做了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而心脏怦怦乱跳之后，只感觉到了海潮一般不断上涌的惆怅。

　　笼罩在低气压中的沈卯叹了口气，迈动脚步趟着水走入了湖中，弯下腰摸索了起来。幸而湖水足够清澈，她要找的也不是什么小物件，在来派们惊呼着“主人您在做什么啊”赶至她身边的时候，她就已经找到了般若面具——她想着，这个本丸的乱藤四郎一直戴着它，这个面具定然对他是有重要意义的，那就是不能在未经他同意前随意弃置的物品。

　　“……找到了。……啊。”

　　她转身，便看见了出阵归来、估计是来找她汇报战况的一期一振和药研藤四郎，还有专门回她身边的五虎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想着“糟了！”“在弟控面前把他弟弟强制变回本体我这块小饼干会被打成几份？！”“他们会不会误会是我故意找茬啊！？”，沈卯光想着一期一振会怎么川剧变脸给她几刀了，脑内容量是一点儿也没来得及分给思量应对方法，但奇怪的是，她面上偏偏还能摆出一副从容的表情来。

　　……这大概是作业总拖到最后一天补、所以偶尔也会来不及的学生都会有的天赋吧。

　　“……”

　　一期一振一言未发，站在原地也没动，但因为背着光的角度，这个有前科的家伙怎么看怎么下一秒就要暴走砍人的冲动，还是站在一期一振身旁的药研藤四郎先收敛起一脸复杂：“大将，其实我们——”

　　“主人大人！您这样、这样会着凉的！！”

　　“对啊！裤子都湿了……先拿我的披风挡一下吧。”

　　但是在他说完之前，五虎退便急急地冲了上前把沈卯从湖里拽了出来，萤丸也反应过来，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搞得沈卯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有点熨帖。

　　“主君，三日月接下来有事情和您商议，您看会议定在……啊呀，我来的竟然不是时候吗？”

　　明石|国行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看到湖边乌泱泱聚集了一群人，挑了挑眉。

　　“唔，有事相商吗？就在东之丸的老地方吧。具体有什么事情我们路上说。莺丸殿下，我先告辞了。退，你能在天守阁等我回去一起吃晚饭吗？”

　　五虎退用细细弱弱的嗓音回答：“……嗯。”

　　“唔。下次的话我会用好茶招待您的。再会。”

　　“……不知不觉您也有干劲起来了啊。嘛……上司有干劲总是好事。您这么拼，我大概可以早几天迎来假期偷懒了吧。”

　　明石|国行的视线在审神者和莺丸之间逡巡了一圈，没脸没皮地朝她伸出了手，“您可千万不要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啊？”

　　沈卯的嘴角抽了抽：“……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是不会给你跑腿费的。”

　　“诶诶，我可是有被监护人要养的啊，对吧，萤，国俊？”

　　明石|国行很是像模像样地点着手指，很有为柴米酱醋盐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夫风范了，“而且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本就是饭桶转——噗唔！！”

　　明石|国行捂着肚子躬下了腰。

　　“哈哈哈！有吗？”爱染国俊挠着头灿烂地傻笑了起来，“诶？国行你怎么了？”

　　“在瞎说什么呢，”

　　萤丸则是收回了架在肩膀上往后一捅的鞘，笑容纯良的就像壁画中围绕在圣母身旁的小天使一样，“某个眼镜男。”

　　“放假是不可能放假的，”沈卯扶了一把把明石|国行，拍了拍他的肩膀，“996从你开始吧。加油哦，有家养要糊口的明石君。”

　　“……我可以拒绝吗？”

　　虽然不知道“996”是什么，但是明石|国行隐约地意识到这个词和他散漫的天性相互排斥。

　　审神者说：“任重而道远哦。至于战事报告，请整理成简洁的报告递给我一份，你们先回部屋修整一下吧。”

　　审神者直起身，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了一期一振的身前，示意他接过刀和面具，“……——对了，一期阁下，给。”

　　“……”

　　勿忘草色头发的青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并没有接过去，“乱，他——”

　　“唔，关于乱藤四郎的处置，我决定交由你——”

　　“——这点请您不必担忧，主君大人，”她却听到一期一振一字一句地说，从善如流得似乎一点儿怨气也无，“在下不会质疑您的权威。对于您的任何命令，我都会全盘完成。即使……处决对象是粟田口的一员。”

　　“……你——……！？”

　　沈卯原本如同雨燕掠过水面一般一触及离的目光，便长久地停留在了一期一振那张挺秀的面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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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凡事不过三，过三就转弯，这个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俗语，不过我初中时的数学老师老是挂在嘴边，实在是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