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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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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那一声轻轻地笑,瞬时让青芜的一双手紧紧收拢。
堂上一众女眷皆是举目望着薛氏,等待她发话。
薛氏倒是不疾不徐地接了一杯来安家递过来的茶水,揭开盖子,浅浅抿了一口,来安家的顺手将杯子接了下去,薛氏侧目眸子,这才重新将目光定在了青芜的身上。
“怎么跪到这来了?”薛氏问道,语气平淡不见波澜。
青芜伏在地板上,听见薛氏的声音从头顶上旋过来,心跳微微一滞,随即深呼吸,镇定预备回答。
“五姐姐好不懂规矩!”
正在青芜要回话的时候,没想到之前一直静默不出声的孟青苏却突然笑盈盈地开口发难。
一时间,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孟青苏的身上。
薛氏原本定在青芜身上的视线也徐徐转动了过去,淡淡问道,“怎么?你五姐姐何处不懂规矩了?”
孟青苏见薛氏将话茬递到了自己手里,嘴角微微一翘,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起身,给薛氏见礼后,才掷地有声道,“回母亲的话,女儿似乎记得,昨晚母亲是让五姐姐跪在院子里思过,并未让五姐姐得以进堂中请安,今日五姐姐未得母亲亲自发话,便自作主张跪在母亲堂中,我孟家簪缨世族,钟鸣鼎食,向来是子女唯父母之言是从,何况如今圣上又正在京门当中畅行家风之理,五姐姐此举,自然是不懂规矩了。”
薛氏眸中一动,面上却并未表示。
孟青芜便当这是薛氏的默许了,于是心中越发得意,努力维持着恭敬肃穆之态,说道,“今日一早,女儿来向母亲请安之时,便见五姐姐在院中颇不老实,女儿劝解了五姐姐几句,五姐姐反而甩给女儿脸子瞧,这根本就是未将老祖母和母亲的训诫放在心上。”孟青苏愤愤,“女儿为五姐姐此举心伤,更是为母亲的谆谆教诲心伤,是以实在忍不住说这一番话,还望母亲毋要生气。”
青芜心里冷笑,真是一盆低级的脏水!要让薛氏不生气,那就把你那张嘴给锁上啊。
在场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是摆明了是孟青苏寻着孟青芜的茬子来发难。
薛氏自然也听得出来孟青苏话里那一层浅显易懂的意思,其实孟青芜跪在哪里都行,她倒是不怎么上心,只不过……她端坐在主位之上,余光闲闲朝着董姨娘坐的位置上扫过去。
“六丫头这话说的很是。”薛氏微微笑了一笑,“我确实没让五丫头进堂中请安。”
孟青苏倒是丝毫不客气地把话接了过去,“正是母亲这话,想来五姐姐这惩处还不够,只怕还需加上些,多多反省才是。”她眸子飘飘然向着青芜一扫,很是有几分得意。
沦落到这份上,竟然还敢在外头给她甩脸色看,也不瞧瞧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境地!跟她怼?
青芜一言不发,只是恭谨保持着躬身下跪的姿势,这个时候孟青苏故意找茬,若是在跟她有什么口角上的争执,只怕薛氏就算本来没有处罚她的心思,算到后来也有了。
再看看吧。青芜心中暗暗盘算。
“董姨娘怎么看?”薛氏突然话锋一转,浅笑将话题拨到董氏的身上,“董姨娘是五丫头的生母,母女连心,想来董姨娘才是最明白五丫头言行举止之意的人。”
耳聪之人听闻不禁心中暗笑,薛氏的嘴一向是弦外之音多,绕来绕去,总归不骂几句董氏心中是不会痛快的。什么叫母女同心?女儿嘴巴不干净,想来做母亲的也是如此。
五丫头没招惹着老太太的时候,薛氏可从来没在众人面前说过董姨娘是孟青芜的生母。
提到董姨娘的时候,青芜才艰难地将视线往旁边转了一转。
只见一个着杏色衣裙的年轻妇人端坐在交椅之上,手中捧着一只青花珐琅的瓷盏,眉目颇为秀美娇柔,恍然一目只见,只觉又一树雪白繁花含露纷飞而过,端得是个上佳的江南美人。
想来孟青芜本人长相温婉娇柔,得人垂怜疼爱,也是多亏了模样随母的缘故。
董姨娘出身秦淮岸边,少时家贫,便早早入了教坊学艺,靠着一手琵琶铮然铿锵,以及一颗玲珑心思,削尖了脑袋、挤着人头登上秦淮称得上名号的艺娘,后来遇见燕国公孟元榛,才从了良籍,生育一儿一女。
人事场上多少年的摸爬滚打,倒是练就了董氏的一副镇定从容。
见薛氏指名道姓地要她来作答,也不急,只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抬眸,水光泠泠的眼中尽是谦卑尊敬,“太太让妾身来回这话,岂不是折煞妾身了?妾身卑贱奴婢,又何德何能,能有五小姐这般出身的女儿?”
董姨娘对薛氏的面子功夫向来做得滴水不漏,叫身旁不知情的人看了,倒以为燕国公府如此妻妾和睦、家宅安宁。
“礼法虽说是如此,情分上却讲的不是这个道理。”薛氏浅笑,“孟家的孩子出生便不跟在生母身边,而是归了家中的妈妈们带在后宅各处院子里抚养,我虽说是府中孩子们的嫡母,但到底各位庶子们的起居,还是多依仗了其生母照拂。”薛氏掩唇一笑,“若都是归了我抚养,岂不都是一个模样?那还能有这么多性格脾气?”
“妾身惭愧。”
一听闻薛氏说这话,众姨娘们连忙垂首谦卑恭敬回话。
董姨娘听明白了薛氏的话,心中冷冷一嘁。
“太太说的哪里话。”董姨娘又害怕又慌张道,“正是因为太太身为嫡母,对府中少爷小姐们教养得当,才能教出五小姐这般性格,便是受罚,也不忘记祖宗教训,记得朝暮给嫡母请安。若不是太太教养得当,也不会有六小姐这般心思细腻,时时刻刻记得严于律人,公私分明。”董氏总结性地糯糯道,“到底是太太的功劳。”
青芜听闻董姨娘字字恳切又谦卑,倒真像是个安分守己的妾氏。
不过亲妈就是亲妈,董姨娘一番话中,哪里不是为了孟青芜开脱?同时又借着薛氏的话,将孟青苏那张讨人厌的嘴给塞了回去。
薛氏淡淡一笑,不言不语,倒是孟青苏的生母姨娘陈氏抬头,望着董姨娘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陈姨娘见董姨娘要拿着自己的女儿开刀,心里当然不痛快,于是转过头,又对着孟青苏暗暗使眼色,将她别再把薛氏的话茬给接下去。
孟青苏见生母龇牙咧嘴朝着自己使眼色,心中莫名恼火,她实话实说罢了?给她甩什么脸色!?再说了,孟青芜现在正是落毛凤凰不如鸡的时候,平时仗着燕国公的宠爱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自己在她那里从来没讨过一分便宜,今日好不容易得以出一口气,竟然使眼色让她别说?
让她不说她还偏就要说了!越严重越好!同样是庶女,凭什么孟青芜就能依仗着父亲的宠爱过得像个嫡女?她母亲不过是一介娼妓,自己的生母出身清白,自己比起那个娼妓之女不知好了多少倍!
孟青苏上前一步,字字诚恳道,“正是董姨娘这话说道女儿心坎之中!母亲,正是因为女儿出身孟家,才不敢有一刻忘记祖宗规矩,时时刻刻严于律人,不敢疏忽。”
青芜轻轻一笑,孟青苏还真不愧是xx庶女里弱智担当。
董姨娘见孟青芜急着自己往套子里钻进去,倒是省了自己再多费口舌几句,于是也不再多言什么,只含笑坐了回去。